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峙桀在“天音阁”的后山呆了整整一个星期,才慢悠悠的晃了回来。一进“竹韵轩”的大门,震天响的鼾声把他吓了一条。不明白怎么回事的他踏进大厅一看,一只巨兽正蜷缩着趴在地上睡的烂熟。再前前后后一转悠,除了这只巨兽,怎么都找不着小白与昭昭的影子。
凌峙桀气的额际青筋暴跳,一脚踹在了巨兽的屁股上:“水英,你丫的给我起来。我让你看的人呢?”
“啊,吼!谁这么大胆,敢踹老子的屁股!”水英痛的自地上一跃而起,巨大的脑袋左摇右晃,还没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就开始不爽的大发脾气,“妈的,敢打扰老子睡觉,信不信我一口吞了你!”
“吞了我,你胆子倒是挺大的啊。”凌峙桀端坐在椅上,狠狠地盯着水英。
“吼……”水英才吼了一半,突然间觉得背部鳞片倒竖而起,神情紧张的转过了身,一双巨眼瞪了凌峙桀好一会儿;蓦然一个激灵,脑袋顿时清醒了不少,“峙,峙桀啊!你回来了。”
凌峙桀歪着头,双眸动也不动的紧盯着,淡淡道:“干吗这副模样看我,突出自己眼睛大啊?”
“呵、呵呵,这不才睡醒嘛。”水英干笑两声掩饰自己的尴尬,幻化出人形。
“昭昭和小白呢?”懒得跟他废话,凌峙桀直奔主题。
“不就在那儿练功嘛,两小子挺勤——快——”水英转过身,望向昭昭和小白的练功处。那里除了两只空蒲团外,哪有半个人影。这一看,吓的水英连带话尾的“快”字都没了音了。
“练功,还挺勤快。”凌峙桀微笑的问道,“那人跑哪去了?”
“这个、这个……”水英瞪着空无一人的蒲团,支吾着,“大概上茅厕了吧。”
上茅厕!凌峙桀不置可否的挑挑眉,看他的眼神都变得有点怪。
水英难看的扯了个笑脸。现在他能说什么,说什么都没用;反倒是什么都不说最好。
两个人面对面的坐在大厅里,大眼瞪小眼。空旷的厅里静的落针可闻。
凌峙桀很有深意的看了看厅外的天色,再回头继续跟水英瞪眼。水英尴尬的扯扯嘴角;与其说他在笑,不如说在哭更恰当些。
“唉,这茅厕上的还真是长啊!”凌峙桀无聊的换了个坐姿,低下头开始研究自己的手指甲。
“是啊,是够长的。”水英焦急地望向厅外的花圃,心里直把两小东西骂了个遍。他想好了,等他们两兄弟回来后,非一人咬掉一口毛不可。偷溜出去玩也就算了,偏偏挑日子挑在凌峙桀这小祖宗回来的今天,这不是摆明了不让他好过嘛。
就在两人各自想着心事之际,花圃小径处传来了慌乱的奔跑声,其中还夹杂着昭昭那特有的稚嫩童音:“水伯伯,水伯伯,快起来。不好了,玄明子师叔祖晕过去了!水伯伯,别睡了,快起……呃,公子……”昭昭一踏进大厅,就看见了他朝思暮想的公子歪在太师椅上看他的一双手,刚喊出口的话又全数咽回了肚子里,慌张的神情一下顿在了小脸上:完了,这下真的要被公子打屁股了。
凌峙桀坐正了身子,仔细打量了昭昭全身,在确定他没受什么伤后,才又歪了下去,还翘起了二郎腿。
水英有些不明白的看着昭昭,问道:“小子,你刚才在鬼叫些什么?发生什么事了?”
“这个……这个……”昭昭低下头,不敢再看他家公子,小手下意识的绞着衣摆,嗫嚅道,“那个,玄明子师叔祖他睁着眼睛晕过去了。我们……那个……”
睁着眼睛也能晕过去,玄明子小道士的本领好像又有长进嘛;至少上次他晕过去时是闭着眼睛的。水英很为玄明子高兴,修真修到玄明子这种级数,别说一步了,就算是半步都是很难的。
凌峙桀长叹一声,就知道这两小鬼一刻都坐不住。看,闯祸了吧!缓缓站起身,一手拎了水英的衣领,一手牵起昭昭赶往“药香院”,做人师傅不是那么容易的,尤其是收了两个调皮捣蛋的徒弟;养鸟和收徒其实没什么差别,自己的宠物儿子闯了祸,做主人的自然得义不容辞的去收拾烂摊子。
赶到“药香院”的凌峙桀和水英不能免的齐齐被吓了一跳。“药香院”依旧是从前的“药香院”,只是凌峙桀临走时满院累累的硕果,如今只剩下一大片又小又青涩的,才结出没多久的果实。凌峙桀不忍目睹的左手掩面,还狠狠瞪了昭昭一眼。
昭昭被瞪的低下了头,不敢做声。瞎子都猜得出,整个“天音阁”做得出这种事的只有他和小白。
凌峙桀再次长叹出声。这整个“药香院”可是玄明子百年的心血结晶,他看的比自己的性命还重;没想到这次竟然毁在这两只小畜牲嘴里,他老人家没被气死可真是老天保佑了。
“喂,峙桀,我看玄明子这小道士今次可不会那么轻易放过你了。你想到对策了没?”水英凑近凌峙桀,咬着耳朵问道。
是啊,这次可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蒙混的过去的。凌峙桀边往内堂走去,边盘算要怎么样才能让玄明子师叔乖乖闭上嘴巴,把这件事给揭过去。思来想去,凌峙桀只想到一个法子,就是以物换物。吃进昭昭和小白肚里的药不可能再吐出来,就算吐出来也只是些没用的残渣;不过好在这次去后山炼了几炉极品丹药,拿个两、三粒出来应该够哄玄明子师叔了。呵呵呵!
水英看着凌峙桀边走边笑。这笑,咋看咋阴!“喂,你是不是想到什么馊主意了?”
“你管我。”凌峙桀阴笑的横他一眼,“咱们的帐以后再慢慢算。”
“帐!”水英吓的脖子一缩,躲一边不再吭声。
“昭昭,你好……呃,公子!”听见脚步声的小白悠闲的把刚找到的灵丹丢了一粒进嘴里,回过头。这一看,吓得他连这丹药是甜是苦都没尝到,就这么滑进了肚子里。
昭昭瞪大眼珠的看着小白手上抓着的葫芦,吃惊道:“小白,你刚才不会是把玄明子师叔祖的丹房翻了一遍吧?”
“谁,谁说的。”小白飞快的把葫芦藏到身后,两眼在天花板上乱晃,强辩道,“我可是一直都在这儿看着师叔祖的,可惜他没醒。”
“你,你个小畜牲,天杀的……”慢慢醒转的玄明子一坐起身,两只小眼就看到了小白藏在身后的紫葫芦。胡子、头发、美矛顿时气的倒竖而起,只来得及怒喝一声,又气晕了过去。这一次,他是真的睁着眼睛晕的。
凌峙桀眨眨眼,右手向着小白一摊:“拿来。”
小白看看面前的手,又想想身后的紫葫芦,扁了扁嘴,这才不情不愿的把它递了过去。
凌峙桀好奇的打量了下葫芦,拔开葫芦塞。真不知道里面放的是什么丹药,能让玄明子师叔气到晕过去,想来应该不会差才对。要是好的话,倒不妨拿上几粒。
水英也好奇的挤了过来:“是什么东西,能把小道士急成这样?”
凌峙桀对着葫芦口没看出什么名堂,便干脆把葫芦里的东西往自己手掌上倒。咦,这是什么?晶莹剔透仿若一粒玉珠子,还隐隐透着阵淡雅的桂香。
“这不是月桂丹吗!”水英对着这粒橙黄色的小丹丸仔仔细细瞧了个遍,在闻到那淡淡的桂香时,才断言道,“没错,的确是月桂丹。”
“传说吃一粒就能重塑肉身的月桂丹。”凌峙桀若有所悟。月桂丹在修真界,尤其是在散仙中,是种极其难得的丹药。除了炼制用的天材地宝难得外,最重要的是炼制它的方法,普天下只有以医入道的“药灵居”掌门及其亲传弟子才会。月桂丹不仅能起死回生,最重要的功用便是重塑肉身。这对于那些失去肉身的修真者或散仙而言,无疑是一项致命的诱惑。特别是散仙,他们虽是修真界中最强大的存在,但因没有肉身而无法渡劫飞升。每五百年一次的小天劫是他们必过的一关,小天劫一次胜过一次,只有安然渡过四千五百年的全部九次小天劫,才得以飞升仙界。因此,月桂丹对于这些以渡过多次小天劫的散仙来说,就更显珍贵了。
“这个,公子。玄明子师叔祖还晕着呢。”昭昭多少还记得自己带两人来的目的,扯着凌峙桀的衣角提醒道。
“嗯,我没忘。”凌峙桀将月桂丹重又放回葫芦里。月桂丹是珍贵,但还没珍贵到能让他看上眼的地步。拎着紫葫芦走到玄明子身侧,凌峙桀神秘兮兮的弯下腰,附耳说了几句。刚才还睁着眼睛仰躺着发呆的玄明子立马全身来劲的直挺了起来,眉飞色舞的揪着凌峙桀就往密室跑。
凌峙桀在消失之前,不忘把手里的紫葫芦抛给昭昭,叮嘱着要他看好里面的月桂丹。不管怎么说,月桂丹都算得上稀世奇珍,带在身上说不定哪天就派上用处了。
在密室里,凌峙桀与玄明子讨价还价了半天,最终以四颗极品仙丹玄天丹堵住了玄明子的嘴,把小白和昭昭偷吃天材地宝的梁子给揭了过去。当然,那颗凌峙桀不怎么看的上眼的月桂丹也成了他的私人收藏品,以备后用。至于昭昭跟小白,被凌峙桀一脚踹到静室里去闭关修炼了。吃了那么多仙家宝药,不练出个所以然来实在是对不起那些被吃掉的人参、当归。这一次,两兄弟不再像从前能好命的偷溜出去兴风作浪,因为他们家公子——凌峙桀亲自坐镇静室边上的房间,有心却没那个胆啊!
终于,实力各进一级的小白与昭昭,在凌峙桀的认可下,结束了枯燥乏味的闭关生活。三人在“玄心殿”向掌门玄清子告辞时,全山门都发出了仿似过节的喜庆欢呼声。尤其是损失惨重的“药香院”,还特地派遣弟子下山买回了成串的鞭炮,在凌峙桀下山之际放了起来,美其名曰“欢送”。
“呵呵,玄明子师叔,您可真是客气,还放鞭炮送我。”凌峙桀走着走着,突然在山门口停了下来,“您的热情真是让我感动。您放心,等试一考完,我就回来看您。唉,要不是学校要考试,我是真的舍不得走的。”
“唉,峙桀啊,这个试总是要考的,文化也是要学的嘛。”玄明子的笑根本就是脸部抽筋。这小祖宗再呆下去,他的“药香院”保不保得住就真成问题了,还是快点把他送下山的好,“回不回来嘛,以后再说,不急嘛。”最好永远都别回来了。
“是这样啊。”凌峙桀笑眯眯到,“那什么时候回来就以后再说吧。好了,真走了。师傅师叔保重,不用送了。”
“好,好,那就不送了。”玄清子微笑着一挥拂尘,“世界,红尘苦海,你自己多小心了。”
“是,徒儿知道。”凌峙桀行一弟子礼,牵着昭昭和小白,闲庭信步的走向山门外的青石小径,越去越远,终至消失在远山青黛之间。让玄清子想不到的是,这一别,竟成了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