昕音对自己众仙会的尿性向来是了如指掌。
昕音仙尊说半个月,那就必然是半个月。
在多方势力你掺一脚我打一圈的一通混战后,最后的矛头直指众仙会...的仙主之位。
或者说,这整件事从那名自称是那名被饿死的魔族的兄长出现的那一刻,就已经开始变味了。
那名被饿死的魔族混种名叫练远宁,看似是孤苦伶仃,却还有个同父异母的人族兄长。
那兄长名叫练远安,原本只是个中小门派中的小堂主,花了重金才在众仙会中买了个执行者的位子,却硬生生因为弟弟的死而扶摇直上,凭借一封声泪俱下的诉状书赢得了无数人的同情。
兄弟二人少说也有七八十年没见了,感情却“深厚”到令人落泪。
而那封诉状书中除了大段大段对手足之死的痛心之外,还从自己身为一个执行者的角度出发,大肆批判了众仙会中的种种不合理之处,以及中小门派在众仙会几大巨头的垄断下是如何的举步维艰。
众仙会中的几大巨头几乎垄断了修真界的全部经济命脉。
众仙会中最好的资源全都倾斜给了三大巨头,最后能分配给其他小门派的,自然是寥寥无几,平常小门派弟子几乎就没什么能出人头地得道飞升的机会。
而因为三巨头的垄断,这些小门派的弟子们,不仅难以飞升,甚至连在众仙会中拥有话语权也相当不易。
金玉城中最好的货源,全都是轻灵秘境垄断的,而兵器秘法相关的,则全都是万古剑宗的,不止一个门派跳出来指证过万古剑宗对他们的剥削,更有个小门派中的掌门站出来指控万古剑宗为得到他们门派中的仙心秘法,曾用多种手段胁迫,行径极其恶劣。
练远安是中小门派出身,自然得到了无数中小门派的拥护,大家共同商议着要如何打倒三巨头,甚至已经开始考虑起一旦昕音仙尊失势,他们的门派要如何在乱流中尽可能捞更多的好处。几乎已经没人记得,这件事的起因,是魔族混种与修士之间的矛盾。现如今人人在关注的,都是众仙会中的资源分配。
但总而言之,众仙会现如今倒得这么快,除了昕音针对此次突发事件的不作为之外,与众仙会中的腐朽沉疴也脱不开关系。
昕音狗贼既然纵容着众仙会中的种种不公,那他就是罪该万死,无德无能。
于是,三天后,昕音仙尊自己创立的投票审判,终于用在了自己头上。
众仙会开始了对昕音仙尊是否有资格继续担任仙主的投票审判。
说来也可笑,众仙会是昕音一手创立,如今修真界众人却矢口不提,仿佛昕音仙尊从始至终都是个草菅人命的暴君。
第一轮,维制官投有资格的十人,无资格的九人,一人弃权。三大巨头全都将手中的票投给了有资格。于是,最终的结果是二十五比九。
昕音的尊位看似并无人撼动,但其实若是光看维制官的票,昕音仙尊的地位已是岌岌可危。
维制官中的很大部分都来自中品门派,这些门派本就不是众仙会的最大受益者,顺着风向变动也很正常。
几个月前还在众仙会中拍着几大巨头马屁的中等门派们,在几夕之间便转换了立场,纷纷将自己包装成了平日里被众仙会压迫的受害者,声泪俱下地控诉自己门派平日里是多么地委曲求全,大小事都要跟着三大巨头的风向进行忖度。
于是压力,又给到了三巨头身上。是咬牙继续维持着昕音岌岌可危的仙主之位,还是赶紧见风使舵,适时地让出点自己门派的利益,将矛盾重点重新踢回昕音身上?
第一个叛变的巨头是玹若真人。轻灵秘境一向认钱不认人,于是,第二次投票,巨头中还有十票投给了昕音仙尊,而维制官那里,已经是八比十二的一边倒倾向于让昕音下台的趋势。
最终的票数是十八比十七。谁都看得出,昕音仙尊这个众仙会仙主,就只剩一口气了。
而这最后一口气,在琉璃真人哭哭啼啼跑来找昕音诉苦时,也提不住了。
昕音仙尊颇为慈父的摸了摸北川璃的头,从上面薅下来好几根缠着琉璃织带的头发,宽慰道:“我知道你是废物,被长老们挟持给我投反对票也是迟早的事,乖,不要哭了,再哭就把你头发薅光。”
北川璃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死死咬住嘴唇。他怕自己要是不咬住嘴唇,会被蹲在门外的撰稿者听到自己对昕音的痛骂,再写出一篇《众仙会解体,四大巨头狗咬狗》的文章来。
于是,北川璃眼角还含着被昕音拽头发拽出来的眼泪,一步一回头的离开了朔原泽凌云峰。
最后,昕音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传音给了琼玉道人。
“差不多得了。我下台是迟早的事,你再那么坚持下去,到时候新任仙主上来了,万古剑宗的处境会很尴尬。”
昕音仙尊自己都破罐子破摔了,别的门派还有什么支持的必要?
最后的一轮投票,几乎是毫无异议的全军覆没。
这事若是放在几年前,几乎没人能够想象得出来,权势滔天的昕音仙尊竟当真被自己制定的制度给搞下了台。而事情的起因,甚至只是一个魔族混种。
昕音解下腰际那枚象征着众仙会仙主的令牌,轻掷在金玉城城楼上,随后转身离去。
多么正常啊,人皆逐利,从来也不会有人,愿意永远无条件的站在自己这边。
从以前到现在,自己永远都是一人,也不会相信有任何人会与自己同行。
但显然,众人还并不想就此止住对众仙会的制裁。
狡兔死,走狗烹,走狗死了,自然也会有好食狗肉者想要上来分一杯羹。
他们甚至将念头动到了朔原泽身上。
昕音是仙主时,没人敢将手伸到朔原泽来,而现在昕音仙尊一朝失势,正是用来瓜分朔原泽这块大肥肉的时候。
朔原泽门口每日都围满了手举横幅的修士,大至因偷窃被金玉城内执行者打断了腿的魔族混种,小至十几年前被众仙会执行者执法时给碰掉了的几个包子,全都要到众仙会讨公道。
更离谱的是,不仅是朔原泽内的弟子,就因为朔原泽曾是众仙会中的第一大派,也是众仙会前任仙主自己的门派,所以其他门派中出身的执行者们与旁人起的冲突,他们也要到朔原泽来要个说法。
先前还是众人心中如高山一般难以启及的第一大派,如今看来,也不过是块能被人肆意瓜分的大饼而已。
墨泽气的嗷嗷直叫。一向温婉的闻雪仙君更是爆出了脏话,将练远安的祖宗十八辈都问候了一遍。
虽然后一任仙主的人选还没有官宣,所有人却都已经默认了那人会是练远安。
呼云唤风二位长老不知所踪的时间已久,但若是他们还在,想必也会磨刀霍霍,气的半死。
然而当事者昕音仙尊却像个没事人一样,金玉城不能待了他就回了朔原泽,有人想要往上冲,昕音仙尊的情绪也相当稳定,让谭希桃根据他上一篇狗屁不通的道歉信重新润色出了一封标准的道歉函。
谭希桃再三确认过那道歉函上写的条款过后依旧觉得不可思议,狠狠地掐了自己大腿两把,这才止住自己声音中的颤抖,又一次像昕音确认道:“将朔原泽内的资源平等分配给中小门派?”
“嗯,长老们若是有其他门派愿意挖,就随他们去吧,弟子们也是。”昕音将一个小水囊递给了谭希桃,“发完这封函之后,再替我做最后一件事吧。”
谭希桃点点头接过水囊,眼睛都红了:“他们凭什么啊!!”
“就凭我真的做错了事。”昕音神色如常,“我这些年恶贯满盈,不仅没赎清之前的罪孽,还做了更多的坏事。朔原泽当第一大派的时间太久了,与其在我遭殃后被当做资源瓜分,还不如趁现在就分配好了。”
趁着现在,朔原泽依旧是第一大派,弟子们出去还能拥有一定程度的选择权。
若是现在依旧死死的捆着朔原泽不放,那么以后从朔原泽内出来的弟子们将会被当做各大门派用来彰显“公平”与“正义”的靶子。
昕音仙尊自忖,自己对拉人陪葬一事没有任何兴趣。
于是,曾经在众仙会中只手遮天的第一大派,成了道四面漏风的破墙。而正如昕音预料的那样,曾是众仙会执行者身份的弟子们,在第一时间受到了歧视。
仿佛他们是走狗的走狗,非要逼着他们狠狠唾骂过昕音一遍才能洗清曾经的罪孽。
而不肯说昕音坏话的朔原泽弟子们,便仿佛成了“恶行”的拥护者。
昕音从权势滔天的众仙会仙主成了个一无所有的孤寡老头。
可是,仅仅是一无所有,又如何能平众怒呢。
眼见着朔原泽散的差不多了,他们又终于想起了昕音仙尊。
也正在此时...又有一桩控告,硬生生的将昕音炸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