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道潇潇 第375章 第375章 心劫-秃尾巴老苍

我的心情才稍稍平复了一些，巨石里面的引力又是再一次把我扯了进去。这次里面又是别有天地！

不过此次我的角色却显的有些奇怪，这次我并没有融入到这个世界里面，而只是做为了一个旁观者。这是一个城市的近郊，远远的还能看到巍峨古朴的城墙和城里面高大的建筑，仔细瞧了这些建筑竟有些金元时期的风采。一条宽阔的大道从城墙脚下延伸出来，最后没入了道路尽头的高台。高台极为广阔，上面还建有一个古色古香的寺庙，寺门上书了几个鎏金大字‘天清寺’，在寺庙之中还矗立着一个八角砖塔，塔身颇高，直入云端。

而在这个时刻虽已是艳阳高照，寺庙的山门却意外的关闭着。山门外不远的街道上还有一些行人驻足，正对着寺庙评头论足。再看向寺庙里面，寺庙里的大和尚都在拿着各种工具，显得行色匆匆，似乎寺庙里面正发生着什么大事。一路跟随着那些大和尚的身影，终于来到了那个八角高塔下，这里几乎被大和尚围得水泄不通，到处都是他们忙碌的身影。

我审慎的留意着高塔周边的情形，很快便发现了问题所在。只见从塔基四周正在汩汩的向外冒着清水，那些和尚正在挖一个排水渠，试图将水引出去。这就有些不可思议了！我仔细的观察了寺庙周边的环境和地势，在这附近并没有任何的补给水源，如此一来这高塔周边泛出的清水就必然是地下泉水了。可是你再看这高塔和寺庙所处的位置，它们所在的高台已经是所在城野区域的最高处了，按道理来讲，地下泉水无论如何也不该从这里排出来。怪哉！甚是奇怪！

塔基四周的水越涌越大，水里面也开始带出许多泥沙，以如此的形势下去，怕这高塔离倒塌也不远了。

“专修佛塔！专修漫水佛塔！”

只在此时，我竟然听到一道声音传到了耳边，而这声音竟还是如此的熟悉！我循着声音望去，只见在寺庙山门外不知什么时候来了两个行者，只见两个行者一高一低，均是头戴斗笠身着青衣。我突然感觉这两人的身形竟也是极为熟悉，只是由于他们是背对着我，一时间却又记不起来是在哪里见过这样的两个人。

“专修佛塔！专修漫水佛塔！”

那二人就这样在庙门外不停的吆喝着，看这样子，他们根本就是为了这佛塔而来。他们的声音穿透力极强，那庙里的和尚都不约而同的停下了手里的活计，均是向着声音的来处望去。

很快天清寺的庙门便打开了，一个身着袈裟的大和尚急匆匆的走了出来，然后与两个青衣人言语了一番，就恭恭敬敬的把两个青衣人请进了寺内。

“贫僧乃天清寺主持方丈心远。”大和尚直接引着两位青衣人到了后院，便是那高塔所在处，一路边走边说道：“两位大师未卜先知，必定是方外高人！如今我天清寺正遭遇百年劫难，恳请两位师父出手相助，再造浮屠！”

“我们二人也是恰好游方到此，见此处地脉奇异，便心知有事发生。这也是缘分！”

“既是上师认此缘分，那就有劳了！”

“一切随缘！”

大和尚和两位青衣人径直走到那高塔旁边，便见那大和尚在青衣人的吩咐下屏退了还在忙碌的所有人。

然后便见两个青衣人一前一后的摘下斗笠扔了出去，那个高一些青衣人飞出去的斗笠直接笼罩住了塔基，那个矮一些青衣人飞出去的斗笠则是直接落到了塔尖。由于两人此时已经摘掉了斗笠，因此他们的容貌我也能看的真切了。终于看清了二人的真实面貌，我竟觉得又感动又好笑！

感动的是，这二人果真是我的老熟人，而且还是我生命中不可或缺的贵人！那高一些的是我的师父萧逸，那矮一些的正是我的爱人清瑶。若这里的情形都是真实再现的，那他们早在几百年前其实就已经相识了！我师父已经离开我许久了，如今能在这里再看到他，我怎能不热泪盈眶呢？！

好笑的便是两人古怪的造型了。只见二人此时俱是光头装扮，而且头顶上面还点了香印！我师父还好，他本来精瘦的身型配上这造型，再加上嘴角两撇花白的胡子，看着还真有些仙风道骨的模样。清瑶这造型看起来就有些不够严肃了，在我看来竟还多了一些喜庆的味道，虽然她是和尚的装扮，可是那娇嫩的肌肤，水汪汪的眼睛，怎么看都是在俗世有故事的人！

然后便听得我师父口中念念有词：“来来来去去去，缘起则来，缘尽则去；去去去来来来，往事已去，心我归来！破！”

师父刚吟完这段咒语，我便看到平地起了风波，一股飓风只刮得人睁不开眼睛，霎那间已是天昏地暗。也是在这时，只听得寺庙内一阵喧嚣！

“出家人四大皆空，如此行径，成何体统！”那大和尚一番义正言辞，寺庙内的喧嚣才算停了下来。

过了约莫一分钟，只见那笼罩天地的黑云开始慢慢聚拢，很快就变成了一条巨龙的模样。令我大吃一惊的是那巨龙竟然发出了一阵悠长的鸣吟，它竟然活了！然后就见巨龙又在天空肆意的游荡了一圈，终于盘旋在了那高塔上。下方的僧众虽然没有再像刚才那样的失态，但也能看出他们皆是心惊胆战了。随即便见那大和尚唱了一个佛号，接着便双手合十盘坐在了地上，其他僧人见此便也是齐齐的盘坐了起来。面对这样的场景，他们能做到这个境界也是难能可贵了！也便知这些僧众确实修为了得，四大皆空开悟成佛了！

“苍龙！你乃天地之灵！为何要与此塔不共戴天呢？”此时又听得我师父高声问道。

那苍龙摇了摇脑袋，随后便直直的盯着寺内的一个角落，好半天才说道：“非我与此塔不共戴天。而是此塔与我不共戴天！”

“你这话作何解释？”

只听那苍龙悲吟了一声道：“先生既然相信缘分，可知此处与我的缘分？”

“愿闻其详！”

“此处原名吹台！是我与晋国乐师师旷的结缘地！师旷先生琴艺高超绝伦，其在晋国与卫国会盟时，一奏《清徵》引得玄鹤来朝，再奏《清角》使神鬼相见。我便是在先生演奏《清角》时现身在了会盟地。那铿锵协和的玉音令我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舒畅！不过因为当初先生演奏《清角》时中途而断，因此我常为此耿耿于怀，一直梦寐以求可以闻得完整的曲调。后来先生终于被我的诚心所感动，不过先生仍说‘世无大德，此音不可复奏’，便相约在济水复出河水的地方抚琴，以表济水之贤德！而济水复出河水之处正是在此高台！那一日，百花齐放、凤凰来仪、虫蚁失声、济水忘流……”苍龙说到此处，更发出了一道动情的感慨声，然后才继续说道：“师旷先生奏完此曲不久便仙去了，从此世间再无《清角》之声。而此地就成了我怀念先生的唯一念想了！最初的时候，每过一个甲子我都会到此处凭吊先生一番，后来由于身体老迈，自东海在来这里便相当吃力，所以已经有近三百年没有再来此地了。今日故地重游，却见济水涌泉被此塔阻塞，物非原物、人非原人，怎不令我伤怀？我只有推倒此塔，使济水重现，才能对得起先生在天之灵啊！”

“哎！”我师父闻言也是长长的叹息了一声！

“先生又为何感慨？”

“我感怀你对师旷先生的情谊，却感叹你又没有真正了解他的心意。”

“先生为何这般说话？”

“你对师旷先生的真挚情谊，令我动容。可是师旷先生的本意你还是意会错了！”

“那请先生为我指教！”

“你可知师旷先生为何要在济水处才能抚奏《清角》？”

“我方才告诉过先生：世无大德！而只有济水不同流合污的德行才能当得起《清角》！”

“苍龙啊！”我师父继续感叹道：“世无大德才是真正的原因！济水之德不过是师旷先生成人之美的借口罢了！师旷先生的本意其实是感叹世事无常、变化无端，有些东西他本不愿再面对，只因遇到了你这个知音，他才顺势而为。世无大德即是无常，济水之德便是顺势！如你也是一样，你不也渐渐老了吗？这就是无常！因而你来凭吊师旷先生的时间也在拉长，这就是顺势！你应该和师旷先生一样随心而安、因势利导才对，何必要执着于此呢？这岂非违了师旷先生的本心？”

那苍龙听了我师父的话，口中立刻喷出几团雾气，接着就直入苍穹，没入云端。就在我以为这苍龙听明白了师父的话，已然离去的时候，只见一道绿光从天而降，快如闪电。那绿光带出的气浪更是排山倒海，只见寺内的僧众皆已经是人仰马翻！那绿光在我师父和清瑶的面前骤然停下了，却是那条苍龙。那苍龙的脑袋距我师父只有一米远，它就与我师父一直对视着。我这时候才发觉它的头颅真是硕大，比起我师父的脑袋至少要大上了四五个不止，它身后长长的尾巴直直的向上立着，几乎与塔尖齐平。

“你在骗我！只要我的心意不变，外面成为什么样子与我何干呢？即便按照你的说法，师旷先生抚琴是顺势而为，那不也是因为他有一颗对真理追求永不改变的本心吗？若他的心也随着世事无常了，那他就不应该演奏《清角》，而应该如师涓一样演奏《清商》之类的濮上之音了！”

“心可以不变，但是世事总是在变！有限生命的本心怎么抵挡得了无休无止的大千世界呢？《清角》并非常人可以听的音乐，在贤能大德听来此曲可以洗涤自己的灵魂；在神魔鬼怪听来《清角》乃玉石之音；可是在世人听来却犹如晴天霹雳一般了。你只知《清角》可以令你心潮澎湃，却不知世人对《清角》的恐慌。这必是晋卫两国会盟时，师旷先生感觉停战无望，心生悲悯，故奏此曲告慰四方。而此曲绝非晋卫两国君主所喜，这也是《清角》会被无端中断抚奏的原因了。”

那苍龙犹豫了一下说道：“你且细细道来！”

“《清角》为黄帝所做，以其功业告慰四方神灵，奏乐时通达天地、遍及神鬼，因此这其实是专为祭祀神魔鬼怪所做的乐曲。曲终之后，黄帝便乘龙而去,羽化成仙。师旷先生在奏完《清角》之后，按照你之前的说法，他也是很快就仙去了！你可知为何？”

“你请直讲！”

“便是这《清角》一生只可完整的抚奏一次，曲终之后，演奏的人便豁然开朗，世无所恋，唯死而已！”

苍龙听完一阵怅然：“如此说来，先生之死倒是我的过错了！”

“这并非是你的过错！师旷先生既然愿意为你抚奏《清角》，一是把你当做了真正的朋友，二是他确实已经看透了生死。这是师旷先生自己的选择！他虽然没有找到大德实现自己的政治抱负，但能在临死前交到你这样的挚友，他死也瞑目了！你现在总能明白师旷先生的真正意图了吧？你要守护的根本不是与师旷先生相遇的某个地方，而是要守护师旷先生豁达的情怀和高雅的品德啊！”

“如此，还是我错了！”苍龙的声音极为悲怆，长长的尾巴在空中甩来甩去。终于它的尾巴扫到了那座高塔，只见那座高塔最上面的三层应声而折，被远远的甩了出去。而那老苍龙的尾巴也是因此掉了一截，绿色的血液如同一条小溪一般向外淌着，然后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老苍龙来到了天清寺，怨高塔让自己心惆怅。如今心已明而身却亡，秃头和尚超度了秃尾巴老苍。万事到头都是应了因果，看透生死一切不再迷惘。”

我师父又是吟唱了一番，然后在各位大和尚的注视下，领着清瑶消失在了远方。那些大和尚并没有再度惊慌，而是真的围起了老苍龙唱起了佛号，很快那老苍龙的身影便也是消失了。然后那些和尚就在心远大和尚的引领下列队回到了前院的课堂。没有人再关心这里发生过什么，因为所有的一切皆是因果。接着我面前的画面也是戛然消失，我又是再次被扔了出来，仿佛我也不曾去过那个地方。

生死哀怨总是在不经意之间伴随着你，这大概也是我的因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