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昕音聊了大半天,卿芜的神情也逐渐从重见昕音的郑重谨慎,变得放松了起来。
“对了,我昨日下界时,正巧见着一场雷劫。是谁飞升了么?”
昕音顿了顿,神色似乎有些不自然:“一个不堪重用的废物罢了。没能飞升成功,不用管他。”
卿芜惊道:“啊啊,有尊主替其挡去雷劫,竟还无法飞升么?这也...”
“他自己放弃的。”
“尊主,我有句话在心头实在是憋了很多年,不知当讲不当讲。”
昕音瞥他:“知道不当讲就别讲。”
“不不不,我还是要说。”卿芜鼓足勇气,腆着脸道,“挡雷劫其实对仙身损害很大,又很毁功德。在如今这个节骨眼上,您就别再替别人挡雷劫了。”
昕音冷冷的看着卿芜:“谁说挡雷劫对我仙身损耗大的?小小几道劫雷而已,你管好自己就行。”
小小几道劫雷??
那可是能在瞬间使一位真仙灰飞烟灭的九九天劫。
卿芜被昕音那冰冷的神情震慑住,一时间也不敢再开口。只能在心里惊叹神尊真的不愧是神尊,血厚到非平常仙人所能比拟。
瞧着卿芜的眼神,昕音清楚这个几百年前就飞升的弟子,大抵又开始在心里对自己进行一轮又一轮的顶礼膜拜,干脆直接转移了话题。
“你这次下界,还有公命吧?”望着卿芜一点点泛红的脸颊,昕音笑道,“带仙界小公主回去?”
“是。”卿芜的脸更红了。
“三百年前你就开始追秦嫣,怎么到如今还没追到手?”昕音皱着眉头,“你们两个,就没一个是能让我省心的。”
卿芜的头低的更低,看着卿芜这样的神情,昕音突然就想到了昨日被他怒斥的火翎。
那个废物,明明喜欢自己喜欢到无可自拔,却偏要在自己面前装出一副乖顺听话的模样。
明明在他的部下面前可以八面威风的发号施令,一见到自己却连句话都嗫嚅着说不出口。
可就是这么一个废物,竟然让自己感受到了那千年都不曾领略过的锥心之痛。
凭什么?!自己怎么可能对这样的一个废物动心!!
“嘭”的一声,昕音手中的瓷杯被捏的粉碎。卿芜仙尊被昕音的举动吓了一跳,几乎是随便找了个借口,就连忙夺门而出。
昕音慢慢躺回床边,想起卿芜方才说的话,他将左手小指举到唇边。
“谭希桃,帮我把火翎叫过来。他若是不肯,就直接绑来。”
火翎这次根本不需要谭希桃的威逼利诱,在听说昕音愿意见自己时,火翎几乎是放下了手边的公务,瞬间就御剑到水云居门口。
屋内的昕音正在换衣服,似是没想到火翎会来的这么快,整个人都显得有些懵。
有些...可爱。
但是可爱也只维持了一瞬,昕音很快恢复了平日里的冷漠神情:“随我出去一趟。”
“我?”火翎看着收拾妥帖,白衣飘飘的昕音,有些疑惑。
“怎么?不愿意?”昕音挑眉,语气冷了下来,“也是,火翎真人事务繁多,对补天这种事,想必是没什么兴趣的。”
“补...补天?”不是火翎刻意要结巴,只是他实在是对昕音所说的话太过震惊,“那不是神才需要做的事吗?”
上古曾有传说女娲补天,想不到昕音仙尊,竟要与女娲抢活干。
昕音沉默不语,只是用一种“爱干不干,不干去死”的冷漠眼神盯着火翎。
火翎背后生寒,立即乖巧回应道:“好的,不要说是补天,即便是要我随尊主一起去碧落黄泉,我也不会有丝毫犹豫!”
“那走吧。”昕音语气不变,紫气顷刻间卷上火翎周身,“到了之后,给我好好配合,我不想再吃一顿带血的野猪肉。”
十年前的一顿野猪肉,竟然可以让昕音记到现在。
猫类记仇,如今看来,古人诚不欺人。
然而待二人来到缺口处,火翎才意识到这道裂口究竟严重到什么程度。
一道漆黑的裂缝划破天际,裂缝中是闪耀银光的星河,像是把苍蓝的天空劈开的一道口子。
最诡异的是,那裂痕之中,居然有阵阵恶臭扑鼻。
昕音衣袂翻飞,身形迅捷的在裂痕左右间徘徊。掌中一柄神兵发出夺目银光,火翎甚至看不清昕音的具体动作,只觉得他仪态优雅,神情淡漠,丝毫不像是在做什么十万火急之事。
昕音去的迅猛,徒留火翎一个人呆愣愣的站在原地。
纠结片刻,火翎朝着那裂口中的昕音喊道:“我,我该怎么做?”
昕音的动作丝毫未减缓,只是轻轻的吐出了一个字。
“杀。”
随着那个“杀”字的出口,裂缝中突然冲出只形状扭曲的怪物,似是人却又万分丑陋,通体泛着蓝紫色的幽光,肩膀处更是长出了六条手臂。
火翎的修为高深,几乎是在那怪物刚落地时就用术法将其炸毁,粘液在火翎的手掌间爆开,地上一片狼藉。
昕音冷冷的瞥了火翎一眼,后者显然有些窘迫。
“我...我不是故意要搞得那么恶心的,我我我...”
“少废话,继续。”
昕音指尖轻旋,优雅的像是傀儡师在操纵着陶瓷娃娃跳舞,火翎这才看清昕音手中握着的神兵究竟是什么,那是一把银梭。昕音此时所做的,应该是在引天地间灵气化作丝线修补裂口,只是奇怪的是,那梭子上却沾着斑斑血迹。
又是一只相貌丑陋的怪物从裂口中冲出,火翎特意收敛住体内的暴虐因子,这一下,金玉剑斩的干净利落,那怪物被切作几段,规整的掉落在地。
昕音的动作行云流水,整个过程中,逃出的怪物总共也就只有六七只。
待昕音落地,火翎有些好奇的凑到昕音身边:“方才的那些怪物是什么?”
“你身上都是那些脏东西的粘液,离我远一点。”昕音将火翎的头推开,又皱着眉那银梭随意的丢在地上。
火翎委屈巴巴的使了个净化之咒,这才又一次凑到昕音身边。
“方才那些怪物,是仙。”
“什么?”望着昕音淡然如水的神情,火翎觉得自己以往六十几年的三观都受到了强烈的冲击,“仙不是应该白衣飘飘,美如云霞么?方才,那,那居然是仙?!!”
“也许我方才说的还不够具体。”昕音叹了口气,“确切地说,会从这条裂缝里溜出来的,都是堕化仙族。”
“溜出来?”
“是,天界对于仙族的下界有着严格的规则,审批流程往往需要走上几百年,而有些仙族出于自身的种种原因,比如被仇家追杀,或是在天界混不下去,就会想要通过别的通道偷溜下人界。”
“那这么说,天界其实也并非是一块福地..”火翎喃喃道。
“那是自然,站得越高,竞争就会更加激烈。”昕音的语气冰冷,“还记得我与你说过的,如今的天界之主永宙吗?他做过的恶毒事,或许要比这人世间所有的暴君加起来,还要更多。”
火翎咽了口唾沫:“看来飞升,也并非是明智之举。”
昕音突然抱着手臂看他:“你的意思是,在埋怨我先前逼着你飞升?”
“不不不,我没有这个意思。”火翎连忙解释道,“尊主为我们安排的,一定都是最好的。我选择不飞升,只是因为我自私,想要留在人间多陪着尊主....”
“谁要你陪?!”昕音突然怒然打断火翎的话,“你以为你很重要吗?你有什么特殊的!你不过是我昕音仙尊养的一条狗!”
一条狗?
火翎被昕音突如其来的暴怒给震慑住,只得自嘲的低下头。
是啊,他如今拥有的一切都是昕音给的,自己在昕音仙尊心里,又怎么可能是多特殊的存在呢?
一条狗,还真是贴切的形容。
昕音话一出口,悔的几乎要咬掉自己的舌头。自己这是怎么了,他一向可以很好的掩饰住自己的情绪,平日里的那些情绪,都是因为自己不曾刻意去压抑。
可是这两日,他却总觉得自己的情绪变得很不听话,像这样不该说的话,居然一顺口就吐了出来。
昕音连忙试着挽回方才的尴尬。
“火翎,你知道我为何要带你一起来补天么?”
火翎抬头,方才暗淡的眼眸又一次渐渐的染上瑰丽的红。
昕音神色如常:“因为我信任你。”
这一巴掌后的甜枣简直是甜到了火翎心上,先前的沮丧懊恼几乎是在顷刻间烟消云散。
“真的吗?尊主真的信任我?”如果火翎是狗,那么此刻身后的尾巴一定在剧烈的晃动着。
被火翎太过炽烈的目光直视着,脸皮厚如城墙的昕音仙尊终于也感到了羞赧。
“你...”昕音正准备继续说几句安抚火翎的话,却骤然看见火翎身后那小山一般的阴影。
“小心!”
昕音迅速转身,出现在他们眼前的,并非是什么小山。
那是一只足有小山那么大的上古凶兽——梼杌。
梼杌支撑在地面的爪子,每一只都有成年人那么大。此刻,梼杌举起一只前爪,狠狠的朝着昕音袭来。
昕音的紫气结界强悍,所以第一击,并没有能伤到昕音分毫,反倒是梼杌的爪子,从爪根处断裂了两根。
梼杌顷刻间暴怒,却也深知眼前人实力的可怕,于是抬起另一只爪子,袭向火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