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若周身散着一股诡异的黑气,死死盯住面前二人,他露出诡异的微笑,捏指起诀,周遭石壁飞出一堆藤蔓,将地道前方困住。
何渡方想抽剑,便被林子卿拦住,“师兄,你这么打,会把他也砍成两半。”
何渡握住林子卿的手,冲他眨眨眼道:“子卿,进来前我们都说了些什么?”
林子卿看见何渡冲他眨眼,笑道:“师兄真是变了好多。”
何渡点点头,手握的更紧了,“你来吧。”
“契俦。”林子卿低呼一声,地道内涌起一阵更为恐怖的邪风,先前廊道内的恶灵纷纷抱头鼠窜,消失匿形。
那柄宝剑身染红光,从外面一路飞进,几乎是直接朝玄若脑门去的,看这飞天架势,林子卿不会把玄若给打残吧?
“子卿,可不要把他给打坏了。”
“好。”
宝剑横转脱壳,剑身横在半空,飞来的只剩剑鞘了,何渡仔细看去,那剑正是“心照乾坤”,兜兜转转,还是回到了林子卿手中。
剑鞘砸向玄若,玄若控住藤蔓,将剑鞘缠住,可那些沾染黑气的藤蔓以一种诡异的速度干涸起来——原是被剑鞘收走了黑气。恶灵几乎都快忘了那个男人是谁,现在自己就相当于血包,怎么打都不占便宜。
玄若眼冒红光,催动所有藤蔓抽身向何渡,霎时洞内大震,数不清的石块簌簌飞来。
何渡摸出一张御土,捏诀生光,控住石块,他抬手作势,数吨石块便如轻石漂水般朝玄若砸去。
这……这家伙居然还是个道士,恶灵斥动藤条将石块裹住,却没防住另一边的剑鞘,直接被砸飞。
石块化泥,藤条枯萎,恶灵想要逃跑,却被契俦围住,无计可施。
“师兄!”
何渡没有回头,只是往后退了两步,靠在林子卿的身上,问道:“你方才没喊我吧?”
“没有,师兄你很难骗。”林子卿收回剑,接道:“去看看你徒弟吧。”
何渡这才上前将玄若扶起身,问道:“没事吧你?”
玄若吐出一大口血,摆手道:“没事没事,哎呦哎呦我的肚子,谁下手这么狠啊!”
“不狠点叫不醒你这呆子,行了,我们走吧。”何渡展开图纸,惊觉上面居然有八条路,便递到林子卿面前问道:“选一条。”
林子卿指着其中一条路,朝那恶灵问道:“是这一条吗?”
恶灵撇过头装不知道,林子卿便再唤了一声契俦,契俦绞住恶灵的喉头,那恶灵终于面露难色,无奈点头。
“看来确是这条路了,走吧。”
玄若刚被打了一顿,连走路都走不利索,忍不住抱怨道:“哎呦我的心我的胃我的肝!”
“你手腕上的东西在亮。”何渡低声道。
玄若低头一看,发现自己的净魂铃果真在发光,看来谢春秋就在附近。
“嗨呀,太太太太……太叔公你可不能再赌了,你都赌到哪一辈了!再这么下去谢家就要绝代了!”长胡子老头跟在谢春秋身后,拽着谢春秋的袖角,却拽不回谢春秋的心思。
谢春秋依旧跟那金蝉有说有笑,没趣地打发道:“那老头的小老婆不是生了不少吗,正好借用一下,没事的都是兄弟,你别拽我了我要买蛐蛐!”
谢春秋甩开长胡子老头的手,掏出几块手掌大小的牌匾,“咵”一下摊在桌上,笑呵呵道:“这只!这只!我要这只!”
金蝉数了数牌匾,一个劲地摇头,将自己装蛐蛐的竹篓子收起来,不愿再卖给谢春秋。
谢春秋不满道:“我都在你这玩这么久了!少两张又能怎样!来日我拿回我那信力,一定在你这干笔大的!快些拿出来,我正在兴头上呢!”
金蝉点点头,又将那些蛐蛐拿出来,将谢春秋选的蛐蛐摆进赌桌,谢春秋只管给自己的蛐蛐加油打气,没注意到外面推门而入了三个人,正堵在门口定定地看着他。
何渡不可置信地看着那个头发缭乱衣冠不整,眼神空洞只知赌博的谢春秋,心底五味杂陈。
玄若亦是惊异,看着那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人,眉头已经锁的不能再锁,另一个自己居然是个大赌鬼!这可如何是好?他平生最恨赌博的人了!
“叔叔叔叔公,来客人了。”长胡子老头拽了拽谢春秋的衣角,指着门口的一众人,声音打颤。
“别啊别啊!小强你可以的!你千万不能输啊!小强!”眼见自己的蛐蛐被另一只蛐蛐咬死,谢春秋心如死灰,愤恨地“啪啪”敲打着赌桌,喊道:“再来一局!再来一局!”
“谢春秋。”何渡走近,轻轻喊了一声那陷入焦躁的赌鬼。
谢春秋听见熟悉的声音,快速转过头来,随心瞥了一眼几个来人后,了无兴趣地对长胡子老头道:“去去去,给我把他们请出去,我哪有东西招待他们!”
“叔公叔公!那人,那人和你长得一模一样啊!”
谢春秋看到玄若,终于直起腰,朝三人转过身,拍手叫好道:“稀客稀客,呦呵这不是咱们的大天尊三津仙人吗,什么风将您给吹来了?这是赌场啊,闲杂人等免进,慢走不送!”
何渡走到谢春秋面前,看着一片狼藉的赌坊和躲在谢春秋身后那只大金蝉,抬手一掌拍在桌上,冷声道:“跟我赌。”
谢春秋拽拽地抱住双臂,哼一声,“赌?你拿什么跟我赌?我很乐意啊,正好我的赌资用的差不多了。”
何渡将自己的剑卸下摊在桌上,又指了指自己道:“我的法力和这把剑,够么?”
谢春秋将那把剑掂起来在手里转了一圈,满意道:“这剑是不错,只是何渡,你还当我好骗呢?你身上的法力早就被灵石困住了,你那灵石我可不敢要!”
说着,他将剑放回桌面,“快回去歇着吧你,别白废功夫了。”
何渡想了想,将一旁傻愣愣地玄若揪过来,对谢春秋道:“加上这个。”玄若看着另一个自己,傻傻地打了个招呼。
“嚯!你什么算盘啊!拿我的阳面来赌!不过嘛……也不是不可以,但是太少了,还要加!”谢春秋撇了眼一旁目光如刀的林子卿,突然有些汗颜,立刻反悔道:“不行不行,我不和你赌了,今天到此为止了,我还要去斗鸡呢,小老头快给我送客。”
何渡叹了口气,转身看了眼林子卿,发现林子卿正不怀好意地看着自己,便抱着一种豁出去的姿态伸手道:“我不会输的。”
“我知道。”林子卿点点头,等着他把接下来的话说出来。
“这灵石指定给你。”何渡妥协道。
林子卿眼睛亮亮的,笑道:“当真?”
“千真万确。”何渡笃定道。
林子卿说了声好,将手伸来,何渡扣住林子卿的手心,展示给谢春秋看,瞬间有底气道:“加上他的法力。”
谢春秋眼睛一亮,立刻陷入了他方才那赌鬼特有的癫狂状态,好不开心地抱出一堆筹码,全部摊在桌上,诚挚道:“妙哉美哉,我时刻奉陪!”
何渡盯着谢春秋,说道:“若是你赢了,这赌的东西就都归你,若是我赢了,你就老老实实回来。”
“好好好,何师兄放心,我谢某人向来说话算数!快点开始快点开始!”谢春秋迫切道。
“但是,你得加一样东西来赌。”何渡接着道:“不然对我们来说不公平,毕竟我放了不少好东西。”
谢春秋向后退了一步道:“你想要让我加些什么?”
何渡指了指谢春秋身后的一众牌位,“谢逊一的命。”
“切,我还以为是什么呢,原来是这不肖子孙的命,你等着,我来取。”谢春秋伸手一捞便将谢逊一那牌子捞下来,“哐”一下摆上赌桌,算是做了最后的加码。
一旁的长胡子老头抱住谢春秋的大腿哭喊道:“叔公!这个真不能赌了!你已经把小少爷的子嗣都赌光了,现在又要赌他的命!谢家可真要绝后了!”
谢春秋将老头拎开,无赖安抚道:“怎么就绝后了?这不还有我和你吗!”他转而朝三人道:“可以开始了,我们来玩这个……”
他思索半天,觉得玩那些稀疏平常的赌桌游戏都没什么意思,便拍了拍身后的大金蝉,问道:“你那还有好玩的东西吗?”
金蝉点点头,从桌下摸出一叠令牌,薄似纸片,角周浑圆。它将那叠令牌摸开摊在桌面上,定睛细看,上面正镌刻了一幅幅栩栩如生的画像,不对,倒像是什么故事情节。
玄若仔细看完所有令牌上的图和字,从左到右依次是:冥海问主、指剑乱神、嗔法祭身、龙门败水、飞字成令、幻象食人、画骨剖心、大赦天宫,数下来,正好八张牌。这令牌好不精妙!简直巧夺天工!
“可以可以!”谢春秋鼓掌叫好,看着面前三人都噤了声,不解道:“怎么了,这游戏不好么?你看这令牌刻得多精细!”
“这八张牌该怎么玩?”何渡问道。
“简单,我先把牌打乱。”谢春秋将牌打乱,木片相互剐蹭,你蹭我蹭,怎么也理不齐,“将就一下。”谢春秋将牌面背着摊开递给玄若,对他道:“你任抽三张。”
玄若伸手抽出三张,摆在桌上,分别是:冥海问主、指剑乱神、嗔法祭身这三张牌。
谢春秋将三张牌托在手上,对几人道:“看清楚了,是这三张。”他将这三张牌洗入其余五张牌,道:“这游戏就全看运气了,何渡,你和我各抽四张,谁能抽中那三张牌中的两张,谁就赢了,简单吧。”
何渡点头道:“简单。”
谢春秋将牌递给何渡,礼貌道:“你先来吧。”
何渡伸手抽出一张,撂在桌上,牌身在桌面几番打转,摇摇晃晃躺倒,几人看去,是“冥海问主”。谢春秋出了一身冷汗,将手中的牌紧了又紧,心脏砰砰直跳,“不是……不是……我现在反悔还来得及吗……”
“快抽吧谢春秋,不要浪费我的时间。”何渡面带笑颜,想将自己的手从林子卿的手里抽出来,暗暗使了两次力都没能脱出来。
谢春秋喉咙干涩,点来点去也不知道该抽哪张,干脆将牌伸到玄若面前,道:“你帮我抽!”
玄若自打进了这赌坊后都没怎么敢说话,一看见谢春秋叫他抽牌,更加不自信了,他指了指自己,犹豫道:“我?”
“别磨叽,快点快点!咱两是一条船上的蚂蚱!”
“哦……好吧。”玄若抽了一张摊开在桌上,谢春秋眯眼一看,是“嗔法祭身”。
“哈哈哈哈,天助我也……”他刚想大笑一番,却想到下一张还是何渡抽,又蔫了下去,好死不活道:“切,一场赌局,我才不怕嘞,你抽!”谢春秋闭着眼将牌递到何渡面前,闭上眼睛不敢看结果。
何渡看着谢春秋那紧张兮兮的模样,心觉乐趣,便再抽了一张摊在桌上,长胡子老头趴在桌角看那牌面,瞬间兴奋起来,“嘿嘿,叔公叔公,没抽中他没抽中!”
什么?谢春秋睁眼看牌,果真没抽中,桌上那张是“龙门败水”,于是乎他瞬间支棱起来,自顾自摸出下一张牌,“什么!”
谢春秋又蔫了,居然是“飞字成令”,不过没事,看来这个何渡也没那么强劲,本以为自己会输的很惨,现在看来,不还是勉勉强强撑了一会。
他将剩下的牌摆在桌面,招呼道:“抽吧。”
何渡想将自己的手脱出来,便对林子卿道:“这张你来吧。”
林子卿点头,伸出另一只手,拿了摆在第一位的牌,随手摊开。长胡子老头“哎呀”叫了一声,撅了过去,倒在赌桌上。金蝉慢慢灼烧融化,从一只巨大的金甲怪物变成了一只指甲盖大小的春蝉,直接咽气了。
谢春秋将老头拎起来,自己也急忙去看林子卿抽中了什么,是……是指剑乱神!这……谢春秋无语了,他摆出献媚的奸臣笑,对何渡道:“何师兄……三局两胜怎么样……”
何渡摇摇头,和气道:“不行。”
“好好好,我信守承诺,来来来……”
几人听见外面传来一声巨响,头顶的横梁扑簌飞下一堆灰尘,“轰隆”一声,赌坊头顶被撕开一个巨大的口子,雨水飞进砸在几人的身上,又冰又疼。
玄若向后退却数十步,往头上一看,正瞧见一颗巨大的眼珠子来回打转,聚焦到自己身上,他惊呼道:“道长!他!他化龙了!”
何渡终于将自己的手抽了出来,从赌桌上拿回自己的剑,就要抽剑上前,谁知那黑龙一个扫尾将屋顶全部削开,一震地动山摇,几人全部陷入看不清的黑雾中。
虞拜水将目光聚焦在玄若身上,露出可怖的笑,地块碎裂,冒出势如土柱的高木和数不清的枝条,将黑龙缠住,谢春秋急忙扯走长胡子老头,将那人事不省的老头丢在供台下,对玄若道:“你不能死啊!你快跑!”你要死了我也就没了!
玄若不听劝,却也锁不住那妖物,新生的黑龙张开血盆大口,一口咬断了面前的树木和枝条,像嚼断牙签那样随口吐出。他长身抽动,黑鳞如刃,将捆在身上的藤条全部割断,
“轰”一下从地表脱出身,扫了玄若一脸土。
玄若被扫来的土冲懵了心智,耳朵被刮擦得生疼。怎么办!再这么下去,不仅自己会被打成齑粉,连峻州都要被抚成乱泥。
这么一发愣,头顶的黑龙已经重新将眼珠子转回来,定准了玄若的位置,俯冲而下。顶上压下一股破人肺腑的强流,光是这强流就足以让他吐血,谢春秋看那傻子一点也动不得,心生焦急,对一旁的何渡道:“怎么回事!我怎么招惹那怪物了!”
“你问我?”何渡脱剑出鞘,甩出剑锋,一剑将黑龙和玄若中间的那股狂气劈开,黑龙一声痛叫,整个身子都被震荡开,退后数里。
何渡还要再出一剑,却被林子卿把住手腕,只听对方道:“我可以不出手护这鱼妖,但你也不能出手。”
何渡收剑入鞘,不咸不淡说了声好,对谢春秋道:“你快去合身!”
谢春秋想抓抓脑门佯装自己没听见,可何渡那如炬的目光结结实实圈在自己身上,叫他想跑也跑不了。他挥手道:“好了好了我知道。”
玄若吐出一口老血,再次捏诀,虞拜水卷土重来,打定心思要吃了玄若。谢春秋朝虞拜水大呼道:“蠢货,我在这!吃我吃我!”
虞拜水转眼一看,瞬间恶趣横生,打算两个都吃了。既然离玄若仅有一步之遥,肯定是要先拿玄若当下酒菜了,他依旧没有改变龙头,转而以一种砸破大地的姿态朝玄若冲去。
眼看这黑龙将要把玄若咬成碎渣,谢春秋懊恼万分却没时间犹豫,撒开腿就是跑,他俯身冲进气圈,抱住玄若飞了出去。他握住玄若带着净魂铃的那只手,对他道:“我俩现在阴阳合身,你快给这净魂铃注入法力!”
黑龙吃了一口泥,将整个赌庄弄得乌烟瘴气,转身吐出口中的石块,四处寻找那两人的身影。一旁的浓烟中散出一道巨大的金光,将黑龙刺得睁不开眼,他低吼一声,狼狈地朝后退去。
金光散去,一只金绒云锻靴踢开黑雾,将浓雾中的人带出——正是紧袖玄衣,红铃绕腕,眉眼张扬的谢春秋,他活动双肩,吐出一口黑烟道:“小爷我回来了!”
谢春秋握紧双手,只觉浑身都是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