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玖压下心中不安的念头,一边在心里给自己唱平安,一边仔细打量起车厢的四周来。
车厢的车壁上有些刮痕,刮痕有深有浅。
有的痕迹周围还泛着黑印,她之前都没注意!
舒玖做贼似的偷偷撩开马车的车帘,往外瞧了眼。
马车这会儿正路过一座山,这里就一条拐弯的道,不远处还有类似瀑布的流水声。
舒玖了然地放下车帘,把壶嘴漏出来的地方往角落转了个个儿。
紧接着,她心下一狠,把盆栽里的小绿苗拔了出来,然后放进了自己的钱袋子里。
等那马车走得离山脚近了些,舒玖这才又撩开窗帘道:
“师傅停一下,我早上水喝多了,想去个茅房。”
几匹马在外面一个男人的叫停声中停下,马鼻子里发出了重重的吐息。
马车门帘被人掀开,一个戴着黑色眼罩的男人先是打量了下车厢里的四周,这才把视线转到舒玖身上。
另外两个车夫也陆续站在了这节车厢的门口处。
三人齐刷刷的跟报道似的。
舒玖看着三人,忽然觉得自己像个被人围观的猴。
她有些不好意思摸摸脑袋:
“人有三急嘛,我下去解个手就回来,到时候我多给大哥们匀些路费,纯当犒劳大哥了。”
闻言,那独眼男人呸掉嘴边的瓜子皮,让出了马车的出口。
舒玖感恩地朝那男人笑了笑,小心翼翼地下来,却在下车时瞥见那男人的鞋尖上有块不起眼的褐色印记。
那是血!
舒玖默默咽了口唾沫,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往山的方向走去。
独眼男立马冲另一个壮男车夫一歪头,那壮男人心领神会地跟在舒玖后面。
舒玖看得连自己心中烧的香都凉灭了。
她面上佯装不解,露出了个傻笑:
“大哥这是做什么?我只是解个手就回来,很快的。”
独眼男也不和她打马虎眼,说话时一脸“你逃不出我手掌心”的自信样子:
“怕你趁机跑了,我们的路费找谁要去?”
此话一出,身后那俩车夫的眼神瞬间变得凶神恶煞起来。
舒玖只好妥协,却在心里把这三人从头到脚骂了个遍。
舒玖骂骂咧咧地走在前面,壮男跟在她身后。
舒玖一边往山上走,一边悄咪咪观察地形。
身后的壮男突然驻足,不耐烦道:
“走这么远干嘛,老子可不是跟你来爬山的,你就在这上吧。”
舒玖一听,心中的泼猴玖又开始了新一轮的骂骂咧咧。
她忍着肉痛掏出一颗中品灵石递给那壮男:
“那行吧,我就在那树附近解手,我害羞,麻烦这位大哥转个身。”
壮男看了眼她手里的灵石,又用眼睛估摸了下距离,这才一把夺过灵石:
“麻烦!”
说完,壮汉转过身去,掂着刚得来的灵石。
舒玖趁他不注意,又忍痛往那壮男能一眼看见的地方扔了五颗下品灵石,随后步速逐渐加快,倒真像是快憋不住了般。
直到走到刚才指的那棵树旁,舒玖撒腿就跑。
她根本没空看后面一眼,耳边是略过时猎猎作响的风声。
那壮男耳边是哗哗的流水声。
这会儿一垂眼瞥见地上还有五颗下品灵石,宝贝地一颗一颗捡起来,压根儿没注意到舒玖已经跑了,还在那对着几颗灵石又擦又吹的。
壮男一边擦,一边在心里寻思一会儿到地方怎么处理那“小子”。
看在“他”这么乖巧听话的份上,要是把钱全都交出来,倒是可以让“他”加入他们寨,以后一起去抢东西!
壮男这么想着,觉得自己真是善良极了。
周围树叶被吹得沙沙作响,地上光影婆娑。
壮男等得都不耐烦了,这才转过身去望了眼舒玖应该在的方向。
那树旁哪还有人影?!
壮男难以置信地揉了揉眼睛,又看了看。
壮男那幼小的心灵随即受到了沉重的打击!
这会又上来个“车夫”。
新爬上来的那名“车夫”爬得有些累,说话时气息也不太均匀:
“老二,老大让我问问你们好了没...刚刚点货的时候发现有个袋子破了个口子,下次不能让他再下车了。”
那被叫老二的壮男脸色一阴,咬牙道:
“那小子跑了。”
老三闻言一惊:
“什么?!跑哪了?”
壮男指了个方向,又换了个方向,最后看了眼地上的脚印,又指回最开始指的方向。
壮男还没来得及说话,光秃秃的脑袋突然挨了一巴掌。
是老三打的。
老三打了一巴掌似乎还不解气,又打了一巴掌:
“笨!那还不快追?!”
这山上土多,舒玖没工夫找土少的地方跑。
再者她本身就不如那壮男体力好,不跑快点会很容易被追上。
突然,舒玖猛地刹住脚步。
她显然已经跑到了山路的尽头,再往前走走,脚下便能看到湍急的瀑布河。
一旁的瀑布还在飞流直下三千尺,发出“呼啦啦”的水声。
可这周围已然没了退路。
除非原路往回跑一段,再拐到别的方向去。
舒玖看了眼自己身后,已经能瞧见那壮男的身影了。
壮男身后隔了一段距离,还有另外一个“车夫”的身影。
舒玖心中一咯噔。
她握紧双拳,终是下定决心一般,往瀑布河中扔了截断木下去,随后一股脑也跟着跳了下去。
舒玖一边自由落体,一边为自己可能英年早逝而难过。
“扑通”一声的巨大落水声炸在耳边。
接着,一股强烈的水流钻进耳朵,耳朵泛起了不太适应的疼。
一通胡乱挣扎过后,舒玖的脑袋终于探出水面。
她拼命地朝浮木游去,却被一个接一个的浪打得偏离方向。
山顶那俩“车夫”发现舒玖跟个旱鸭子似的在河里瞎扑腾,气得发出鸡叫。
舒玖不会游泳,朝岸边努力乱划。
鼻子里呛的水越来越多。
舒玖的脑袋逐渐开始有些发沉,眼前的景物也变得愈发模糊。
直到眼前的世界完全变成黑影,她的手脚突然失了力,像流动小红旗一样,随着水流往远方飘去。
......
转眼还有不到一个月就该入秋了,外面的鸟仍不知疲倦地“叽叽喳喳”。
舒玖是被外面的倒进来的大片阳光给晃醒的。
这觉好像睡得有些久了。
舒玖觉得自己的身子沉得像长在了床上一样。
逐渐清明的视线中呈现出一间干净的屋子,窗前还摆着一束鲜花。
那花像是今早刚摘下的。
“哎哎哎,慢点慢点!你都昏迷三个月了,慢点起!”
一道焦急的声音毫无征兆的冲入耳中,舒玖止了动作,循声望去。
门口正站了着位年纪稍长的粉裙妇人,腰间还系着一粉色半身围裙。
妇人见舒玖醒了,正一脸担忧地朝她走来。
一边走一边说:
“我知道你很急,但你先别急,我帮你起,慢点儿。”
那妇人说着,伸手扶着舒玖慢慢坐起来。
“我..”
舒玖刚吐出一个字,有些难以置信地摸摸自己的嗓子。
舒玖觉得自己此刻的声音像只乌鸦,嗓子沙哑的不像话。
眼前递来一杯水。
舒玖稍稍迟疑了下,还是接过来喝了。
一股凉意顿时如涓涓细流滋润过干涸土地。
舒玖清了清嗓子,有些疼,倒也不打紧。
对方脸上依旧是笑眯眯的。
“我,咳,我这是...”
舒玖的话没说完,又见那妇人递来一碗水。
舒玖接过道谢,接着把水一饮而下。
妇人见她把水喝光光了,满意地点点头,启唇道:
“这里是仁家村,我叫仁荷,你要是不介意就喊我荷花吧。”
舒玖神情一僵:
“荷花?”
仁荷神气地仰起头:
“村里人都这么叫我,他们大概觉得我现在依然还很美吧,呵呵呵呵呵呵......”
舒玖的耳边满是她灌进来的笑声,接着又听仁荷道:
“三个月前我在河边捡到你,可是费了老大劲才把你从鬼门关里拉回来,你以后可得好好爱惜这身子,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想不开,但想开了不就没事了......”
舒玖听着她的念叨,捕捉到一个关键信息。
河里......
是了,舒玖想起来了。
自己差点就在那湍急的瀑布河里英年早逝了。
是眼前这个叫荷花的救了自己......
舒玖的思绪百转千回。
听仁荷可算是念叨完了,舒玖这才忍着嗓子的痛意,艰难开口:
“你为什么救我?”
她们明明都不认识......
闻言,仁荷睁大的眼睛里充满了不解。
合着自己刚刚说半天,这女扮男装的小姑娘一下也没听进去!
仁荷心中气愤。
罢了,许是这姑娘昏迷太久脑子还不太清醒。
思及此,仁荷这才善解人意道:
“我再不救你,你人就没了,也不知道你这是哪根筋想不开,居然能想到跳河这么老套的法子。”
仁荷说着,不禁叹了口气道:
“可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你把这经翻烂了再一扔,不就想开了?明明挺漂亮一姑娘,非要搞什么女扮男装,这年头的年轻人,唉...啧啧啧...”
舒玖闻言一惊,这才发现自己的衣服已经被换过了。
粉色的。
和这个叫荷花的妇人身上穿的是同一种粉!
舒玖条件反射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衣服,发现还是纯棉的料子。
仁荷见她脸上的表情有些古怪,着急解释起来:
“我只是看你衣服太脏,这才给你换了衣服,醒了就吃饭吧,正好到饭点了,呵呵呵,你可真是走运,想当初我的手艺那可是震惊全村人,呵呵呵呵呵......”
舒玖见她笑得忘我,动了动嘴,终究选择了沉默。
沉默是金。
纯金的舒玖见仁荷在等自己,自己又一时半会又理不出什么头绪,这才准备下地跟上去。
只是太久没下过地,纯金的脚一软,屁股又要准备亲吻冰凉大地了。
完了。
舒玖等待接受现实的残酷,却被仁荷给一把扶住了。
好快。
舒玖心中震惊。
饭桌和厨房在一个屋里,从舒玖躺的屋里出来,穿过正堂便是厨房。
“快坐,我饭才刚做好,本来是打算去你那屋拿个杯子的,结果你就睁眼了,肯定是我是饭菜太香,把你的馋虫给勾起来了,呵呵呵......”
荷花一边忙活,一边和舒玖说话。
就像两人已经认识很久了般。
舒玖坐在凳子上,看着她忙碌的背影,垂下眼眸不知在想什么。
桌上被摆了两荤两素,还有一小铁盆的白馒头。
这么多?
仁荷往舒玖面前放了个碗,见她表情不对,怕她误会,急忙澄清道:
“这可不止是我一个人的量啊,我只是有时候看见外面那些小乞丐们饿的没饭吃,我就匀给他们些,呵呵呵呵呵......”
正说着,门口忽然传来“扣扣扣”的敲门声。
“肯定是我的柴火到了!”
荷花说着,起身从锅里夹了几筷子菜,又从铁盆里拿了俩白馒头,这才去开门。
舒玖架不住好奇,也跟着走到正堂往外望了望。
只见院门外站着个瘦弱青年,青年身上的衣服有些脏,身后还背了一大捆柴。
那青年背着柴火走进院子里,看见舒玖只是愣了一瞬,随后平静转身,往院子里另一间房子走去。
等他卸下柴火,荷花便把手里的馒头和菜给他。
青年得了吃食,又看了舒玖一眼,这才离开。
荷花送走了青年刚转过身来,发现舒玖竟然没坐在凳子上好好吃饭!
“哎呦呦,你怎么也出来了,快回去回去,你刚才能下地,一切都得慢慢来,不能操之过急,啊。”
跟哄孩子似的。
舒玖被迫像个老人一样被仁荷扶回桌前,她有些机械地拿起筷子夹着盘里的青菜。
仁荷咀嚼的动作一顿,咋咋呼呼道:
“别光吃菜啊,吃点肉。”
说着,仁荷往舒玖的碗里夹了两个肉丸子,又夹了两片肉。
舒玖看着碗里的肉,大脑瞬间起了一层浓雾。
从来没人给自己夹过菜。
舒玖看着仁荷的动作,手上竟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仁荷见她不动筷子,在她面前打了个响指:
“回神儿!”
这招果真管用。
荷花满意地收回手,开始吃饭。
舒玖垂眼掩盖住自己的情绪,又问了一遍自己的疑问:
“为什么要救我......”
声音很轻,却像是在急切地求证着什么。
她们明明都不认识,为什么给自己换衣服,还给自己夹肉?
总不能又是在利用自己......
可自己那会儿几乎是将死之人,还有什么可利用的价值呢......
舒玖轻轻放下自己的碗筷,小心的样子好像在放置什么易碎的珍宝。
仁荷一听,气得差点晕过去。
仁荷用手按在自己的人中上,开口道:
“我不都说了,我再不救你你人就没了,就彻底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啦,这回听懂了吗?!快点儿吃,气死我了,我这又救人又捞不着好的,吃饭吃饭。”
说着,仁荷恨恨地往自己碗里加了一大筷子青菜,大口吃起来。
舒玖见她正大快朵颐,咬唇不语。
半晌,舒玖才重新端起碗来,说了声:
“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