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解慎叮嘱阮玉机的同时,三水市辉煌大厦的三楼,也在发生类似的事情。
“已经查清楚了,圣杯遗物在苏木手里,但他已经将其嵌入教堂;不过他自己没有进教堂,反而是带着一个普通人去了墓地,另一个普通人则进了教堂。”
经纪人阿淡将手中泛着银光的光明卷宗翻开,书页上并没有任何字迹,而是从各个方位展示着教堂各个角落的画面。
其中有解慎在靠近里门的一瞬间微微错愕的眉眼;有黑斗篷男人在幽灵即将触碰到解慎时、放弃与黑西装男人对打,侧身拦在解慎前方时抬起的那只脚;有红皮衣女人手中皮鞭化作毒蛇,悄悄溜进走廊的画面……
那个夜晚,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
但在光明照耀之下,一切无所遁形。
“里门有什么?为什么他会露出这个表情?”苏秀禾将书页翻了两页,但除了靠近里门那一瞬,解慎再没有露出过异样神情。
“里门是教堂的圣厅,里面横躺着数十名光明骑士的尸体。两百年前,三十四名光明骑士叛出教廷,摘去头盔、持左手剑,挟持圣女离开教堂,他们中的大部分都死在圣厅之中,灵魂也因为背叛永久禁锢在体内,按理来说,那里面什么也没有。”
梦境的世界里,人是有灵魂的。
与普通人的不同之处在于,神职人员与他所信仰的神有契约,一旦背叛信仰,灵魂会被契约禁锢,永生囚禁于体内。
若说两百年前的圣厅里还剩下什么,那就是骑士与他不甘的灵魂。
他们不能说话、不能动作、也无法听到外界的只言片语,只会无止尽地回忆生前背叛神的那一刻感受到的愧疚与悔恨。
阿淡想了想,补充了一句:“不过,若是在此期间,他们的灵魂没能承受住背叛的痛苦,或许会被邪恶之物感染,变异成只剩执念的怪物,那时他们的行动就不在光明卷宗的记载中了,或许能挣脱躯体化成恶灵;或许能污染别人的思想、传递恶念;但无论如何,变异之后,已经不再属于人类,它们的语言,将无人能听懂。”
“无人能听懂……吗?”苏秀禾将书页重新翻过去,盯着那解慎的表情看了许久。
他总觉得,这个年轻人,正是因为听懂了门内的某些声音,所以才露出这种表情,而不是单纯为门里无序的杂音而惊讶。
“不说他了,苏木带着人去了墓地,然后呢?那里有什么?”苏秀禾问道。
阿淡顿时露出一个惭愧的表情:“抱歉,是我的失误,没有想到光明教堂的墓地与教堂圣厅大门一同打开后,会发生不可思议的变化——他们应该遇到了圣灵。”
“应该?”苏秀禾对这个词不是很满意。
“因为在那之后,光明卷宗就无法看到他们的影像了,但也正因为此,我可以猜测,他们碰到了圣灵,因为只有圣灵级别的力量,才有可能影响光明卷宗的展示。”
苏秀禾蹙着眉,将那几页卷宗来回翻页,最终还是定格在了解慎那一页。
他点了点对方的影像,说道:“密切关注这个人,我怀疑他从教堂内听到了什么,如果是这样的话,圣坛那边就有救了。”
阿淡点点头,将卷宗合上,片刻后,那遗物就像是普通的电子平板一样,被阿淡装进了公文包,丝毫不引人注意。
……
“你为什么怀疑苏秀禾?就因为他帅得家喻户晓吗?”
阮玉机还是不明白解慎为什么针对苏秀禾,她觉得这个爱豆对事业非常没有上进心,唱跳废物那么多年都没想过进步一下,不像是能隐瞒自己是入梦者的人。
“他的经纪人,不管走到哪里、什么场合,手里永远拿着一块电子平板,而我仔细看了看,竟然没在市面上找到同款。”解慎说。
“就因为这个?”阮玉机惊讶。
“不,是因为他从来不用。”解慎说,“他带着那块电子平板,却从来没有拿在手上查过资料,每次将他从包里拿出来的时候,似乎都不是很习惯它的厚度,总是下意识地停顿一下,才将其捏起。”
阮玉机停顿了半晌,震惊道:“你每天都在网上看些什么东西?苏秀禾你都不认识,却能发现他经纪人在一块小小的电子平板上不自然的拿取动作?”
解慎噎了一下:“不重要的人和事我当然不会关注,不是你说苏秀禾帅得家喻户晓吗?我就去查了一下,谁知道次次有他出镜的地方,就能看到他经纪人,他经纪人这么护崽吗?苏秀禾不是很火么?他不忙吗?”
阮玉机一想,觉得这事确实不合理,点头赞同道:“确实啊,秀秀经纪人对他的看护有些过头,好像确实从来没有缺席过他的任何活动。”
她自己是追星的,自然知道明星的经纪人其实一般手底下都有不少艺人,幕后工作也多,不可能场场活动都跟,但在此之前,她竟然从来没有质疑过这一点。
解慎说:“苏秀禾经纪人身上的问题倒是其次,其实我更在意的是苏秀禾,你总说他废物,但其实我快进了他几场综艺,发现他反应不慢,甚至很多时候比其他艺人的反应力都要强很多,只是最后总因为这样那样的理由被别人抢了风头,自己担了废物名头。”
“我怀疑他其实是一名信徒,身手不弱,并且身上有一件遗物,一直在消耗他的运气,以至于他在这些小事上屡屡失败,他肯定有一件很要紧的大事要办。”
阮玉机恍然大悟:“你想要的就是那件遗物?是为了进圣灵记忆做准备吗?可苏秀禾会借吗?你不是说他自己有事要办吗?”
“他到现在还在参加各种活动,演唱会办得如火如荼,要办的那件事应该不急,我们借用一下,只要能按时归还,应该问题不大,问题是该怎么把东西借过来……”解慎眉头微皱,“你之前说像这种遇到圣灵的重大事件,一般会在入梦之前有三到五天的休整期,确定吗?我们还有多少时间?”
“确定,至少有三天的无梦之夜。”阮玉机斩钉截铁地说,随即疑惑道,“可你要那种吸收运气的遗物做什么?”
“是谁开启了圣灵回忆?”解慎问道。
“我们啊!”阮玉机理所当然道。
“那就没错了,圣灵感谢我们,所以不出意外的话,这场圣灵回忆,我们会拥有最好的待遇,这样很容易成为众矢之的,我们需要一件遗物,掩盖一下自己。”解慎说。
阮玉机微微瞪大眼睛:“你是说,圣灵回忆里,不止有我们三个入梦者?”
“当然,圣灵不是说了吗?解脱她的人就能获得黎明之钟和光明秘法,如果这个人仅限我们三人,她何必绕个弯子?直接把遗物给我们岂不是更容易帮助她?但她没有,显然她认为真正解脱了她的人才有资格获得遗物和圣灵,她不急在这一时。”
阮玉机低头沉思片刻,叹了口气:“向阳说我莽撞,其实我是不认的,麋鹿市谁不知道我苏木最为谨慎,简直无缝可钻,现在看到了你,才知道我之前入梦完全是异世界旅游啊,什么都没有发现。”
解慎摇摇头:“不是这样,是因为你比较幸运,入梦后不久就获得了能力,成了信徒,因此很多事情不需要考虑得太清楚,一力破万法就够了,但我和向阳不同,我们只是普通人,一旦死亡,再无挽回余地。”
阮玉机一想,解慎说得确实有道理,顿时笑道:“向阳老向我吐槽你嘴毒,其实你人还不错嘛,竟然还会安慰人。”
解慎瞥了她一眼,语气淡淡道:“当然,我对智商不如我的人都很宽容。”
阮玉机:……
三人在现实里度过了无梦的四个夜晚,第五天,他们重新出现在梦境世界。
“我的天啊!不是吧!又是魏教授上第一节课的时候入梦?”
向阳站在空旷的大街上,看着高楼后那若隐若现的月亮,欲哭无泪。
一旁的阮玉机仔细看了看四周,眉头微微皱起,问道:“你有没有觉得,这里的街道寂静得有些不正常?”
他们眼前,是一座座拔地而起的高楼,楼与楼之间的缝隙很小,有浮空飞艇从楼层之间穿梭而过,这样的夜晚,本该充满热闹人声才对,可是此刻静得能听见飞艇引擎的声音。
向阳也察觉到了不对劲,但他更关注另一件事情:“我们出现在这里,解慎呢?他不应该和我们一起过来吗?”
解慎正站在他的身旁,可是向阳完全看不到他,也触碰不到他。
解慎转头看向身旁的雨:“你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吗?我们触碰不到任何物体,向阳也看不到我们,我甚至无法给他提示。”
雨呆滞了片刻,似乎想起了什么不好的回忆,许久才恢复平静,转过头看向解慎。
“我有经验,我们现在是灵魂状态,正常人类是看不到、也听不到我们的,但只要内心的愿望足够强烈,我们也是可以互相交流的。”雨信誓旦旦地说。
“愿望足够强烈?我现在就很想让向阳去教堂看看,但是他一动不动。”解慎紧紧盯着向阳,试图用意念催眠他。
“不是这么用的。”雨伸出手,将他的头颅摆正过来,随即道,“你看着我。”
解慎于是看着他,雨神情严肃地转过头,对着向阳道:“去教堂去教堂去教堂去教堂去教堂去教堂……”
向阳站在街道上,正想随便进一栋大楼问问情况,耳边忽然出现了一道威严而余韵悠长的嗓音,像是自天堂响起:“去教堂……有人引领你的前路……”
向阳猛地一惊,举目四望,震惊道:“我刚刚听到圣灵说话了!”
阮玉机皱眉:“我怎么没听到?”
两人身旁,解慎无语地看着示范结束的雨,忍了忍,还是没忍住吐槽道:“这不就是碎碎念吗?我们现在说得好听是没人看见,说得不好听其实就是幽灵吧?还是力量很弱的那种,需要不断说话才能让人捕捉到一点点微弱的声音。”
雨沉默片刻,说道:“其实……不弱。”
但解慎并不相信他的话。
不过,见这一招好用,解慎也很快对阮玉机道:“去墓地去墓地去墓地……”
阮玉机前往教堂的脚步顿了顿,惊喜道:“我也听到声音了!是圣灵在指引我们!”
那空旷悠远的声音,仿佛跨越亘古而来,携带着看遍人世沉浮的沧桑,对她道:“去墓地……吾将指引你前行……”
解慎见成功调动了这两人,长长舒了口气。
一旁的雨挪了挪嘴唇:“是不是喊累了?要喝点水吗?我带了水过来。”
解慎翻了个白眼:“都成幽灵了,喝什么水,赶紧跟着他俩找到现身的办法,我可不想一句话重复三四五六遍!”
雨遗憾收回了目光。
为了更好地分配战力,解慎选择跟着阮玉机,而雨则跟在尚且还是普通人的向阳身后,两人目前是同种状态,无论是谁先解脱出来,都可以让另一个人也现身。
这里的教堂和墓地是两个方向,向阳和阮玉机查看了路牌之后,走向了两个不同的方向,而一直走了四分多钟,他们才终于见到了这个世界的原住民。
那是一个带着护目镜和银质护腕、抱着橄榄球准备回家的少年,见到阮玉机过来,也没有什么反应,眼看就要擦肩而过。
阮玉机抬起手,正想问他这里是什么地方,光明冢离这里还有多远。
就见少年极为惊恐地双手抱头,大声道:“不要抓我!我没有背叛光明之神!”
阮玉机:“?你是不是认错……”
“妈妈!妈妈!光明教堂的人又来了!他们要抓我进监狱!妈妈救我!”
没等阮玉机解释清楚自己的身份,少年一溜烟跑远了,而阮玉机甚至连对方的面孔都没看清,因为他始终双手抱头。
跟在阮玉机身旁的解慎,此时才缓缓吐出一口气。
他算是看出来了,这片街区之所以如此宁静,是因为光明教堂不知何故,似乎在大肆抓捕背叛光明之神的人,并且还是宁可错杀、不可放过的态度,以至于这里人人自危,夜晚安静得如同坟地。
阮玉机在片刻后也反应过来,她意识到自己不需要再去墓地了,因为这片安静的街区,显然才是光明圣女后来成为圣灵、或者说死亡的源头。
她试探性地往街区深处走,没有听到那神秘而苍茫的声音,于是大胆地步入空无一人的街道,顺着小男孩逃跑的足迹,来到了一座陈旧的红烟囱房屋前,推开了台阶前缠绕着绿色藤条的铁门。
“吱呀”的声音并不大,但是因为街区寂静,竟也显得十分刺耳。
也正是这一声,整个街道上的灯光至少霎时熄灭了一半,而另一半的住户也急急忙忙拉起了窗帘,不让人窥伺到室内痕迹。
“光明教堂到底在抓什么人?竟然把这里弄得如此风声鹤唳。”阮玉机皱着眉说。
她走在积水的石板路上,视线掠过四周断裂的电线和倒塌的垃圾桶,风吹过树上的白色塑料袋,显示这里曾经遭到过一次入侵,以至于街道上一片混乱。
“妈妈,那个人好像不是光明教堂的人。”有声音自窗户后轻轻响起。
阮玉机神色未动,但实则悄然靠近了声音传来的楼层,视线却还凝固在树上,仿佛正在思考要不要将塑料袋扯下来。
“嘘,骑士们听得到。”疑似母亲的女声严厉制止了孩子的低语,而随着这一声过后,整片街区再无一丝人声。
阮玉机正想随便走进一家住户敲门,却听到耳边传来声音:“前方……光明徽记之所在即为正路……”
阮玉机一愣,看到三楼的一户窗玻璃上,悬挂着金光闪闪的光明徽章。
三角形内嵌着同心圆,金色的光芒在徽章中流转,窗帘后隐隐站着一道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