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帝 第32章 第 32 章

回忆褪去，只有青岚当日冷峻的脸色格外清晰。

恒阳总算想起来，青岚不喜欢别人未经允许动他的东西。

恒阳有些后悔，有些委屈。他认为自己不该算“别人”，拆掉的屋子是他建按理该算他的东西。不过他不敢说，一旦说了，万一青岚再提起他为谁修建屋子……

胡思乱想的，恒阳竟怪起华微。

这孩子，既然为了撮合自己和青岚，一来就该说清楚些。尤其该说清楚青岚如何竟愿意为自己生孩子……

青岚皱眉：“你的脸怎么红了？”

恒阳狼狈摆手。

心里还在怨怪华微，阿爹不信，你就该想尽办法让阿爹信呀。早知有今日，何必浪费大好时光……

青岚没有戳穿恒阳的心虚。他挥挥手，招呼华微。“奖赏先不急，我也有件事想托你，你愿意做吗？”

华微点头。“当然愿意啦，爹爹说吧，什么事？”

青岚看了一眼恒阳，然后竖起一根手指抵在唇上，嘘了一声。“这是我们的秘密，不告诉你阿爹。”

秘密！

华微觉得有趣极了，兴奋的拉着青岚的衣袖央求青岚说。待青岚再看了一眼恒阳，才明白，推推搡搡的将恒阳“赶”出门去，顺手将门关得严严实实。

青岚这才附耳将“秘密”道来。

华微带着秘密离开碧云山，刚飞到山腰就被恒阳堵住。华微叉着腰不满道：“阿爹都这么大人了，怎么还好奇别人秘密呢？不知道什么叫非礼勿听吗！”

被教训的恒阳手痒了，当下一个爆栗敲在华微额头。“阿爹有事问你。”才不是好奇你们的小秘密！

华微半信半疑，摸着额头问：“什么事啊？”

以前不在意，现在却非常重要的事。

“边走边说。”

华微半魔半神，她曾说半魔的血脉继承自恒阳。她还说过两万年后恒阳统领魔族，号为魔尊。青岚统领天族，号为天帝。

恒阳现在非常在意原因。

“那是我出生以前、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据说爹爹不甘心仙永远低神族一等，所以发动仙神大战。阿爹自然是站在神族一方。爹爹打败了神族，一部分神族臣服于爹爹，另一部分神族随阿爹退入魔界。所以阿爹与爹爹势不两立。”

时光模糊了细节，况且也不会有谁在华微面前细说当年。恒阳心里想。

他听出了许多疑惑。

青岚的修为哪怕是如今有了无妄海的一番奇遇，也不可能是父亲和母亲的对手。神族高傲，怎么可能臣服于凡人出身的青岚？

除非父亲母亲不在了。

倘若自己与青岚之间隔着弑父弑母的大仇，又怎么会与青岚生下华微？

华微的叙述有太多不合理的地方。

要么华微有所隐瞒，要么华微知道的也不多。

会是哪一种呢？

恒阳直接问出他的疑惑：“若你爹爹做了天帝，你的祖父祖母也同意吗？”

华微摇摇头：“我不知道啊，我没有见过祖父祖母。”

恒阳的心重重沉下。

华微明白恒阳意思，她道：“我知道阿爹担心什么。爹爹也问过我。你们都放心吧，如果爹爹杀了祖父祖母，那两万年后的你肯定会告诉我的。你没说过，那就不是啦。”有些不明不白的传言就没有必要说出来让阿爹心烦啦。

神族与天地同寿，理论上如此。

实则神族有各种各样的死法：死于混沌大劫，死于神族内斗，死于比武斗法、死于秘境探险……神族并不像凡人那样畏惧死亡。

恒阳信了华微的话，但想到父母竟然只有不到两万年的光阴，心里陡然生出许多伤感。

而两万年后的青岚做了天帝……确实让恒阳非常惊讶。

青岚从未表现出对权利和地位的野望。难道往后神族对仙的偏见越发厉害，所以仙族联合起来反抗？

或许那时父亲母亲因为意外不在了。

所以神族失去首领，各自为政，被青岚领导的仙族打败。

彼时的自己这么弱吗？神族这么弱吗？

有可能自己那时已与青岚两情相悦，所以有意相让？恒阳摇头，若说是有意想让，还不如在争斗爆发前调节双方矛盾，岂不是好过两万年后的对立！

除非有什么不可调和的矛盾。

什么样的矛盾才会让彼时的自己认为不可调和？

恒阳的思绪又飘回了最初——父亲母亲究竟是因何不在？

他始终心有疑虑。

华微表示她要去完成爹爹托付的“秘密”，不许恒阳跟来。恒阳口中应下，却不太君子的缀于其后，随之来到一个不算陌生的地方。

一片离白云关不远的荒野。

这里是青岚出生的地方。

华微落在荒野，施法唤出一副图，然后一边看图纸，一边对着荒野施法。

一座座土碑拔地而起。

土碑不高，将将到成人腰部。

每一块碑立起，碑面自动凸出数行字。

二十三块碑。

最后一块立好，华微从乾坤袋里取出几叠粗糙的纸，一部分焚化于碑前，一部分扬在空中。

这些碑是——墓碑！

最后华微在其中一块碑前跪下，恭敬地磕头三下，然后离去。离去前，还设了一层结界保护这片荒野。

青岚托付给华微的“秘密”，就是让华微来拜祭先人吗？

华微的结界哪里挡得住恒阳，他穿过华微的结界甚至不会让华微有所察觉。

青岚的先人，自己理当拜祭一番。

恒阳来到华微叩拜的墓碑前，看见墓碑上凸出的字：先妣陈氏……

是青岚的母亲。

恒阳双膝落地，如华微般认认真真叩拜三下。

拜过青岚母亲，恒阳看向旁边一块墓碑，碑上的姓名是“陈门王氏”，不知是青岚哪位亲眷。

恒阳再看另一边，“先公陈氏老大人……”

二十三块碑，主人不是姓陈就是嫁进陈家的妇人。

没有“先考”“显考”，也没有一个外姓男子。

恒阳懵了片刻——青岚的父亲呢？

**宫的盘龙柱威武张扬，昆仑玉石铺在地面上莹润而有光泽。平常的**宫并不热闹。凌霄神尊喜欢清静，除了每旬指点门人们修行外，连弟子们没有传唤也不大来。

“难得见你。”凌霄神尊道，“你到碧云山几百年了，写还是你第一次主动到**宫来见我。”

青岚的脸上丝毫没有素日的平静恭谨，反而释放着怨气。“怕有命来，无命去。”

凌霄摇头：“丹愫虽然脾气不好，但她既然愿意带你来碧云山，自然就容得下你。否则何必费事呢？”

青岚冷笑。碧云山的一切，只要凌霄愿意，有什么能瞒过他。丹愫明明白白的厌恶，他被排挤刁难……种种凌霄都不知道吗？丹愫若能容得下他，他何至于活成这般模样！

“没错，凡人低贱，怎么能妄想与高贵的神族平起平坐呢。是我不知天高地厚、痴心妄想！”

凌霄神尊终于正眼看了青岚一眼，然后又是摇头：“你的戾气还是那么重。”

“我今日来，并不是为了争论这些。”青岚说。

凌霄神尊脸上没有意外。“何事说吧。”

看着凌霄平静无波的脸庞，青岚心里噌地冒起一簇火焰。恶意在青岚眼里摇晃。“我为恒阳准备了一份礼物。这份礼物需要他剥丝抽茧、一步一步的寻找。恒阳那么聪明，此刻应该有了礼物的线索吧。”

恒阳站在原野上，他闭着眼，铺开神识。

空中的苍鹰，地面的野草，泥土里的虫子。断壁残垣，锈锁败瓦……天地万物皆有灵，皆有“知”，恒阳的神识扫荡方圆千里，抽取它们的“知”。

他从建筑的残留物捕捉到快要消散的凤凰气息。

他在一株将死的老树“记忆”里看到一副画面——衣衫褴褛的小孩躲在大树背后，金红的光芒从天而降，化作明艳辉煌的神女。

恒阳的母亲丹愫神君。

丹愫对那小孩说：“你想见你的父亲吗？”

小孩防备心很重，理都不理丹愫，转身就跑。可他腿都酸了，还是在原地踏步。

恒阳听见丹愫说：“本君带你去见你的父亲，你记着，以后若敢不听我的话就杀了你！”说完不管小孩的反应，重新化作流光裹挟着小孩离去。

老树的记忆还在继续。

还是那个小孩，坐在老树前面。两三个看起来年龄差不多的小孩从地上捡起土块石子扔他。嘴里嚷嚷着：“打妖怪！打野妖怪！”大人经过，揪着调皮小孩耳朵把人拎走：“再调皮妖怪把你吃了！”

冬日，人们都穿着厚重的衣物。那小孩却依旧一身单薄的破衣烂衫。人们在地上围着老树堆积稻草柴火，连老树的枝丫也砍了下来堆在一块儿。两个男人用绳子把小孩捆绑在树干上。一个干瘦的老人将手里的火把扔下。稻草堆被点燃，干燥的冬季火势很快变大。熊熊烈火外，人们不停的叩拜祈求。大火中央，那小孩不哭不闹，睁着眼睛注视着想烧死他的人们。所有柴草都被烧成灰烬，小孩连同绑住他的老树都毫发无损。

恒阳猛地睁开眼睛。

他不敢再看下去。

那个小孩……那个小孩……分明就是幼年的青岚。

青岚终于从凌霄神尊的眼里看到了情绪的波动，这让他有种异样的快感。

这快感似乎麻痹了他的心脏，让他从做下决定后就开始痛苦的心脏得到了暂时的喘息。

留仙台上面对凡人恒阳青岚可以逃回神界。天河畔面对神君恒阳，青岚无处可逃。

既然无处可逃，那就让恒阳停下。停下靠近自己的脚步！

“你做了什么？”青岚听着凌霄神尊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