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这醉仙都背后依仗的是皇权。咱们此行可就我们三人。”灵均将册子护在怀中,拉了一下姜至的袖子,试图唤回她的理智。
没曾想姜至却是毫不犹豫的抽回手,半句话也没听进去。
“你不是说过了吗。”她撩起眼皮,平静的看了他一眼,打了一个哈欠,似乎有些困倦。
灵均侧首咬紧后槽牙,脸上还挂着没来得及收起的讪笑。
“大人。”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吊足了转瞬即逝的勇气,继续道,“殿下肯定会帮你的,我可不是见死不救,万一,大人寡不敌众,不是还得留个人回苗疆报信儿吗?总不能都折在这吧。”
在醉仙都偷东西,他真的做不到啊!他又不是什么绝世高手,哪里打得过醉仙都背后花重金养着的那些亡命徒。
姜至偏头指骨抵在太阳穴上,视线扫了一圈大堂上罗列满目的珍品,又带上那种春光明媚的笑意,张扬却不达眼底,转瞬间透出丝丝冷意。
悄然间,眼前的红罗纱帐被没有来的风吹得微微晃动,勾起一阵清脆的铃声,干净的音线中藏着声诡异森然的异调。
裴景淮眸光闪动,一双黑眸定定的望着她,食指不轻不重点了四下桌面,继而脑海中闪过几张人脸来。
“何时动手。”
姜至一伸懒腰靠在座椅上,一墙之隔,方才长廊上走过四人,虽然其中一人刻意隐藏了自己的生息,可还是叫她觉察到了他的灵力。
“偷窃可是小人行径,为人不齿,殿下当真想好了。”
她抬起脚,双腿交叠,脚踝处的诡铃虚虚渺渺的用灵力牵出一条红线引,宛如游曳吐着蛇信子的毒蛇,蛰伏在空气中,不动声色地缠上那人的脖颈,听从主人的命令随时准备给他致命一击。
“我没那菩萨心肠,算不得什么好人。”
裴景淮见她阖上眼,那双往日里总见清澈的黑眸,忽然变得极其偏执、深邃,眸底的贪念、欲念毫不掩饰,姜至身上熟悉的气息早已刻入骨随,只稍一息,便可叫人沉沦。
这是他魂牵梦萦千余年的气息。
心脏一阵狂跳,此刻,他多想拉着阿姐一同赴死,骨灰相融,可他想在死前尝一尝被她爱着的滋味,哪怕一瞬,也是他偷来的贪欢。
一个娇媚性感的女人,身着露肩粉玫布雨丝纱裙,披了一件白杏色珠绣披肩,细腰曼妙系着湖蓝长穗腰封,头发绾了个侧骨辫,柔顺的云鬓里点缀插着一只透雕花白玉步摇,举步间皆是风情,凝脂纤长的手执檀香扇轻晃着。
“阿阴,好久不见阿。”孟媪笑着朝姜至那处包厢勾了一眼,随即拎起裙摆,缓缓向阶梯上走去。
姜至睁眼望着孟媪幸灾乐祸却不失关切的脸,用灵力传音躲开一众碎耳,“事情有结果了。”
她用的是肯定句,孟媪在冥界是出了名的人缘好,八面玲珑,只要是她想知道的事,不出半息便可得知。
日子算起来,差不多是这些时候。
“这事儿,说起来还与大人有些渊源。稍后我再与大人细说。”
孟媪站定在拍卖会大堂中央,意味深长的瞟了一眼红罗纱帐后的少年,精致的柳叶眉上挑,拍了拍手。
“各位客官,我们醉仙都今天的第一件拍品是……”
裴景淮冷淡地瞥了一眼孟媪后,眼眸无波澜起伏,把她当作空气,朝灵均递了一个眼神。
灵均颔首,收起那股子不正经的性子,摸上座椅后的一处暗格。
一个小厮推门而入,双手抱拳恭敬的行了一个礼。
自始至终,他的脊梁始终弯着,入目看去,只能瞧见他梳得一丝不苟的发髻。
这是醉仙都的规矩,做好自己该做的,旁的事莫要多管。
这条规矩看起来,是在摧残小厮的尊严,实则是一道保命符咒,能入此地参加拍卖的,身份地位显贵,一句话便可叫他们这些平头百姓一家老小的命摧去。
小厮只认包间中的客人,无论客人是谁,他们不关心,更不会去核对包厢中的客人是否有帖子。
这才是灵均敢唤他进来的原因。
“那位姑娘瞧着有些眼生。”灵均换了个慵懒的坐姿,一双桃花眼噙着一丝兴趣。
“回客官的话,小孟姑娘是新来的,自然眼生。”小厮即刻便答了话,没有抬头,仿佛头顶长了眼,不需抬眼瞧就知道客人问的是何人。
事实上,只因大堂上的少女过美,白皙如玉一般的肌肤,来的客人被她勾了魂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你们这些珍品,就这样放在大堂上,不怕被人偷了。”姜至不知何时转了身子,一条腿高放在椅靠上,足尖轻晃着。
灵均听了心下一惊,倚靠在椅背上的身子一滑,失了些优雅,额间更是冷汗连连。
他的脸发烫,臊得慌。
我的好大人,哪家小偷得手前还问主人家,安保措施做得怎么样。这不是上赶着给自己升难度吗?
“回姑娘的话,自小的入醉仙都以来,未曾听闻失窃之事。”小厮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仿佛她下一秒从倚栏上跳下去,夺了那些珍品也不会眨眼,哪怕半分。
姜至托腮,垂首敛眸,她不知道灵均是怎么弄到这间包间的,不过他身上的机灵劲儿,想来面对接下来的局面也无甚大关系了。
“知道了,多谢。”
小厮闻言拱手退下,临关门之际,视线措不及防的与她那双眼对上,不知是有意还是无心。
一件件珍品出现在孟媪的掌心,无数坐拥万贯家产的富商贵族氏官争相竞拍,加价的激情一阵赛过一阵,在灵力的作用下,姜至不可避免的感知到他们饿狼一般的绿瞳牢牢盯着少女在光下暴露的白瓷肌肤。
知道的是在竞拍珍品,不知道还以为是在选秀。
她只觉得这一幕当真刺目,嘴角挂起一抹讥笑。
当那株千年附子在灯光下流光四溢的展示在孟媪的手上时,姜至突然站起身。
灵均知道大人这是要出手了,很识趣的躲在漆红粗柱后,拉过几片红罗纱帐盖在自己身上,蜷缩着身子,放轻呼吸。
只不过他身形高大,抬眼瞧去一团突起还是很突兀的。
“千年附子,入水煎服,可延年益寿五十载。起拍价九百两黄金。”
话落,包间内俱是传来悉悉索索的议论之声。
对于凡人来说,追求长生是一件遥不可及的事,当他们权势金钱在手,剩下的就是延长天命定下的寿数了。
因此,这株千年附子是多数权贵来此争夺的必得之物。
所有人,怕是都忘了,草药是先为救人,而后才可为用作健身之效。
姜至的手触及红罗纱帐时,压制住了想要拨开的冲动,冷静下来回过头来问了一句,“殿下,遗址的事有线索了吗?”
裴景淮颇为认真思考了一番,起身,俯身凑到了她耳畔。
姜至感觉到他冰凉的发丝拂过自己的脸,随后,唇瓣若有似无的擦过他的耳畔,如同燥热的肌肤上,突降甘霖,灼热中带着过电般的清寒。
“再等一等,抢都抢了,就不要想着留手。出了事,我给阿阴兜着。”
裴景淮的身子靠得愈发近了,他的下颚似乎就要搭上她的肩胛骨,姜至降世以来,从未尝过这般滋味。
磁性沙哑的声音如同魔音般漾在空气中,酡红女儿家的颜色自耳尖泛开,带着脖颈,禁制鲜研似娇花,她的手紧紧握着,指骨泛白依旧无法控制一阵阵的酥麻蔓延。
这个千年附子相当抢手。
价格一路上涨。
上了三千两黄金以后还有人不断加价。
裴景淮发觉姜至身子紧绷,他微怔,忽地眼角弯弯,抬手扯了扯联系铃铛的绳子。
叮铃——叮铃——
声音一共响了九下,裴景淮漫不经心的将价格炒到九千两黄金。
一时间,那些短暂的铃声戛然而止,气氛陷入一片死寂,似乎没有会想到会有这样一个出手豪横的大佬。
千年附子虽是稀罕草药,但不论从价值还是质量,最多五千万封顶,价格再高,就算拿到手也是倾家荡产,明显就不值当了。
裴景淮将价格抬到九千两,抢拍的很多人顾及到家族的根基,纷纷开始放弃。
可一墙之隔的包间,却再度摇铃加价。
价格从九千两黄金飙到了一万一千两黄金。
看架势,是势在必得的主。
姜至往后退了半步,整个身子没入红罗之中,一向平静的杏眸里难得的闪烁着几丝无措的娇怯与不解。
抬眼,又是目空一切的轻蔑勾笑。
姜至抿了抿唇角,美眸一眯,那堵实实在在的的墙顷刻间化作虚无,是他们。
顿时明白了什么的姜至,脑子里一片空白,难道他早就知晓与他们竞拍的是何人了?
那四人,唯有那个身怀灵力的,她留了个心,旁的倒是没注意。
“一万一千两黄金一次,一万一千两黄金两次……”
裴景淮故意在最后拍板前再次加价。
“一万五千两。”这次包间中的人没有摇铃,而是直接喊出了声。
拍卖会场突然安静了下来。
不少人听出了声音的主人。
裴景淮本还在懒懒叫价,花出去的黄金,完全不痛不痒的。
“一万五千两一次!一万五千两两次!一万五千两三次!成交。”
一锤定音,门口的小厮端着案板,将画押契递到拍到买家面前。
白纸黑字是万万递赖不得的,契据即成,概不负责。
丢了亦或是被抢了,都不归他们醉仙都管。
“怎么,阿阴心疼那位小将军了,怕他回去被皇帝老儿责罚?”裴景淮挑起姜至的几缕黑发,这是他不安心烦的表现。
“不是,他与我之间的恩情,我早已还清了。”更何况,最后喊价的那位可不是小将军。
姜至转身挑破红罗纱帐,足尖一起,自倚栏上一跃而下。红衣刺空,少女扬空而去,几方红罗纱帐皆被带起,隐隐露出其中深藏的脸来。
众人的目光皆被少女的风姿吸引。
只见她素手取下木簪,木簪劈出一道刺目的白光,数万道红罗纱帐霎时间撕裂成碎片,堪堪四散落下,她借着红罗,一跳一跃从容的落定在孟媪身侧。
片片红罗纷纷扬扬,掩住少女的脸庞。
光影间,可窥见她的半分光华。
柔顺的青丝倏地从指尖划走,余下空寂,裴景淮倨傲的笑笑,眉目慵懒,什么话也没说。
却也跟着她一同跳了下去。
众人慌神手忙脚乱的去去桌上放着的青鬼面具带上。
只有他们身侧包厢的那几位神色不急不缓,丝毫没有被人认出的窘迫。
须臾间,密密麻麻的人从四面八方将两人连同小孟姑娘也围了个水泄不通。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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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天下第一酒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