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里,站着个相貌英俊的男人,一双冰蓝色的的眼睛中还带着几分笑意,只是,若是结合他此时手中提着的东西,却只是令这份笑意看起来格外渗人。
他的手中,是小女孩死不瞑目的尸体。
方才还活生生能跑能跳的小女孩,此时脖子被扭曲成了一个可怕的弧度,软软地歪到一边。
“斩草不除根怎么行?留下的这一个我帮你随手处理了。”那男人开口了,一开口,就是昕音自己曾说过的话。
眼前的一幕简直讽刺,讽刺到昕音此时的心中却只剩滔天的愤怒。
祁丝炎拼尽性命救下来的小女孩,自己方才在极怒之下都没忍心杀掉。
怎么可以在这人的谈笑间被扭曲成这样诡异的形状?
而说起这件事时,这男人语气轻巧的,就像是随手碾死了一只小蚂蚁一般。
昕音直到这时,才大约明白了自己方才枉顾全城性命,将人命当蝼蚁一把火统统燃尽时是怎样丑陋的模样了。
这样高高在上的语气,这种对性命冷漠至极的态度,都在表明,眼前这男人定然不可能是普通人。
但是昕音此时却没心思去想这么多了。
随着金光一闪,弑仙剑再次出现在了昕音手中,昕音横剑朝着那男人所在之处劈去,剑身却像是陷进了什么软绵绵的泥沼中,简直毫无攻击力。
“我说怎么遍寻聃兰的遗物不得,竟然是留给了你。”那男人又轻飘飘地出声了。伴随着他的指尖一动,强大的灵力便朝着那些金色的光点袭去,许多灵魂光是在接触到那强大灵力的瞬间就灰飞烟灭。
昕音蓦的一惊。
看起来,那男人想要阻止昕音使用这套法则。
不行,这套法则一定得继续运转下去。
不仅是为了他自己能不受主从契约的反噬,也是为了...赎罪。
昕音心中第一次产生了这种陌生的情绪。
他想要赎罪,想要将这座皇城恢复原状,朔其本原。
“一出手就直接攻击,可不是什么好习惯。”那男人饶有兴致地看着昕音手中几乎要被折断的弑仙剑,“尤其是在搞不清对方的实力之前。”
说罢,那男人一松手,弑仙剑的剑尖便如同弹簧一般弹了出去。
昕音被那男人的随手一弹给击得连连后退几步,险些站立不稳。
一双着织金窄履的脚出现在昕音眼前。他抬起头,又瞧见了那张英俊却莫名令人生厌的脸。
“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永宙,是你名义上的父亲。”
什....什么?
瞬间的震惊使得昕音此时脸上的表情有着一瞬间的茫然。
“你先前其实是见过我的,或许,你对祁祚宇这个名字,会更为熟悉一些。”像是瞧见了昕音脸上的茫然与疑惑,那男人又贴心地补充了一句。
就是这一句,终于唤回了昕音的全部心神。
祁祚宇...
祁祚宇!!!!
就是那个害得自己与瓦南南分离,受困聃兰手下上百年的开国皇帝祁祚宇!!
金玉王朝最该死的第一人!
滔天的怒意瞬间席卷住了昕音,他强忍着剧痛,再次抬起了弑仙剑,蚍蜉撼树般朝着永宙刺去。
这次,那剑直接在半空中就停住了。
祁祚宇甚至都连手都懒得抬一抬,那剑就那么卡在了半空,进退不得:“我还有一个身份,按照这个世界的说法来说,是天界之主。”
昕音瞬间就明白了。
为什么身为凡人的祁丝炎能从自己设下的禁制中走出,还能看到百里之外的金玉城大火。
为什么那火舌明明离祁丝炎还相距甚远,却在顷刻间就烧上了他屋顶的房梁。
还有皇城中那些最该死的皇族们,为什么能在愤怒的“神火”中悄然逃脱。
是啊,这对身为天界之主的永宙来说,都不过是动动手指的事罢了。
眼前的各种巧合,突然连成了串,露出了“巧合”背后那只操纵者的手。
当恨意累积到一定程度的时候,身体的控制权就不再是自己的意识说了算的了。
明知实力悬殊,昕音却依旧用尽全力抽动着那仿佛被定在空中的长剑。
根据聃兰所留下的规则中,被昕音操纵出的转生法则,随着永宙的阻拦,又逐渐如风吹过的沙丘一样散了开来。
而随着那些飞舞光点的颜色逐渐浅淡下去,昕音明显感受到,自己体内被主从契约反噬的效用又开始加大了。
力量一点点流逝着。
没有那些紫气的包裹,昕音的身体就像是一颗被暴露在空气中的削皮苹果,迅速地在契约反噬下衰弱了下去,连喘口气都仿佛能将肋骨绷断似的。
昕音气急,强忍着经脉断裂般的剧痛和连抬手都难以为继的无力感,深深吸了一口气。
不,不能这样下去了。
实力太过悬殊,硬打肯定是打不过的。
得想想别的什么办法。
祁丝炎曾经说过的,被他当成玩笑话的一些设想,突然浮现在了昕音的脑海中。
“不再有战争。”
“不再有国境,血统之间产生的纠纷。”
这样的设想并非不可行。若是有神力作为基础的话,说不定可以试试。
他曾听聃兰说过永宙的目的。
永宙希望这个世间的力量都为他所用,只是,却一直拿魔界没办法,眼下,昕音突然想到了该怎样使用魔界的力量了。
永宙望着不断挣扎的昕音时的眼神,就像是在看着一只顺着手肘攀爬的小蚂蚁:“等聃兰的东西拿回来后,你也随我回天界,你可是瓦南南的血脉,和她有着一样的司金之力,留在人间也是浪费,不如给我当容器的好。”
“不”昕音突然低低地开口了,“我不愿意。”
“什么?”永宙挑了挑眉,疑心自己听到了蝼蚁咆哮时那微不足道的可笑挣扎。
“等一下,我想,你其实并不着急使用这套法则吧?这个世界上的人能不能转世,和你其实并没有多大的关系不是么?”昕音这次不仅抬起了头,脸上甚至还浮起了一个浅淡的笑来。
永宙静静地看着昕音表演变脸。
昕音方才还充满了杀意的脸上,此时却是强撑着换上了一副生意人一般谦和又不失圆滑的笑。
啧,威尔家刻在基因里的从商天赋么?
永宙不伸手去挥除那些紫气,紫气便再次迅速地在昕音周身凝结了起来,及时地阻止了昕音因契约反噬导致的虚弱。
“这套法则即便是给了你,也只能完成其中一点。若是留给我,我能将它的用处发挥到极限,”昕音生来就不大容易感受到“恐惧”这种情感,一旦对永宙的恐惧消失,转变成了彻底的恨意,昕音反倒冷静了下来。昕音那些年在高塔之上从市井茶楼说书人那边听来的忽悠学便在他的脑中构建成了一张完整的蓝图,“毕竟,我可是聃兰带出来的。对天界的事情也算是有些耳闻。如今,我有个对天界相当有利的计划,听听也不妨吧?”
聃兰这两个字不知为何突然触动了永宙脑海中的哪一处,他的神情有着片刻的迷茫,像是忘记了什么极重要的事。
“行,说吧。”许是因为力量实在是过于悬殊,永宙在片刻的怔愣后,终于生出了几分兴致来,冰蓝色的眼睛一眨不眨地观察着昕音脸上的神情。
“修行是需要能量的吧?虽然我见过的咒术书不算太多,但也能总结出来,想要修行所谓的仙术,得到灵力,就需要从这个世界上的某个地方去夺取。若是世上的人不能转世,那随着他们的死亡,能量就分散到了各处,想要再汇集起来就不再那么方便了。但若是这些人能转世,那能量就更容易被聚集起来了。”昕音强忍着剧痛,神色逐渐从平静变成了满满自信,“这些人的能量,转世时被我提取一部分,修炼时再提取一部分。当然,在那之前,我会先趁着他们转世时给他们的灵魂印上印记,这样一来,转世后的他们会对我带着种先天的亲切感。你方才也见到我给他们的魂魄上打印记了吧?一旦有人觉得修行变得顺利了起来,就会有原来越多的人加入到这套修行体系当中。要不要来打个赌,给我三千年,我能让所有人都开始修仙,为你所用,包括....魔族。”
永宙眸光在听到魔族时一动,上身不易察觉地前倾了一些:“包括魔族?说说你准备怎么做?”
魔族的历史,眼前的小崽子不知道,永宙也是清楚得很。
魔族恨仙族入骨,光是要消除他们之间的隔阂就绝非易事,更别说让魔族修仙了。
让魔族修仙,这甚至是永宙连想都没想过的事。
永宙看向昕音周身,那一片由怨灵萦绕而成的紫气,眼中的犹豫清晰可见。
果然是对魔族有兴趣。昕音的睫毛闪了闪。
他先前就曾从聃兰的只言片语中察觉出了天界对于魔族的态度。
比起憎恶,他们其实更像是...觊觎。
既然是觊觎,也就代表魔族身上必然有什么他们所求的东西。
那被描述得狗屎不如的魔界环境自然不会是天界所觊觎的,那应该就是魔族本身了。
“若是只想着消除魔族对仙族的偏见,确实有些困难。但是在那之前,我会成立一个有关于修仙的组织,形成一套系统的体系,然后反其道而行,先给修士们宣传,众生平等,让修士们逐渐接受魔族,接着就可以...”说到这里,昕音突然顿了顿,继而露出个意味不明的笑容来,“联姻。”
“血统一向是世间各种纷争的来源,只要把魔族的血统给搅杂了就行。就像是养殖场中的家猪,经过一代代的培育驯化之后,就会变成无知无觉只会吃和睡的肉猪。只需要将魔族的血统也朝着那方面引导,最后就能得到一批既有魔族血统又潜移默化受到修真界概念洗脑的肉猪了。到时候,想要对他们做什么,可就不是他们能说了算的了。”即便是用来忽悠永宙,说到最后,昕音也觉得自己是不是太变态了一点。
虽然没有亲眼见过魔族,昕音说起他的计划时,却自然地像是对魔族已然了解了多年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