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岸边的人们慌乱地往岸上跑,不少人被推倒,摔在岸边。
而那具河里的女尸,已经出现在岸上。只见她按住了一个年过半百的男子,把他掀翻在地,扑上去在他脸上咬下一大块肉。
男子的惨叫声,令人揪心且心寒。有些壮丁尝试着上前去拉那女尸。
可当女尸抬起头,鲜红的血从她口中往下淌,一副可怖模样又吓退了前来阻止的壮丁们。
想起慕容梦,刘衡便记起了掌心中的绳子。他暗中握紧了拳头,那条绳子逐渐在他掌心里出现。绳子在剧烈地晃动,他看着女尸的动作,确认绳子是随着女尸的动作而被拉扯。
也就是说,绳子的另一头,仍然捆在女尸——柳如意的身上。
旁人自然是看不见这条绳子的。
“刘大人!我们快走吧!”衙役和府丞簇拥着刘衡,催促他快快离开。
刘衡只说:“你们先离开。将护城官差报来此处视察。”
府丞便离开了。
刘衡轻轻地扯了扯手中的绳子。
柳如意感受到一丝束缚,停下了啃咬的动作,丢开了那名已经无法辨认的尸身,站起身来,警惕地四处看去。
人群抓住机会,把落单的、摔倒在地的人,全拖走了。大家拖着伤者,往长安城里跑去。
片刻之后,柳如意没找出绳索另一头在何处,又开始追逐人群。
刘衡又扯了绳子。这一次使出了更大的力气。
柳如意被绳索勒得趔趄了几步。
这一次,她发现了刘衡。因为只有刘衡在她视野中,纹丝不动。
柳如意被这样的挑衅行为激怒,她鼻腔里喷出两道黑烟,才扑向刘衡。
人群都看到了这一幕。众人发出恐慌的“哗”声。
几个衙役挥舞着杀威棒冲上来,想要吓退女尸。
刘衡大人即便没有实权,可也是圣上命来处置水患的。如果刘衡有了闪失,在场的官差都无法脱责。
城内已经冲出来一支马队。是巡城官兵,接到百姓报讯之后,赶来救援。
带头的官兵远远地就高喊:“刘大人,快后退!”
刘衡站在原地不动,似乎被吓得丢了魂。
柳如意扑上来。
刘衡往旁边一躲。
等官兵冲到刘衡面前时,那女尸已经被制服。
她一直在扭动身体,像是被什么捆住、却挣脱不了。
那官兵下了马,绕着柳如意前后看了两圈,才走到刘衡面前。
官兵脸上的惊讶之情,还未消退,向刘衡行了礼。“刘大人!受惊了。本将听报,前来捉拿妖物。”
他说着,侧脸看了一眼柳如意:“想不到,刘大人已经降伏她。刘大人真是好本事,难怪祭天大典上,光华夺目。”
刘衡见其他官兵已经涌上来,要按住柳如意。他心里生出一丝不忍:“此女并非妖物。还请诸位稍安勿躁。”
官兵和人群都依言停下来。但也不肯离开。有些伤者的亲人,眼中流露强烈的恨意。
刘衡也担心柳如意会引起公愤,此地不宜久留:“这不过是天灾,并非她本罪。还请开路,将其引回……”
“大人,恕卑职僭越。”当差的将领并没有开路,反而行礼说道:“此物是妖物,若引入城内,恐会惊动圣上。卑职身负保城护皇的职责,不敢放此物入城,还望大人另寻安置。”
“这……”刘衡沉吟片刻。他深知柳如意是无辜的,惨案的罪魁祸首是慕容梦。就此将柳如意丢在城外,他于心不忍。
巡城的将领按住剑柄,放妖物进城,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两人一时陷入僵局。
刘衡孤身一人,面对着巡城官兵近二十人。
晴天里一声霹雳!
众人都被吓退几步,巡城官兵惊恐地后退之余,已经立刻把剑抽出来戒备。
近二十把剑,齐刷刷地对准了柳如意。
刘衡后退了半步。
他与柳如意站在一边。
被官兵的剑指着。
一阵风吹过。撩动了刘衡束发的带子,翻飞不已。
慕容梦的声音在风中闪过。“再犹豫,我就换人。”
刘衡如梦初醒。
即便他护住柳如意,慕容梦凭着太子殿下的势力,仍然可以胁迫或者利诱其他人,助她一臂之力。
他尚能让柳如意体面一些,若换做其他人……
刘衡微微皱眉,“既是如此。还请将军在此处看护此女。本官进宫向圣上禀报定夺。”
那将领瞟了柳如意一眼,缓缓收剑入鞘,却没有言语。
“将军。”刘衡又开口说:“此女关乎此次天灾,务必好生看管,不容有失!”
刘衡加重了语气。
那将领抱拳行了个礼。
刘衡牵走一匹马,回城入宫。
“这刘大人,骑术还不错呀。”被牵走马匹的官差看着刘衡的背影:“看起来一界斯文,却也是个马背上的好手。”
“别夸了,他自己跑回城里去,让你我在此地冒险,你还夸得起来。机灵点!别被这女尸咬了。”
两名官差奉命看护柳如意,两人单手按剑,一左一右面对着柳如意。
离柳如意三尺开外。
长安城的皇宫建在高处,并未受到暴雨的侵害。
刘衡跟着内侍进入了皇宫。正好遇到从圣上书房走出来的安阳公主。
安阳公主略年长,体态丰腴,但身姿矫健,曳地的软袍长裙遮不住她身上的刚毅。
安阳公主远远就看见了刘衡。她脚步一顿。
身穿官服的刘衡,和主持祭天大典的刘衡中官,截然不同。
后者飞扬桀骜又入神般雄秀。
眼前的刘大人收敛沉稳,他颀长挺拔的身姿,在皇家宫殿飞龙雕虎的压迫怒视之下,颇觉凄壮。
刘大人与这宫殿格格不入,又天生合该如此。
在安阳公主晃神之中,刘衡已经行礼并离去。
安阳公主缓缓转过身,看着已经远去的刘衡。良久,才问:“方才……刘大人说什么?”
她身旁的侍女心中疑惑,方才公主与刘大人寒暄了几句,这么快又忘了?
是丢了魂吗?
侍女不敢表露异样,恭恭敬敬地回答:“刘大人说起天灾的事,要去面圣,商量将河女祭天之事。”
“河女?”安阳公主示意侍女继续说下去。
“公主,刘大人在广通渠中发现了河女。天灾决堤等事,应该与河女有关。所以刘大人要向圣上请旨,今夜要祭天。”侍女说。
安阳没说话。
侍女想了想,又说:“那河女眼下就在城外的广通渠边。”
安阳这才微微一笑:“既是护国安民的大事,我安阳府也不能置身事外。”
侍女会意,叫来公主府的部将,点了两百甲士,护着安阳公主直奔城外。
太极殿中。
圣上高坐龙椅之上,一个美艳的妇人难掩妖娆,极力保持端庄地坐在一旁。
她媚眼流转,时不时扫向殿下站着的太史局中官,刘衡大人。
不少贵女都在追求刘大人。
今日一见,果然是动人心魂的美男子。光洁如玉的面庞,剑眉星目,双眸朗如日月星辰,高鼻薄唇,身段精壮,双腿修长,太史局简单朴素的官服也穿出了耐人探寻的意味。
美妇人莫名地相信,刘大人的衣衫底下,必然,同样地令女子神魂颠倒。
她不由得唇干舌燥。
圣上听完刘衡的讲述,大手一摆:“我朝素不惧妖魔鬼怪……”
刘衡心头一震。圣上这是不同意祭天?
那美妇人见刘衡面露忧色,便拉起皇帝的手,软声说道:“圣上!昨夜臣妾做了个噩梦,正是一女子站在广通渠边,向臣妾……向臣妾祈愿。说,说要回到天上去。想必,就是刘大人,刘大人口中的河女。她想回到天上去。”
她提到刘大人时,忍不住瞟了一眼刘衡。刘衡也正看着她,眸子里是沉静无波。
就这一眼,已经让美妇人心魂荡漾。她的语声低落下去,媚色尽染。
圣上见她如此,心中怜爱,不由得连声答应:“爱妃被惊扰,何不早说,便让太史局想法子好生看护你。……”
今夜子时祭天的消息,立刻随着钟鼓声和飞马传报声,遍布长安。
刘衡不愿意惊动百姓,只让百姓都避入宅中。
那素未谋面的昆仑子如何本事,他还没见识过。
慕容梦既然如此忌惮昆仑子,那还是小心为上,让百姓远离战场。
刘衡并未换上典礼宾服,而是依旧穿着简单的官服,来到了广通渠。
他来广通渠之前,已经与息昙大人见过面。息昙也无计可施,他此前不曾听说过任何关于慕容梦的踪迹。
“刘衡。这世上真有如此古怪又厉害的人吗?”息昙大人满脸怨念。“当初我来大唐,是为了传佛法与精修观星,找到……如今……唉……太子得罪不起哦,秦王得罪不起,皇帝嫔妃、太史局里那些丞吏,我……唉……”
息昙大人的话语和面容逐渐模糊。
眼前军马肃然的景象逐渐清晰。
安阳公主骑在高头大马上,一身戎装。身后两百甲士,将巡城的官兵和柳如意隔开。
刘衡见柳如意并无异样,心中略感宽慰。这才发现当头骑马的人,是安阳公主。刘衡连忙行礼。
安阳公主单手拉住缰绳,凝望着刘衡。常年的戎马生涯,以及皇室的高傲,甚至,那一丝年华老去的不安,让她不愿意表露任何的暧昧。
“是大唐的事,便是本宫的事。刘大人不必多礼。”
刘衡点点头,走近柳如意。
安阳公主翻身下马,按剑跟在他身旁。
“公主,下官要将河女带上灵台。”刘衡低声说,“已有圣旨。”
“本宫送你们。”安阳公主不容拒绝。
这是她为数不多的机会,能一直陪着这个太史局的官。
“这河女……性情难定,微臣担心会惊扰公主。”刘衡还在坚持。他不想太多人涉入此事。但是慕容梦又不允许他私下处理,必须要公诸天下,才能羞辱激怒昆仑子。
想起慕容梦和太子殿下的嘱咐,刘衡不由得面色沉重。
他也不知道为何,不希望看到柳如意被摧残。哪怕只是一具尸身。
“无妨。”安阳公主浅笑,“不过是个……河女,难道能快过本宫的剑。”
“这……”刘衡见安阳公主满怀自信,只能在安阳公主的陪同之下,暗中以无形之绳牵着柳如意,一同步上灵台。
子时将至。
灵台上的祭天大典已经安排停当。
刘衡命博士员点起七星灯。
最后一盏灯点起之后,七盏灯齐齐灭掉。
柳如意挣脱了绳索,来到了安阳公主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