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狐影下到二楼,就听汽船会活动室传来吵嚷声,她本想置之不理,这帮爷们儿一遇到事,牢骚多,本事少,往往还没开始解决问题,先内耗一波,很是无谓。
正想再下楼,却听到一把声音吵得凶:“徐帮主,这事情你得去三楼找杜氏公司的老板说,都是杜氏公司和警察署的关系,我们汽船会真是说不上什么话!”
不知为何,令狐影来了个“急刹车”,想看看能不能帮杜吟风什么忙,边想着边往活动室走去。
“我跟她个小女娃子说什么哟!再说我们木船帮跟汽船会是兄弟帮会,跟什么轮船公司说个啥?要论事我们只找你们,至于你们找谁,那是你们的事,乾爷,是不是这个理儿?”说这话的是木船帮的徐帮主。
“那话不是这么说嘛,我们只是个没得钱赚的帮会,组织组织活动,帮汽船工人们出出头,大家互相帮帮忙,政府衙门今天赏一口明天罚一口,全看他们高兴,我们汽船会年轻,这两年才拉起来,谁买我们面子呢?有面子能跟衙门说上话的是三楼。”
乾爷正口干舌燥地周旋着,见令狐影推门进来,两眼一亮,“朗爷来了!徐帮主,这是我们汽船会的朗爷,她在杜氏公司说得上话,你有什么事跟她说就行。”
金耀之站在乾爷身后,见令狐影进来,一拍脑袋,直给她使眼色。令狐影没有理会,转眼看那一脸络腮胡子的徐帮主,穿着大旗时期的黑布衫,身后簇拥着几个跟他差不多打扮的手下。
徐帮主将令狐影上下一打量,犹豫道:“朗爷?又是个女娃子,你们汽船行当怎么就让女人做了主?”
话音刚落,几个木船帮的手下哄笑起来。徐帮主抬手示意他们打住,又打量着令狐影道:“我倒是听说过你,跟那个令狐洋人过来的嘛?”
令狐影笑了笑,“徐帮主,在下令狐影,做主不敢,但有什么事不妨大家一起商议商议,看看有什么办法?徐帮主请坐。”
“商议?”徐帮主气呼呼的,“这事情没的商议!”
“那徐帮主说来听听。”令狐影走到一张椅子前,坐了下去。
“这川江河母像,”徐帮主说着拿拇指戳了戳大门正对面的供台,“汽船会、木船帮,同是靠川江吃饭的,何况我们木船帮历史悠久,这神像凭什么请到你们汽船会了?”
令狐影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供台上一尊金灿灿的河母像稳稳端坐着,那神像脸部栩栩如生,河母垂着眼眸慈祥地看着众生……
“这……”令狐影很是不解,下意识去看金耀之。
“朗爷,”金耀之赶紧说道,“这就是那日‘蜀风号’上发现的那尊河母像,后面不是说真的河母像好端端在庙里吗?这尊是人仿制的,当时收在警察署里,今儿早上赵队长带人将她送到了这里,说是,虽然是仿制的,放在警察署也不合适,就送来给我们摆着。”
“听见没有?”徐帮主怒气重又发出来,“我知道你们杜氏公司财大气粗,平日里没少打点警察署,所以就这么不把我们这百年帮会放在眼里,直接送来汽船会了?”
令狐影心下了然,这么说,那河母像真身竟被歪打正着地送来了汽船会。
“徐帮主,话不好这么讲的,赵队长是受了贿所以将神像送过来的吗?我想主要因为这尊像是在我们的船上发现的,现在没人认领,就手就送回来了吧,”令狐影依旧笑呵呵的,“说来说去这就是一个赝品,说得再难听些是赃物,当然了,我没有对河母娘娘不敬的意思,只是说眼前这尊像,再说我们祭拜的也是这金土背后的神灵,”令狐影说到这儿又想了想,“不过既然这事让徐帮主感到不公,我就做主请人再打造一座一模一样的神像,给木船帮送去,怎么样?”
徐帮主听了这话竟无从反驳,原本他要来闹事抢这神像,当然了汽船会不见得就会让给他,否则他们也失了面子,他想最好的结果就是让赵十九将这神像再请回去,汽船会、木船帮一碗水端平了。可现在令狐影强调这是赃物,还说给他们木船帮打造一尊新的,里子面子都给他了,再也无从闹起。
“这要多久啊?”徐帮主问道。
“快得很,请城里最好的工匠,完工后送至府上。”令狐影端起送来的茶,呷了一口。
徐帮主撇了撇嘴,“行,那我们就等着,一个月够了吧?”
令狐影稍一思索,“够了。”
“你们到时候可别耍什么花样!”徐帮主说着站起身。
“帮主和各位爷慢走不送。”令狐影起身颔首。
待木船帮的人离开,乾爷背着手直摇头,“刚才你话已经说出口了,我不好驳了你的面子,你怎么就这么大方?要帮他们打造新神像?你知道这要花多少银子吗?”
“乾爷,那您说说,还有别的什么法子吗?难不成再让赵十九给领回去?那不是谁都得罪了还输了阵势?”
乾爷想了想,叹了口气,“这些木船帮的人,个个不过山野匹夫,百十年来凭借自己是这渝州城跟外界通行的唯一途径,四处作威作福,稍有不顺就拔刀拔枪,欺行霸市。如今有了汽船,比木船快上百倍,也比木船安全百倍,他们就得了红眼病!朗爷,你这一个月后要不能打造一座一模一样的河母像给他送上门去,我们汽船会乃至杜氏轮船公司,恐怕不会安生。”
令狐影了然一笑,“渝州城有的是能工巧匠,一个月时间铸一座神像不难。无论如何,他们既然找上门来,我们就该认真应对。”
乾爷冷笑一声,点点头,“行,认真应对,那杜老板那边就麻烦朗爷你知会一声了。”
“倒也不是什么天大的事,不必劳她烦心,等事情办妥了我再去说吧,”令狐影走过川江河母的神像, “河母娘娘都被请来了,总会保佑我们吧?各位先忙着,我先告辞了。”
令狐影走出了活动室,金耀之追了上去,“我说老大,你管这档子麻烦事干啥哟?”
“我不管谁管?乾爷?坤爷?”
“那你想,他俩为啥不管嘛?没看刚才你走进来,乾爷那副遇到救星的样子,自己没本事,你拍板了还要摆出长辈的架子说你,老大,这事不好管!”
令狐影笑了一笑,“那我问你,杜吟风为什么要在汽船会出那么大力气,花那么多钱?我们几个外来的人,凭什么又得到杜吟风的器重和信任?”
一番发问,金耀之耷拉着脑袋一时也说不出什么了,半晌,“老大,我知道杜老板这人,看得远,也的确是个有抱负有良知的商人,另外你为了帮老骆做事,要对杜氏公司投其所好,也明白你因着利用了杜氏,对杜吟风心里有愧。”
“嚯,”令狐影走下了楼,大步往十九街走着,“懂得还挺多。”
金耀之收了脚,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令狐影回头看了看他,“老金,我接到任务了,跟那神像有关。”
“啊?果然!什么任务?”
令狐影看了看四周,确认没人,“其实今儿送来这尊,才是真身,庙里那尊被人掉包了。”
“这……谁?”
“不晓得,但我想,不管是谁,一定会再打这尊真神像的主意。”
“我明白了!所以今儿你那样稳住徐帮主,以免他闹大了,这尊像再被送走!”
“嗯。”令狐影摸出烟来,递了一支给金耀之。
“这么说这事确实是老骆布的局?我们怎么不知道?上次那长衫男子是老骆的人?”
令狐影吸了口烟,“这些都不是我们该揣测的,任务是保护真神像,我们完成任务就是了。”
她没有说出“鲲鹏”二字,即便金耀之是她从沪城带来的老搭档,一起共事两年了,很多情报她都筛了一遍再传达,这样才能最大限度地保护所有人。
“那倒是,规矩我也懂,”金耀之吐了口烟圈,“那这神像我们怎么保护?老大你有法子了吗?”
令狐影沉默了一会儿,抬头去看天空,却看见三楼一扇窗子后,杜吟风站在那里。
她咧了嘴,冲杜吟风笑,还伸手挥了挥,金耀之顺着她的目光往楼上看,看到杜吟风,也挥了挥手打招呼。
杜吟风在窗后似乎笑了笑,一瞬便不见了。
金耀之缩回手,挠了挠头,“这娘们儿也有意思。”
令狐影想起之前杜吟风那番责难,心中一怵,“什么‘娘们儿’,讲话注意点。”
“啧,”金耀之咂了咂嘴,“老大,你这是护着她还是怕她?江湖上可传说你独独怕她。”
令狐影笑了笑,“说起来她是我老板,怕她不是正常吗?”
“您那是为了帮老骆在渝州做事,才委身认她作老板,想当初老大你在沪城,不怕天不怕地,连沪滩鼎鼎大名的骆麟起骆爷,您都能直呼老骆的。”
“做戏就做足嘛,老骆是长辈不跟我计较,杜吟风一个年轻女孩子家,我总不能跟她耍花腔。”
金耀之坏笑着,“老大,你这叫怜香惜玉,要我说,捧那秦蔓儿没啥意思,不如逗逗这杜老板?”
“废什么话?”
令狐影轻声呵斥,忽而又想到今天在杜吟风办公室见到的那个老婆子,想起听到的那番话,那婆子提到了秦蔓儿,难道她就是昨晚秦蔓儿口中的“嬢嬢”吗?杜吟风的身世究竟是怎么回事?或许金耀之知道一些?他和本地人整日混在一起,消息总是灵通的。
“动心了?”金耀之看她眼神呆滞了半天。
令狐影一个回神,她还是不想打听这些家长里短的私事,哪怕这事确实引起了她的兴趣,“我看你这脑袋瓜子里净是些风花雪月,说回那神像,下月初六前,木船帮那座神像一定要完工,你亲自监督这件事,神像外观一定要做得和二楼那座一模一样。”
“呃……好,老大,下月初六是什么日子?”
“杜府会在那天摆宴……我有一个想法,但也是刚刚被木船帮那么一闹才想起来,等我回去仔细想想,再跟你说下步棋怎么走。”
“行,那铸神像这事儿要保密吗?”
“这事儿无需保密,即便我们不说,木船帮也会故意散播出去,但是铸像的过程你们要保密,不能让外人看见,聘请的工匠也必须守口如瓶。”
“这又是为何?”
“我要回去计算一下,最晚明天,给你一张工程图纸,到时你们照着那图纸铸像。”令狐影眯了眼睛。
“得,那我先去聘请工匠?”
“你先去聘请工匠,这事我再想想,回头跟你细说,”令狐影掐了烟,“我先去江边了,今天叔父在那里测量水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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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更周三中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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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木船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