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嚏——”
许是感知到了有人在骂自己,包裹在雪白狐裘中的昕音,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喷嚏。
余音袅袅,险些将屋顶的雪都给震成雪崩。
太冷了,如今的魔界在那祭坛的驱动之下,已逐渐开始有了四季变幻,但是冷时极冷,炎热时亦是极热。昕音来魔界的这些日子里,已经感冒发烧数次了。
好难受,这感觉和自己先前月圆之夜经脉寸断时也差不多。昕音吸了吸鼻子,感叹自己果然还是吃过的苦头太少。
他生来仙体,哪知凡人生老病死之苦。
火翎前夜辗转难眠,一大清早就被昕音惊天地泣鬼神的喷嚏声给震醒。此时,火翎黑着一张脸前来,一抬眼就看到了院中披着狐裘作死的昕音仙尊。
昕音的一张小脸被冻得煞白,整个人都在不由自主地轻颤着。
昕音自打来了魔界之后,唇色就一直都是缺了血一般的苍白。
令人忍不住想要亲一亲,让那苍白恢复以往的红润。
于是,火翎的火气瞬时就消了大半,只是出口的话却仍旧很不客气:“大冷天还出来吹风,你莫不是已经被冻坏了脑子?”
“不,你看那边。”昕音指了指一旁走廊里同样冻得瑟瑟发抖的废物赤魔,“我想为赤玉要一块暖寒佩。”
“是你自己想要吧?”火翎挑起昕音的下巴,正对上昕音上扬着的眼尾。
“若我说我要,你就会给我么?”昕音的下巴因略带着些轻佻意味的手指而被迫抬起,却也没作什么抵抗,反倒是一反常态地用下巴在那手上蹭了蹭。
这举动,若是换成当时在修真界时的昕音仙尊绝对做不出来。
实在是太像是猫了。
这动作,若是猫做出来,自然是软萌可爱,令人想要捏捏抱抱。可一旦换成了人身,这动作背后,则多少像是带着些暗示意味了。
火翎有些尴尬地收回手:“看你表现。”
昕音睫毛颤了颤,似是有些意犹未尽。
一张口,却又是一个惊天大喷嚏。
魔界这什么鬼气候。
火翎状似嫌恶的后退两步:“堂堂昕音仙尊,前任众仙会仙主,怎么喷嚏能打的那么大声?身为仙主的优雅矜持呢?”
“众仙会都倒了,”昕音抽抽鼻子,努力地将下一个意犹未尽的喷嚏给收了回去,“如今的我只是一只小猫咪,要怎么矜持?”
怎么有人能够那么厚颜无耻的说出“我只是一只小猫咪”?偏生这人还确实长着一张极为漂亮可爱的猫猫脸,使得这句话的可信度也高了起来。
火翎觉得自己那随时将人形昕音幻视成小猫咪的毛病又重新回来了,于是饶有兴致道:“那为了得到暖寒佩,你准备怎么表现?”
昕音的手伸向领口,准备开口。
火翎有了前几次的前车之鉴,生怕昕音又说出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可怕话语来。于是赶在昕音开口前,又立刻补充道:“用猫的方式。”
昕音沉默望了火翎半晌,有些怀疑眼前的火翎是被呼云夺了舍,抑或是自己方才演戏演的有些太过了,给火翎产生了一种自己其实很享受当猫的错觉?
无论如何,眼下的昕音仙尊还是很好说话的。
于是“嘭”的一声,眼前披着狐裘的少年消失了,一只黄澄澄的小猫颤颤巍巍地从狐裘中探出了脑袋。
“不行,还是好冷。”小黄猫突然口吐人言,尾音还带着颤音,像是被冻得不轻。说着就想重新往狐裘里钻。
火翎笑了笑,打了个响指,整个后院上空的雪便像是突然被结界给拦住了。
原本落满白雪的地面也在顷刻间冰雪消融,露出了那后院中的一个小池塘来。
气候转暖,方才还白雪皑皑的后院此刻已是春意盎然。
“有鱼?!”前些日子整个后院都被冰雪覆盖着,昕音还以为整个赤炎王府都是纯白色的,再加上之前那盏人头台灯给昕音留下先入为主的印象,自觉很是为火翎的品位担忧。
眼下看来,火翎倒是没沾染上如今修士们喜爱的纯白丧葬风,昕音觉得甚是欣慰。
“给你抓两条鱼吧,保准你满意。”说着,黄澄澄的小猫蹦跳着到池边,举起爪边一根落了雪的树枝,朝着那冰雪初融的水面敲击数下。
两条魔鱼瑟瑟发抖的跳了出来,一见眼前的生物,更是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饶饶饶饶饶....命。”
“别结巴,我这是在给你们机会。”昕音说着便要去用手中的树枝去敲那两条鱼的脑袋,“给魔尊大人唱歌,是你们的荣幸。”
那两条魔鱼本是生在熔岩池中的凶悍生物,奈何一朝被擒。被关在赤炎王府险些冻成冻鱼不说,如今还要被一只来路不明的小橘猫血脉压制,着实是鱼生不幸。
一首魔族小调,在昕音不甚熟练的指挥与两条鱼的颤音中,被唱的像是战场退敌曲。
听着两条魔族岩浆鱼鬼吼鬼叫的唱着歌,火翎突然觉得有些想笑。
昕音这人啊,即使是身在魔界,也不忘了要继续压迫他人。
在他的魔尊府里欺负他养的鱼,这行径还真是多年如一日的可恶。
一枚粉色的吊坠被扔到昕音手中。
既然笑了,那便没有赖账的道理。火翎看向池边用爪子接住吊坠的小橘猫:“我知道你想要的压根不是什么暖寒佩,而是这个吧。”
吊坠在手,昕音再次变回人形,一点没掩饰自己此时的雀跃。若是他此时还留着猫尾巴,怕是会直接朝天竖成根棒槌。
火翎已经不想去思考自己身边究竟被埋了多少昕音仙尊的暗线,自己的龙玉前几日才刚到手,昕音就知道了。
转身欲走,火翎却突然被个柔软的东西给撞了满怀。
放大的小圆脸出现在火翎面前。
身披白色狐裘的昕音仙尊像是只换了个毛色的小圆狐狸,上扬的眼尾小鱼一般的撩拨着火翎的心绪。
“嫁给我吧,魔尊大人。”
火翎:?
他一脸刚正地将裹在狐裘中的昕音推开:“不可以。”
“为什么不可以?”昕音手中紧紧攥着那吊坠,“你连这个都愿意给我了。”
“那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的?”
“你就觉得我什么都不可信是么?必须事事都要顺着你的计划来才行么?”沉默半晌,火翎叹了口气,“在你的眼里,我依旧和个魔人偶娃娃没什么区别吧?”
这次换昕音沉默了,然而瞬间的沉默后,昕音眨眨眼,“没有,我只是不想看你和别人结婚而已。”
脸上完全是一副不知道火翎计划的假单纯样。
火翎实在是没心情看昕音演戏,于是随口敷衍道:“那你说服乔璇去。结婚并不是我一个人的事,也不该是我一个人说了算。”
说罢,火翎转身就走,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将什么样的大包袱扔给了乔璇。
更没想到昕音仙尊拿着鸡毛当令箭,竟就将这句话当做赤炎魔尊准许自己随意出门的口谕。
昕音一路打听着乔璇的去向,终于在碧之魔尊府门口见到了拉拉扯扯的两人。
“我说过,不要再来找我了。”入耳是个清澈的女声,正是乔璇。
对面站着的男人,此时一脸严肃,眉头皱的宛如在做什么生死抉择,竟是长河。
昕音还是第一次见到长河对剑之外的东西露出别的表情。
真是稀奇。
“对不起。”
“对不起有什么用?!一句对不起就能让我的家人朋友们都回来吗?!一句对不起能让长泽郡几十万人死而复生吗?!”
“啪——”紧接着而来的,是一记石破天惊的巴掌声,震得连尚在听墙角的昕音都觉得脸颊一阵疼。
“你打吧。”长河依旧站得像一尊石像,“我不能看你继续做错事。”
“我做什么与你有什么关系?你不让我杀人,我偏要杀。”
“别闹了,乔璇。”长河声音有些痛苦,“再这样,我便只能将你强行囚禁起来。”
“你敢?你他娘的算老几!”
昕音深觉自己不能再这么听下去了,否则也太符合“反昕音协会”中描写的猥琐老头形象,于是轻咳两声。
门口拉扯着的二人登时像是被什么给烫了一下,迅速缩回了手。
“怎么是你?”乔璇一转头就见到一张与自己相差无几的脸,有些恼羞成怒。
“当然是有要事相商。”昕音看看乔璇,又看向一旁开始对着佩剑放空的长河,“若是不方便的话,我下次再来。”
“方便。”乔璇如蒙大赦,几乎是主动拽着昕音回的赤炎王府。
再多跟长河多相处一刻,她都怕自己会控制不住即将喷薄出的情绪。
所以,直到回到赤炎王府门前,乔璇才意识到似乎有哪里不大对劲。
为什么是她一个人回来的?
乔璇转身,身后是川流不息的街道,行人穿行,却唯独见不到那个身穿狐裘的白色身影。
先前说“有要事相商”的那个人呢?怎么不见了?
若是那人就这样在魔界失踪...
乔璇抿了抿唇。
.....那就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