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来到南阳,他们就马不停蹄的往楚家去,楚家不同于尘家,他们没有住在山上,而是在一处湖边的别墅群。
车辆驶进双龙盘绕的龙湖大门,一些专门负责接待的人都迎了上来。
尘兴礼避开他们,在最后面靠近湖边停下车,看着那个湖心的一栋小楼,对撑着车窗闭着眼睛的法念道,“里面有你的几个旧识,要进去见见么?”
“我现在还认识?”法念还是闭着眼,语气淡淡的,其实他就算有记忆也不一定认识。
尘兴礼错愕了一下,复又轻笑一声,安慰他,“会想起来的。”
他推开车门走了出去,又想起来什么,折回来弯腰对着坐在车里的法念说,“等我十分钟。”
法念终于睁开了眼,他撑着脸,看着朝湖里走的尘兴礼,身形消瘦,腿占了身体一大半,感觉弱不禁风,踩在湖面的那一瞬,身影就消失了。
想起他身上的那些伤,法念又不忍心似的,闭上双眼叹息一声。
尘兴礼站在湖心小岛上,岛呈龙形,所以这片湖得名龙湖。
龙头的位置建着一个三层高的楼,他顺着外部的楼梯登上二楼,伸手放在门上,大门发出声音。
“苍山尘氏尘兴礼,请。”
声音响起后,门也顺势开了,可是里面黑雾一片,着雾并非寻常,尘兴礼目不旁视,抬脚走进黑暗里。
天玄会开启,要由主家集十二玄令作为开门的钥匙。
而十二家派来的十二位考官就负责将玄令送至。
他手心里就握着玄令其一,会为他指明玄门集结的方向。
他直走向前,黑暗里他看见几个隐隐约约的黑影,呈两排站在这条路边,路的尽头,有人喊住了他。
“玄门首家尘氏玄令归位,劳烦。”这个女声带着沉静,但是语气里全是高位之人的腔调,尘兴礼将手里握着的玄令抛出。
那块椭圆形的令牌漂浮在上空,闪出一道金色光芒。
他也因此看清了对面之人的面孔,楚平香似乎没认出他,扳着一张脸一点活人气都没有。
玄令归位后他便没有转身向外走去,可他刚转过身,身后的楚平香就高声道,“星礼神君,你终于舍得露面了。”
尘兴礼脚步一顿,没想到她会认出来,这下可能比较麻烦了。
“是他!?——他还活着,还成了尘家的人?”
“妖族叛徒,命倒是大的很,竟然扛过了九天玄境的黄昏之劫。”
“呵呵,只是不知道现在能不能抗住我们围攻。”
黑暗里的众位也是被点醒了,开始窃窃私语,可一言一语间全藏着恶意。
这些人的身体藏在黑暗中,黑色是恶意的养料,滋养着他们越来越过分的声音。
“嘘——怎么能是妖呢,别忘了,人家现在可有一滴凤凰血。”
尘兴礼只身苍白,目不旁视,不过这个场景让他想起来有一次自己在九天玄境暴露身份,一群人准备用口水围攻他时,在天宫回廊尽头走过来的法念。
他拎着还未入鞘的诸神灭,剑尖甚至还滴着血,就那样过来了。
现在想来,法念是不会在那里出现的,他为了什么已经不言而喻,只不过是自己当年无知。
黑暗里他不理睬周围的声音,一步一步朝门口走去。
“他不过就是靠那一滴凤凰血才坚持到现在……”
“谁知道他是怎么使诈杀了……”
“慎言!”楚平香听着周围越来越偏离的话题,立马出言喝制住了明晃晃嚼舌根的众人。
说话的这些人,都是仙界崩塌后陨落在凡尘的神仙们。
不过这也只是其中一部分。
“为什么不能说!要不是因为他,天谴……,我们又怎么会被打下凡界!”尖锐的男声阴沉沉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
六十四处天谴之地,又被称作天怒,他们认为天怒的出现就是上苍在惩罚众生,恰好那六十四地是雾升海里的妖龙历劫之所,所以这滔天之火,因果报应他们就全算在了尘兴礼头上。
九天玄境因此崩溃,六界众生开始了黄昏之战,在五千年前最后一次六界大战时,六族合力攻入雾升海,想要取其项上人头以告天怒。
却不曾想,他们的计划破碎的一塌糊涂,因为他们想要灭的妖,诛了那位至高无上的天神。
胜败一瞬间被扭转,天神死,九天玄境破碎。
众仙跌落神坛,妖族失去灵智,巫族遭反噬而死,鬼族失了轮回皆怨气恨天,被天雷劈至地底黄泉,魔族在太阳出来后一个都不剩了。
唯一留下来的,也只剩人。
妖龙获得一滴凤凰血,一朝脱去妖身,可处于黄昏的云生境竟然降下了一道天劫,后妖龙就此不知所踪。
这场六界大战,灭了五族,掉下凡间的仙者失了仙体,很大一部分都无法接受自刎而死,可是自刎已经不能让他们身死魂灭了。
直到落下来的众仙里站出来一位天命之人,他将众仙划分为六十四家,并用一种特殊的玄玉打造了六十四枚玄令交由家主保管,玄玉上刻画着上古法阵渡众生。
他们后各自镇守一处天谴,期间寻找合适之机用渡众生破除天谴。
他说,这是我们唯一的路。
这一路走来,六十四家里的众仙归隐的归隐,封印的封印,只剩下最后几个苦苦支撑。
而他们也不出所望,六十四处天谴只剩下如今的十一。
没想到在这个时间,尘兴礼又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还成了尘家的人。
苍山乃玄门之首,如果让他继续留在那里,玄门定然不会安稳,天玄会更是要深入天谴,再让他进入,后果不堪设想。
楚平香思及此,也不再打算与他口头周旋了,她指尖一弹一根细长之丝朝着尘兴礼攻去。
两侧之人不见他躲避,只当他认了栽,一齐围了上去。
他们刀剑出鞘,数把长剑已经下落。
现在这样的场面,尘兴礼也不是没有料到过,千年前他没有躲避是心如死灰,可眼下他的一切正在不远处的湖边。
门就在他面前了,但他只是捏住衣角,微侧过脸颊,刀光剑影照亮他的侧脸,杀机重重里他却无心反抗。
法念回来了,他会带领人族走向光明,他们会拥有最好的未来。
人族拥有未来了,那法念呢。
尘兴礼只一瞬就想通了,他的未来里只能是我。
众生渡出鞘,那些凡俗的兵器都成了可以被削断的泥,他一脚踹晕一片,周围的人也全部倒下,剩下的也掂量着不敢上来。
手里的剑已经到了那位楚平香的脖颈上。
“引我出手,你欲意何为?”他长剑指着躺在地上的楚平香,脸上是冰霜寒雪一片,倒是有几分当年那位天神的样子了。
楚平香突然就笑了,她顶着剑尖起来,脖颈上被划开一道口子,里面却不流血,只是微微泛白。
她的心里已成枯槁,时日本来不多了,可轮回门消失,她若一闭眼也只是换一种形态活着。
“你既然有了天神血脉,又实力非凡,不如我们联手吧。”她呵呵一笑,“让它妈的天道去死吧,全是捉弄人的烂把戏。”
“回答我的问题。”尘兴礼不为所动,长剑上移,指着她的命门。
“你觉得我会怕死么?呵呵呵,神君莫不是忘了,我们这些人早就没了死亡的权利。”楚平香摊开手,神色癫狂,言语里已经有些疯状。
“那她呢?”尘兴礼指着的剑没有动,从他身后又飞出一把剑,透白龙形,挑着角落一个圆脸的女孩飞起来。
那把剑横在那人脖颈上,楚语香捂着自己的脖子,蹬着腿,呼吸已经有些困难了,她留着泪看着楚平香,可是已经说不出话了。
“语香?你怎么会在这里?”楚平香微微睁大眼睛,瞳孔不自觉的缩小,她像是被挑了筋的龙,立马停止了反抗,身体也有些发软,她怔愣着转过脸,看着面前面无表情的尘兴礼。
尘兴礼收了力道,楚语香掉落在地,捂着脖颈咳嗽,楚平香瞪红了眼,从牙缝中说出了一句话,“如果天神在侧,你还会这么肆意妄为么?”
“我知道答案了。”尘兴礼将两柄长剑归鞘,语气认真,脸上的冰也化了,又恢复了满脸善意的笑容。
可看过他冰着脸面露杀机,此时再看他露出笑脸,只觉得毛骨悚然,让人汗毛直立。
“你知道什么了?”楚平香抱着跌在地上的楚语香,有些怨愤的看着尘兴礼。
尘兴礼却没有回答她,只是在推门离开前,声音平静的规劝她,“异族之身,终将殊途。”
门被推开了,这次轮到尘兴礼呆愣当场,法念站在门口,垂着浓长的睫毛,将紫色眼瞳敛在后面,脸色上看不出他站了多久,听了多少。
周围之景蜕变,他又站在了那个破破烂烂的神域里,不过这次没有再下雪了。
大概是面无表情惯了,所以他对一些面部表情控制不住,只能用眨眼代替挑眉,法念平视着尘兴礼,眨了眨眼睛,“十分钟?”
想起自己与法念的约定,尘兴礼立马掐指一算,不多不少,现在正正好过去十分钟。
他不语,踏出身后的浓黑迷雾,声色不动的淡笑着问,“你来了多久?是掐着时间过来的么。”
“你进去后,我就在了。”法念如实相告,他之前从没说过谎,以后却不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