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轻舟是从刚刚张长老与父亲的对话中,才知道他原来是个面冷心热之人,甚至对自己还很看中。
听到张长老这恨铁不成钢的语气,苏轻舟放下了手,却没有让开,“张长老,我知道私下里您一直为我操了很多心。”
张长老不自在地撇开眼睛,“不知少主为何有此误会,属下都是奉命行事。”
苏轻舟望着张长老,诚恳道:“轻舟不是无心之人,谁真心为我,我都看得到。”
张长老示意那两名弟子先离开,等人走后,说道:“你既然明白,那就更应让开。”
苏轻舟却转了话题:“张长老,我如今不仅重塑内丹,还恢复了筑基后期的修为。”
张长老眼中闪过一抹喜色,语气却平淡道:“恭喜少主。”
苏轻舟侧过脸,看向厚重的床幔,幽幽道:“我能得此新生,全靠他。”
张长老脸上虽现出不赞同的神色,却并不出声否认。
“他对我有如此大恩,张长老,您说我该如何报答他?”
张长老道:“炉鼎本就是为修士提供修为而生,说大恩未免言重。”
苏轻舟摇摇头:“我不管旁人如何想,在我这里,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更何况,伏羲伯年对他何止是涌泉之恩。
张长老之所以看中苏轻舟,与他云水宗少主的身份无关,而是因为他天资聪颖,又极重情义。
很多修士,过惯了云端上的生活,变得自大狂妄,铁石心肠,眼中只看得到利益,视其他为蝼蚁。
其实心怀慈悲感恩,仙途才能走得长远。
苏轻舟这话正好说到张长老心坎上,他语重心长道:“少主懂感恩是很好,但也要分对象。你放心,这炉鼎我不会毁去,我会给他安排一个妥善的去处。”
苏轻舟轻声道:“他生得这么奇特,能助人修为大涨却无自保能力,哪里是他的好去处?”
张长老一噎,承诺给炉鼎安排妥善去处是他临时想的,真问把炉鼎放哪,他也不知道。
苏轻舟道:“不如就让他留在我身边吧。”
张长老想也不想就拒绝:“不可,少主你如今修为已复,以后仙途广阔,怎可留只炉鼎在身边累你名声?等将来你娶妻生子,让妻儿如何看待这个……”
他一时语塞,炉鼎的另一个用处实在是难以启齿。
苏轻舟道:“其实他最好的去处是往生极乐,下辈子投胎做个正常人。”
张长老就是这样想的,做出炉鼎的修士可恨,让他遇到必杀之,炉鼎可怜无辜,但确实唯有死才能解脱。
“少主你既看得如此透彻,就把他交给我,你放心,我不会让他受一丁点罪的。”
苏轻舟笑着摇头,“我越看得明白越没办法放手,张长老,真的很抱歉。”
“少主,你……”说了半天全是白费口舌,张长老心里焦躁起来,“你可曾想过怀璧其罪的道理?我今日可以不带这炉鼎走,他日呢?你能护他周全吗?”
在苏杭进来之前,苏轻舟就把变成小蛇的伏羲伯年放回温泉空间里了,拉上床幔只是障眼法,谁都带不走他名义上的炉鼎。
念着张长老的好心,苏轻舟才和他周旋,本来只是做戏,越说越五味杂陈。
特别张长老这暴击三连问,简直字字诛心。
苏轻舟从来没有像此刻这般痛恨自己的无能,伏羲伯年说得真对,他好弱,他太弱了。
他连炉鼎都护不住,还妄图护住身为妖皇的伏羲伯年,真是无知狂妄。
苏轻舟用力抓着挂在腰间的玉佩,一字一顿道:“给我一年时间,我会晋升到渡劫期。”
苏轻舟突然迸发的斗志和豪言壮语,令张长老惊骇到失语,怎么也没办法说出用炉鼎修炼,晋升将会很困难的残忍事实。
最终,他狼狈地离开了苏轻舟的房间。
等屋子里只剩下自己,苏轻舟躺到床上,进入温泉空间。
一现身,奶黄色的小蛇就游过来缠上他,嘴里抱怨道:“你干嘛突然把我丢进水里自己跑掉?我差点淹死你知道吗?”
苏轻舟伸出修长的手指轻抚小蛇圆圆的脑袋,语气温柔道:“抱歉,事发突然,我没有来得及跟你说,以后不会这样了。”
小蛇张嘴在苏轻舟手腕上咬了一口,气呼呼道:“还以后,我都后悔给你吃……”
想起娘曾经教过他不要后悔所做之事,更不要出口抱怨,伏羲伯年猛得止了话头。
苏轻舟怎会不知他要说什么,心里虽然被什么东西堵着很难受,脸上却洋溢着笑容,诱哄道:“吃什么,怎么不说了?”
伏羲伯年拙劣地扯谎:“我刚刚没有说话,你什么都没听到。”
有契约的羁绊,伏羲伯年感觉到苏轻舟心情不好,他想不明白为什么苏轻舟会不高兴,以为是因为被他咬了,就低头吹吹那浅的几乎看不见的牙印,又用脑袋揉揉。
“你在干什么?”苏轻舟好奇道。
伏羲伯年用细细的蛇身缠住那牙印,慌乱道:“没干什么,我,我玩儿呢。”
苏轻舟只当什么都不知道,环顾四周,厚重的浓雾丝毫没有变化,依然遮挡住他的视线。
这个空间应该不止温泉这么大,浓雾里肯定还有别的东西,为什么不让他看到?
是因为他修为太低吗?
修为低真是件麻烦事。
苏轻舟看小蛇玩得起劲儿,问道:“你身上还有哪里疼吗?”
小蛇把细长的身子缠进血色的手镯里,道:“不疼了。”
“那你饿吗?”
“我早就辟谷了,呃……”因为苏轻舟的提醒,伏羲伯年觉得好像是有点饿,对哦,他现在修为才练气期,是要吃饭的。
于是理直气壮道:“我饿了。”
“我带你出去吃饭。”
伏羲伯年开心地点头。
苏轻舟叮嘱道:“我现在实力太弱,没办法保护好你,遇到危险会来不及通知你,直接把你带进这温泉里。提前跟你说一下,希望你有个心理准备。”
伏羲伯年没想到苏轻舟记住了他随口说的话,心里美滋滋的,“好。”
“我还太弱,希望你先保持着蛇形,我会跟家人说你是我在外面买的,想当作宠物养,我知道这样做很委屈你,但目前只能先这样办,在外人面前你就不要说话了,好不好?”
他本来就是苏轻舟的契宠,伏羲伯年不觉得有何委屈,“好。”
“我太弱了,你跟着我……”
“你好烦啊,干嘛一直说自己很弱,”伏羲伯年突然打断他的话,“你都吃了我的赤炎珠,修为很快就可以晋升上去,只要不傻飞仙都不是问题,你是不是不想修炼所以才一直这样说?”
“我不是。”
糟糕,居然被一条小蛇安慰到了。
苏轻舟摸摸小蛇圆圆的脑袋,感激道:“谢谢你。”
伏羲伯年不自在地移开头,道:“不是要带我吃饭吗?”
苏轻舟心情突然变得很好,又去摸小蛇,问道:“你想吃什么?”
伏羲伯年思考了一下,太久不吃东西,他都吃什么来着?
苏轻舟看伏羲伯年一时半会儿没有答案,就先带他离开温泉空间。
再次出现在床上,苏轻舟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他每次都穿着衣服泡在温泉里,来到外面身上却是干的,这个温泉空间也太贴心太神奇了。
对于浓雾里面的东西,他更加期待了。
苏轻舟见父亲和张长老对于他恢复修为的事没有任何怀疑,就不再坐轮椅伪装,这时候还是白天,他跟王安交代过就下山了。
以前要给男主送资源,他经常偷溜出宗门,这次为了有买蛇的名头,故意大摇大摆下了山。
谁知走到半路遇到了不速之客。
“轻舟!”
来人是一个锦衣华服的公子哥,兴冲冲跑到苏轻舟身边,噼里啪啦道:“自从上次你不告而别整整过去了四十天,我在家等你来找我道歉你居然都不来,你个小没良心的非要哥哥我来找你吗?
说好的兄友弟恭呢?做错事不道歉还让我先低头,我要是像你一样定要与你绝交!”
此人叫赵鹏程,是这两年来他唯一结交的朋友,四十天前他要去找男主送内丹,想着此生再也不见,为避免彼此伤感,他就不告而别了。
他以为按照这人的骄傲性子,两人真的就此绝交,没想到大少爷居然还会来找他。
苏轻舟装不认识,直接从他身边走过,淡淡道:“绝交吧。”
“哎,别呀,轻舟哥哥,我错了,我错了还不成吗?”赵鹏程拉住苏轻舟的袖子,撒娇卖萌。
苏轻舟抽回袖子,继续往山下走,问道:“你怎么来了?”
赵鹏程跟着苏轻舟并肩而行,道:“想来就来了,还要什么理由吗?”
苏轻舟点点头。
赵鹏程回过味来,怒道:“哇,你又转移话题,道歉,我要你道歉!说好的在望月楼乐上三天,房间我都定好了,乐姬也安排上了,你说走就走,你知道当时我怎么收场的吗?
你不仅要给我道歉,还要赔我钱!气死我了,什么都没玩到,还满城去找你,我真是出钱又出力跟个傻子似的丢人丢大发了。”
苏轻舟想象了一下那个场景,停住脚步。
赵鹏程也跟着停了下来,以为说错话惹苏轻舟不高兴了,不安道:“怎么不走了?”
苏轻舟对着赵鹏程,双手齐眉深鞠一躬,诚恳道:“抱歉。”
赵鹏程见他真的道歉了,还行此大礼,吓得赶紧去扶,话也说不利索了:“你,你不用这样,我就是嘴欠话多,没有让你真的道歉。
钱也不用还,你还没有我有钱呢,出去玩当然是我掏钱,我刚才说的都是开玩笑的,不要当真,不要当真。”
苏轻舟当初为了做系统交代的任务,很多事情做得瞻前不顾后,认识赵鹏程是意外,与之结交是因为脾气相投。
他想了一下如果系统真的让他回去了,这个世界的他就不在了,赵鹏程如果这个时候来找他,只能得到他去世的消息,兴冲冲而来的赵鹏程会是什么心情?
苏轻舟不敢去想。
他拍拍赵鹏程的肩膀,好兄弟不需要过多言语。
两个人继续往山下去。
一路上赵鹏程都在偷偷观察苏轻舟的神色,觉得这次见到苏轻舟后感觉对方变了,说不上来哪里不一样,好像他身上少了什么东西,整个人看起来轻松不少。
苏轻舟本来打算做做样子,在镇上逛一圈就回去,遇到赵鹏程便带着他去顺喜楼摆了一桌。
赵鹏程是少见的重视口腹之欲的修士,也是他与之结交的最大原因。
赵鹏程见一向抠门的好友居然如此大方,受宠若惊道:“你这是发了?”
“吃你的吧,那么多话。”
苏轻舟把躲在镯子里的小蛇哄出来,往空盘里夹菜,他不知道伏羲伯年爱吃什么,就把每道菜都夹给他吃。
赵鹏程自然看到小蛇了,这么听话又好看的蛇他是第一次见,满眼欢喜道:“哪儿来的蛇?好可爱,我能摸摸吗?”
说着就要伸手。
苏轻舟飞快打回去,“滚。”
敢摸他的蛇,不想混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