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处 第2章 第 2 章

“对于近期频发的恶性伤人事件，警方没有透露任何有效信息，只是提醒各位市民，减少深夜外出，如有必要切记多人随行，保持通讯正常，如有异常情况请立即联系警方.......”

“如有线索提供，请拨打xxx......”

白云小区门口下象棋的老头喝了口茶，眯眼道，“活得够长，就能见到鬼咯！”

另一个啐道，“闭上你的臭嘴，管好你的臭棋！”

一堆老头又闹哄哄地悠闲起来。

白云小区的年头有些久了，偶尔会被来平阳市旅游的人当成景点拍照。白云小区在本地也不是默默无名，闲来被人称为“八卦阵”。此八卦非彼八卦，不过名声也算不得好。白云小区初建时并不大，但经过多次扩建，很有些尾大不掉的意思。内里路径错综复杂，外人闯入犹如泥沙入海，所以天然是搞事的好地方。

怪就怪在每个搞事的人最后都没有好结果，各有各的“奇遇”，久而久之就有了各种传言，说这里有位大师坐镇，给小区罩了个八卦阵，牛鬼蛇神不得打扰。具体是哪一位高人不得而知，小区里外的老头老太一个样，能为两根葱掐起来的人，大概算不得大师。

裴再云左手提着三屉小笼包，右手被大几根油条、三两杯豆花占据，只得勉为其难地用脚敲门。好在门开得很快，来人一叠声道“客气客气”，利索地接走了丰盛的早餐，人被剩在了门外。

裴再云：我不气，气死了没钱买墓地。

第二次见面，裴再云也不客气，自力更生倒了杯凉白开，看老头风卷残云，等差不多吃饱喝足才说明来意，把凌晨的事简要概述了一番。

头发花白，但精神矍铄的长胡子老头塞一口包子，斜睨一眼，“早干嘛去了，贵司从成立之初就是为了这些魑魅魍魉，结果呢？都第五起了，啊，死了三个，疯了一个！才想起我这糟老头！我跟你讲，晚了！”

开头裴再云还在忍，后面就严肃起来了。无论如何都是人命关天的事，糟老头子三两句闲屁放了就放了。

他放下茶杯，正色道，“之前是我们考虑不周，您多见谅。我们这部门......高级外联指挥部才成立半年，没个有经验的前辈坐镇，只能没头苍蝇一样瞎转悠。白白浪费时间，这不求到您老人家头上了？”

老头毫不领情，开口就是嘲讽，“哟，不嫌我跳大神了？上次开会是你说的吧？什么，耻与神棍为伍？怎么今天放下你尊贵的身段求人来了？”

不等裴再云开口，自顾自地接上道，“瞧我这记性，是又有案子发生啦！第五起啦！”

裴再云：......现在掐死黄为岳这老不正经是不是晚了点。

裴再云心里正盘算着，老头突然换上一张忧国忧民的脸，一脸凝重道，“以后这样的日子将会成为常态。”

裴再云拧眉，“目前并没有这样的迹象。”

黄为岳冷哼一声，“说你们见识浅薄还不信，那团黑乎乎的东西搞出名堂没有？没吧，以现有的眼界去评判未知的东西，是愚蠢。”

“是呢，我也希望一觉睡醒就有一本百科大全指导我，或者就开了天眼呢。”裴再云皱眉给自己倒杯茶，“行了吧，您也别卖弄了，有什么干货赶紧倒出来，我来不是听这一箩筐的废话的。”

黄为岳又丢了一个小笼包进嘴，“先把你手下的猫猫狗狗搞搞清楚再说。”

裴再云挑眉，“怎么？”

黄为岳从角落里抽出破布擦嘴，一脸恨铁不成钢道，“凭什么是你们这几个进这个指挥部？总要有点过人之处吧。”

裴再云还真想过这个问题，凭什么是他们几个呢？他和彭好是公安系统抽调出来的，他好歹顶着精英骨干的名头，彭好就是个藉藉无名的小片警。其他几个走的社会招聘，门槛低得让人怀疑是走后门专属，几个人游手好闲的程度也对得起群众的质疑。“闲人司”是他给部门起的外号，成立半年的高级外联指挥部天天忙于捕风捉影，挑战马列信仰，但裴再云心底知道，这个部门的成立另有深意。无他，他们独立于任何其他部门，直接负责人是公安厅厅长，物资丰厚、特权在握，像是为什么大动作而预备。

那么他手下的小猫三两只就真的有别的说法了。

他想起彭好在现场的习惯，会在四处嗅嗅，找到什么感兴趣的东西，眼睛就喜欢眯起来。特别爱钱，势力眼，和拍马屁。

徐莉莉记忆力超群，不属于正常人的范围，再模糊的监控在她眼里跟蓝光大碟没区别，好像自带修复功能。

何源喝起水来得用桶来计算，为此裴再云还罚他交过水费。

张翼走路的样子让裴再云想起老家院子里偷吃稻谷的麻雀。

熊柯群那个熊样儿已经说明了一切，王文玉更不提了，跟狐狸精肯定有一腿。

那他自己呢？

裴再云的心情难以自抑地复杂起来，说不上激动还是沉重，或者都有。当了快三十年的普通人，突然发觉自己不普通，还是天生的，跟蜘蛛侠那变异品种不一样，裴再云需要点时间消化消化。

他发了会儿呆，刚找出点思路带领队伍就被黄为岳吃油条的声音打断，心里颇为嫌弃，怎么有人吃个油条都能有这么大动静？他索性眼不见心不烦，把豆花吸管插好往老头那儿一推，起身走人了，刚走到楼下就听到老头石破天惊的怒吼。

“挨千刀的小子诶，给你爷爷喝甜豆花！”

裴再云好整以暇地发动汽车，心里道一声，该！

回到办公室时已经是下午，三两只小猫排排坐，等着老大发号施令。裴再云往沙发上一坐，彭好自动端茶递水，成功赢得其他小猫的鄙视。

何源偷偷摸摸把喝空的水桶藏在桌子后面，徐莉莉面无表情地整理资料，熊柯群老老实实摆出等待任务的姿态，张翼和王文玉勾肩搭背，小声讨论着什么，不时瞥两眼顶头上司。

“看什么呢？”

张翼三两步蹦到会议桌前，笑出大板牙，“等着老大发号施令呢！”

王文玉妩媚的眼睛一弯，“等你很久啦，老大~”

“人命关天的事，都给我严肃点！”等虾兵蟹将都端正了态度，裴再云开门就见山道，“部门成立这么久，大家都没怎么磨合过。这样，先从我开始，大家自报家门。”

没等他们心里的弯弯开始绕，裴再云就报出了自己的来历，“我来自平阳市公安局刑侦大队，这个大家都知道，背景就那样吧，特长是......”

裴再云罕见地犹豫了一下，才沉声道，“自我修复能力。”

稀稀索索的小动作都停了，有志一同地看向语出惊人的领导。回过神之后又是统一的沉默，连最爱显摆的王文玉和张翼都若有所思。

徐莉莉最先开口，“我之前是搞计算机的，从小眼神就比较好，可以看到很多人看不到的东西。”

王文玉没忍住插嘴，“是指......鬼啊魂魄之类的吗？”

徐莉莉摇摇头，“不是，是很多破损的东西在眼里都会自动修复完整。比如一副腐蚀严重的壁画，别人眼里都是断壁残垣，但我看见的却是全貌，连细节带色彩，跟刚完成的一样。我以前并不知道自己眼里的世界和别人不一样，还惹来一些麻烦。”

虽然说的隐晦，但在座的实打实感同身受。张翼心里唏嘘，谁还没个被霸凌的童年啊。

裴再云安静地听着，看向徐莉莉的眼神很是满意。徐莉莉这人虽然整天跟个冰雕似的不言不语，但关键时刻就是靠得住。有了徐莉莉打头阵，接下来似乎就没那么难了。这几人或多或少都有些游离常规之外，遇到同类，想要靠近是天性。

张翼接下第二棒，“我之前就是普通的上班族，弹跳力很强，就港片里飞檐走壁那种，对我来说是小儿科。”

何源好奇道，“百米高楼跳下来行吗？”

众人都当他是插科打诨，张翼却道，“可以。”

这就他妈离谱了。

离谱的事还在后面。

彭好：“我小时候还没有太多特征，上警校之后有一次训练受伤，然后眼睛就出了点问题。医生都说我完全康复了，但是我自己无意之间发现，我情绪起伏很大的时候，瞳孔会竖起来。”

何源道，“像猫？”

裴再云开口，“你没事就喜欢闻来闻去是什么时候有的？”

彭好茫然道，“小时候吧，这也算？”

“谁没事跟你似的喜欢闻东西啊，多不雅观。”何源道，“我小时候有一次掉河里了，然后......喝了半条河。”

“......”

连最冷静的徐莉莉都愣住了，这技能......如果算技能的话，有什么用？就算是抽水吧，他还不吐出来，太浪费了！王文玉等人更是目瞪口呆，大家都是怪人，还怪得分门别类，谁也不必嫌弃谁。

但何源真的是牲口！

彭好举手代表大家发问，“兄弟，你这技能打算怎么用啊？”

何源挠挠自己的板寸，苦恼道，“我也不知道啊，老实说，要不是我爸给我看咱们部门的招聘，我都不知道这毛病还能找工作。”

对，何源家里一直以为他这是什么毛病，各大医院跑遍了，神婆偷偷里也见了，半点用处没有。他那法医爹没办法，只能假装儿子没毛病，让他装作普通人生活，直到看到公安群里发的招聘信息，立刻欢天喜地把自家儿子送去。再不送去，他快抑制不住把儿子解剖试验的念头了。

裴再云刚拿在手上的烟都吓掉了，但他立刻装作无事一般摸摸下巴，端出八风不动的范儿，心里的感叹简直难以言喻，这还是人吗？！张翼的“跳楼”好歹是个特技，这他妈喝了半条河的算什么玩意儿？！哪天环保人士要找全球干旱的罪魁祸首，他一定毫不犹豫举报这货。

所有人都用敬佩的眼神看着何源，何源吃不消了，聪明地转移枪口，“大熊你呢，有什么特异功能快说快说。”

众人成功转移视线，高山仰止一般仰望熊柯群那渊渟岳峙的身躯。实在太高大了，要有什么紧急情况需要力量系出场，祭出这位仁兄就行。连一向对自己身手无比自信的裴再云都不得不叹服，绝对的力量面前，他的技巧就大打折扣了。

熊柯群似乎很不习惯成为焦点，高大的身材不自觉缩了缩，用蚊子哼哼的声音说道，“就是力气大。”

说着还现场展示了一下——一只手抬起了办公室的红木办公桌，连带桌子上的张翼。

裴再云：“......可以了可以了，快把人质放下！”

张翼倒是爽快地一个鹞子翻身，极其漂亮地落地，众人捧场地拍拍巴掌，王文玉还丢了一块钱，张翼愉快地收下了。

到最后本来是该王文玉的，这小姑娘年纪不大，花样挺多，藏着掖着不肯说，本来是想卖个关子，可惜一干人都不太解风情，裴再云挥挥手，指示大家向会议室进发开始办正事，手下的人哗啦啦都挤了过去。

王文玉急了，“等等等等，我还没说呢！”

彭好：“跟上吧，狐狸精。”

王文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