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罗子昏失态地大叫,摄像机都差点摔了,“你说的是游戏币还是人民币?”
“要是真的鸽血红,保守十亿人民币。”潘达的表情看起来很认真,“毕竟,目前全世界范围内都没有出现过这么大、这么完整的鸽血红。”
“潘总逗我们玩呢。”李德好拿着石头的左手都在哆嗦,“十亿的宝贝,哪能轻飘飘放在这里,跟故意勾引人来抢似的。”
蕾拉手轻飘飘一挥,将石头从李德好手中拿过来,做了个人神共愤的动作——
她杂耍似的将它抛至空中,宝石在最高处翻了个面,而后直线下坠。
白絮阳尖叫,“你做什么!”
路原的心跳都停了半拍。
蕾拉稳稳接住宝石,发出恶魔般的诱惑低语,“不如……我们把它拿走?”
李德好说话都漏气了,“美女你看你,这不就说笑了吗,这房子里的东西都是霍先生的,少了哪样咱都算偷,还是放回去吧,到时候丢了还得我负责。”
“看你们一个个的,眼睛都直了。”潘达一挥手,不在意似的走下楼梯,回到他的沙发上坐下,“算了吧,别想那些有的没的了,顶多是块莫桑比克,或者石榴石,真宝贝不可能让你们看见的。”
“我家做珠宝这么多年,实话跟你们说吧,就算是世界最顶级的宝石收藏家,也没见过这么大的鸽血红,怎么可能让咱们几个在这儿看见。”
但说实在的,他这番话不仅没有削减几位那晦涩的念头,反而让人更激动了。
“就算是你说的那莫莫莫莫莫桑比克,也是一千万呐……”大块头走过来,壮得像一堵墙,向蕾拉伸手,“那个,我能看看吗?”
蕾拉把石头放进大块头手里。
大块头将它放在掌心,手就维持那一个动作,都不敢抬起来,生怕摔了,“这这这这这玩意儿,真那么值钱?”
忽然,一只小手不客气地将宝石从他手里抓过去,举到罗子昏面前。
罗楠自豪地说,“爸爸你看,我找到的!”
罗子昏伸手要拿,罗楠又恶作剧似的把手伸回去,走回红色的舞台前,将宝石放回木偶人手上,那是它原本所在的位置。
“我们不能乱拿别人的东西,不然这里的主人会生气的,对吧爸爸?”
罗子昏:“……”
路原敏锐捕捉到,罗楠做此举动时,罗子昏脸上流淌而出转瞬即逝的嫌恶,那不像是一个面对心爱的孩子时的父亲会露出的表情。
“等明天雾散了,我倒是可以让我叔叔过来看看。”白絮阳说,“他也在森语温泉山庄,我叔叔是珠宝鉴定师,他应该一看就知道。”
“呀,同行,缘分!”潘达打趣道,“那要是鉴定是真的,你们打算怎么分?”
“鉴定什么,真的假的不都是房主的吗,你们这话说的。”李德好讪讪笑道,“好了好了,都睡去吧,明天一早全都走人,日后要买要联系的打我电话,今晚这事儿咱们就到此为止。”
窗帘缝隙间树影摇晃,温度下降得很厉害,夜晚浓雾仍未散,李德好让大家自己到楼上找空房间。
路原怕冷,向来不喜欢寒冷的冬天,她喜欢骄阳似火的盛夏,喜欢身体暖洋洋的感觉。
她去车里拿被子和手机充电线,顺便还拿上了棒球棍,看到撞瘪的车头和裂开的玻璃,又是一阵痛心。
再回来却有人在吵架。
李德好:“空房间那么多,就你要睡沙发,你这人真是!”
大块头:“我认认认认认床。”
李德好:“宝贝那么多,丢了我找你。”
大块头:“你怎么说话呢,我看是你自自自自自己在打主意,再说了,房子又不是你的,你这么着急干什么。”
李德好:“我帮人卖房子,丢东西不得我负责?倒是你,送货送货,鬼知道是不是真的,是不是房主让你送的还不知道呢。”
大块头急了,说话又结巴,脸瞬间涨红。
潘达劝道:“行了,明天就都走了,睡沙发就睡沙发呗,我看这沙发挺舒服,老子他妈的今晚也要睡沙发。”
“好,好,潘总你爱睡哪睡哪。”李德好不情愿,还是赔了个笑脸。
“有点冷,我先上去睡了,你们几个自己寻方便,房间里的东西别乱动,动坏了房主还得找我麻烦。”
白絮阳愁得不行,“这么多陌生男的,我害怕,要不我俩去你车上过夜吧。”
路原扶额,“挡风玻璃被你撞碎了,我的大小姐,睡一晚上咱俩得冻成冰棍。”
“你没买保险?”白絮阳隐约感受到被指责,不开心地说,“明天回温泉山庄联系到我家里人,我们再谈赔偿,钱的事都不是问题。”
“你们今晚睡哪?”蕾拉加了件外套,走过来说,“如果害怕的话,我们三个今晚可以睡一起,互相有个照应。”
就在这时,正在上楼的李德好忽然一声大叫。
“我草!石头呢!”
众人慌忙去看,然后都愣住了。
红色舞台上,木偶人的手中空空如也。
罗子昏刚好带儿子从二楼下来,见这情况,茫然道,“怎么了?”
“刚才就你和你儿子上去了。”李德好笃定指着罗子昏,“这是霍先生的东西,不能拿走的,快放回来!”
“你有病吧。”一直表现得彬彬有礼的罗子昏也生气了,“我带他上楼找卫生间,谁拿了。”
潘达过来,“谁他妈这么快就下手了,一个个看着倒挺老实。”
白絮阳紧张地拽着路原和蕾拉的衣角,“他们该不会打起来吧,我们要不出去吧。”
路原盯着李德好看了一会儿,发出疑问。
“你的右手为什么一直揣在口袋里?”
她从进来就注意到了。
无论是坐下、站立、行走,还是帮大家烧水,李德好的右手始终没拿出来过。
李德好猛地转头,沉默了一会儿,把右手从口袋里拿出来。
看清那是什么东西后,路原尴尬了。
“对不起。”
只见李德好的右手只有一根大拇指,其余四指通通连根消失,只剩手掌,手腕以下部位好像个带把的肉球。
罗楠吓得直往罗子昏身后躲,“爸爸,他好吓人。”
李德好假装无奈地笑了下,目露凶光,“满意了吧?还想看什么?”
原本只是觉得他的行为很奇怪,结果不小心戳了残疾人的痛点,路原顿时就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没想到蕾拉突然走上前,一反刚才温和模样,气势变得凌厉起来,“得了吧,你装什么呢。”
蕾拉将手迅速伸进李德好揣右手的口袋,拿出一样东西。
色泽浓郁,闪闪发光,正是那颗红宝石。
罗子昏这下真的怒了,指着李德好,“贼喊捉贼!”
“唉。”潘达重重叹了口气,“看个房,这事儿弄的,真他妈闹心,一颗破石头,是真是假还不知道,你们要不打一架吧。”
李德好脸青一阵白一阵,将宝石从蕾拉手里抢过去,摩挲片刻,最终放回原位。
“我家里还有老婆孩子要养活,你们要不就当没看见吧。”
罗子昏走下楼梯,用相机对准宝石,换上主播的口吻,开始对不存在的观众说话,“看看,家人们,见过这么贵重的东西吗?就是这颗石头,有人说值一千万,有人说值十亿,十亿什么概念?就是卖掉分成两百万份,你们每个都能分到五百块钱……”
“这家伙说什么呢?真奇怪。”蕾拉抱着胸,戏谑地看着他。
“他要录素材剪视频,在跟他粉丝们说话,他是个网红,有两百万粉丝呢。”白絮阳解释。
某扇窗忽然被吹开,有风灌进来,头顶吊灯摇晃,影子在地面打转。
八个人,八十个心思在流转。
路原望着舞台上的木偶人,心中忽然有种不详的预感,下一秒,那感觉便被现实应验。
谁都没有想到,第一个扑上来的,会是那个一直沉默的大块头。
他一把将罗子昏推开,使了十成十的力气,爆发出巨大的力量。
大块头将红宝石握在手心,没有经过楼梯,直接翻下栏杆,往后门冲过去。
“喂,拦住他!”罗子昏摔疼了,捂着屁股大叫,罗楠像是被这动静吓到了,呆呆地站在旁边。
潘达则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只见他虽然胖,但动作起来丝毫不逊色,潘达追着大块头司机到后门,三两步赶上他,大块头拧门把时,潘达揪住他的后领,将他往地上猛推。
大块头摔倒,宝石还紧拽手里,潘达一拳揍在他脸上,“你他妈的失心疯了吧!”
结果李德好突然冲上来,趁潘达坐在大块头身上时,将他手中红宝石一把抠出来,转头就往前门跑,“草你们妈的,都别跟老子抢!发财啦!发财啦哈哈!”
白絮阳看见大家打起来,吓得跑到门外,路原害怕他们波及到自己,拿起刚才从车上带下来的棒球棍,蕾拉则没有表现出任何惊慌失措,气定神闲站在原地,李德好经过她身边时,她伸出一只脚——
“哎哟!”
李德好扑倒在地上,石头从手中滚出来。
一个小小的身影竟飞跑过来捡起石头,是罗楠,他将石头抛向罗子昏,“爸爸接住!”
“别扔啊!”李德好还没从地上爬起来,急得大叫。
宝石在空中转了几圈,罗子昏还好是接住了,头上汗都出来了,他将石头握在手里,把手藏在身后,“大家有话好好说,别这样!你们这样是犯法的!”
“我们走吧!”白絮阳在大门口哀求道,“路原你开车我们回去吧!我们走吧!我害怕!”
蕾拉迈开步子,她的情绪似乎不受任何变动侵扰,走到罗子昏面前摊开手,“给我。”
那语气像是一道命令,仿佛违逆她会有很不好的下场。
而罗子昏不敢直视她,只是看着地面,像是下定了很大的决心一般地伸出手。
“砰”一声巨响!
一颗坚硬的金属物质飙射过来,深深嵌进罗子昏身边的地板上,离他仅有两寸之余,火药味弥漫开来。
潘达抬起手臂,手中举着令人胆寒的武器。
一把手枪。
他将枪口对准罗子昏,语气不善道,“拿过来。”
白絮阳捂住耳朵,爆发出惊人的尖叫。
而路原被刚才那声响震得腿发软。
他有枪!他居然带了枪!
一个来看房的人,带枪做什么!
没有人再敢轻举妄动。
罗子昏一个做自媒体的网红哪见过这场面,腿都止不住发抖,拿着宝石走向潘达。
忽然,一记闷棍打在潘达后脑上,他吃痛松手,手枪落地,是李德好。
李德好扔掉手中的拖把,弯腰去捡枪,却被潘达一脚踹在屁股上,往前摔了个狗吃屎,大块头接着又扑过来,三人扭打在一起,那场面要多混乱有多混乱。
罗子昏将罗楠护在自己身后,举着照相机,口中边喊哎呀你们别打了,边将镜头凑近打架的三人,以便拍得更清晰。
就在这时,不知是谁的手猛地一扒,居然将那颗所有人为之争抢的红宝石,刚好推到看戏的路原脚边。
路原把它捡起来,握在手里,感受它的温度,体会它温润的触感。
好像血。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她来到这里,不是为了看到这些。
“别打了!”
路原喊了一声,然而没有起任何作用。
“你们别打了!”
声音仍然像是一颗被扔进大海的石子,没有引起任何波澜,地板上已经出现了血迹,不知道是谁身上流出的血。
已经没有人在争抢这颗石头,石头在路原的手里,三个男人此刻只为发泄怒火,脸上露出野兽咆哮般的狰狞神色,拳头和脚落在对方的身上。
罗子昏的镜头仍然对准他们,脸上竟露出兴奋的神色,那表情好像是在说,对!疯狂一点!再疯狂一点!
白絮阳的尖叫声回荡在耳边。
“别打了!”
伴随最后一声怒吼,枪声震破天幕,随后一切归于宁静。
恍惚中,路原耳边竟浮现出方才这里的欢声笑语。
子弹穿过大块头的眉心,鲜血流出。
潘达跪坐在地上,拿枪的手在颤抖,喘气如牛。
李德好双手撑地,耳鼻流血,连连向后爬。
“杀人了。”他大喊,“杀人了杀人了,杀人了!”
“杀人啦——”
殷红的鲜血从大块头司机上的弹孔中流出,像汩汩喷涌的泉水,他没有闭上眼睛,嘴唇微张,身体再没了任何动作。
路原的脑中响起巨大的轰鸣声,只觉四肢发麻,眼前发白。
手不自觉松开,红宝石从手中坠落,摔在地上“啪”的一声。
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