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个被询问人,高景峰,程宇超的专职司机。
高景峰的说法很简单,昨晚饭局结束后,他和助理宋一珂一起,送程宇超回家,没有感觉到任何异常。从程宇超家出来,他和宋一珂便各自离开。
问及早上为什么没去接程宇超,高景峰解释道:“昨晚吃饭之前,老板就告诉我,今天不去公司,有个重要的人要见,让我等他电话,随时去接他。”
再问是什么人,高景峰只是摇头,说不知。
温柏舟翻了翻助理宋一珂的笔录,里面也提到和高景峰一起,送程宇超回家。然后,两人在程宇超家门口分别,宋一珂步行回自己公寓,高景峰开车离开。
至于第二天的会见,宋一珂的笔录里并未提及。
今天一早,宋一珂也是正常到公司,等到中午未见老板出现,十二点半左右,宋一珂听说老板遇害了,立即打车去了程家。
谢无终想到一条线索:有成宇教育的员工向警方反应,上个月程宇超曾经在办公室训斥高景峰,具体原因不明,只知道高景峰出来的时候,眼圈儿泛红。
“根据我们掌握的线索,在事发一个月之前,死者曾经在办公室训斥过你,你怎么解释?”
谢无终会这么问吗?他当然不会!
谢无终问的是:“程宇超对员工怎么样?”问题抛出去,然后观察对方的反应,这是谢无终最爱用的问话技巧。
“很好。”高景峰道。
就这俩字,没了。
谢无终转头,与温柏舟对视。
温柏舟微微蹙眉。
刑警最不愿意见到话少的当事人,如果是嫌疑人就更麻烦。
谢无终则在心里暗暗想:“快看,这家伙比你说话还费劲!”
温柏舟依旧默不作声,在电脑前敲着笔录。
谢无终道:“具体说说。”
高景峰思索片刻,道:“员工有困难,他会帮忙。”
谢无终追问:“比如?”
高景峰没有立即回答,这次,谢无终没给他沉默的时间,问道:“他帮过你吗?”
高景峰点头,道:“帮过。很多很多。”
谢无终语气诚恳,道:“方便讲讲吗?我们想了解一下程宇超这个人。”
高景峰道:“可以。我刚来公司那会儿——”
“等一下。”谢无终打断他:“不好意思,有什么近期的事吗?以前的,对我们帮助不大。”
高景峰点头,道:“有。”
谢无终和高景峰对话期间,温柏舟一直没出声,键盘是盲打的,他一直默默看着高景峰,观察此人细微的表情变化。
只听高景峰道:“我一直想在城区买个房子,贷款一直批不下来,我东拼西凑,后来实在没辙,借了高利贷。”
好,缺钱,有谋财动机。
“先生知道以后,狠狠骂了我一顿。”说到这儿,高景峰嘴唇微微颤抖,眼角竟然都泛了红!
来了!
只听高景峰继续道:“然后帮我垫了全款,让我分期还,还不要利息。”
谢无终:“???”
温柏舟:“……”
愣了半秒,谢无终忙问道:“什么时候的事儿?”
高景峰道:“就上个月。”
“在哪儿?”
“广阳区。”
“不是,我问,在哪儿骂的你?”
“办公室。”
得!办公室骂人这事儿先破了案了!
高景峰顿了顿,问道:“这……有什么问题吗?”
谢无终摆摆手。算了,累了。
不过,龙城这几年房价飞涨,就算从前价低的南城,都翻了数倍,城区一套房,三五百万是少的,还不要利息,程宇超对员工是真的好!
***
“笃笃”,询问室的门被敲响,江内勤抱着一摞笔录,探进头来。
“搞定小姑娘了?”谢无终笑嘻嘻问道。
江明月感觉这话有点儿别扭,可当着其他人的面,也不方面说得太细,于是只好点头,道:“算是吧。张队长让我汇总一下笔录。”
“别拘谨。”谢无终随口道:“叫‘雯姐’就成。”
江明月其实一直好奇,谢无终和温柏舟都比张雯年纪大,为啥都管她叫姐?
后来有一次,江明月终于忍不住问了。
谢无终问他:“你打得过张雯吗?”
江明月掂量了一下自己,坚定地摇了摇头。
谢无终道:“打不过还不乖乖叫姐?!”
江明月:“……”
江明月才发觉,全刑警队的人,都管张雯叫雯姐,连柳爱军有时候开玩笑也会这么叫她!
原来是因为——全刑警队都打不过张雯!这小丫头是有多能打?
我喜欢的人太厉害了!我更喜欢了怎么办?!!菜狗尾巴连着腰一起扭,忍不住在院子里转圈圈!
温柏舟递上做好的笔录,江明月接过,跟其他屋的几份放在一起,走到角落里默默汇总信息点,顺便旁听了剩下的问话。
***
问询结束,温柏舟照例让高景峰确认签字,高景峰接过笔录,刚要动笔,却被打断了。
“等一下。”
说话的,是角落里的江明月。
他站起身,走到高景峰面前,拿过笔录扫了一眼,问道:“你们公司,最近有什么特殊的事情吗?”
“特殊的事情?”高景峰似是不懂,微微拧着眉,一边做思索状,一边打量着江明月。忽然,他眼睛一亮,道:“你是江家公子?”
“噗——”谢无终一口菊花茶喷出来。“这是什么穿越说法?江公子?”他转头看看温柏舟:“温公子?”温柏舟没理他。
高景峰突然来这么一句,江明月也十分不好意思,连忙道:“江明月。”
高景峰笑道:“难怪,我觉得您面熟!上次的饭局,您来接江总,我远远见过您!”
“啊,好说,好说哈、哈哈!”江明月干笑几声,依旧尴尬。
算了,不管了,正事儿重要。江明月道:“我听说,你们公司最近有些变动。”
高景峰停顿片刻,重重点了下头,似是下了很大决心,道:“不瞒您说,我们来之前,孙总特别交代,公司的事,一律不准往外说!”
难怪江明月刚翻了半天笔录,始终没看到相关表述,江明月直觉不对劲。
公司转型这么大的事,势必涉及较大的人事变动,裁员更是必然。
像成宇这种教育行业,说不定整个小学部、中学部直接砍掉,正是矛盾最为集中的时候。老板在这个时候被害了,员工没一个往这上头想的?
如今看来,果然有特别交代。这个孙什么总的,要隐瞒什么吗?
高景峰道:“孙总说,这些涉及商业秘密,谁说出去,他就要告谁,我也就照做了。”
说着说着,高景峰的声音激动起来:“可是刚刚,江总家公子一提,我才想起来,说不定这事儿,跟先生的死有关系!”
谢无终立即道:“你别急,慢慢来,详细讲清楚。”
高景峰点点头,道:“从程先生创业之初,我就跟着他,他很信任我,许多场合都不避讳,有时候甚至会找我商量。他生意能做大,除了商界,自然也会接触到政界。其实你们应该也能看出来,你们老大也……”
高景峰点到为止,江明月道:“你放心。”仅此三个字,双方心下便都了然了。
“好!”高景峰继续道:“有次饭局,上头有一位,透露了龙城要率先试行‘双减’。”
“是‘减负’吗?”江明月问道。
高景峰摇头,道:“跟前些年实行的‘减负’不一样,这次的政策下来之后,像我们这样针对在校生的辅导机构,可能会受到很大冲击。”
江明月点头。
虽然在2011年,“双减”就跟“三胎”一样不可思议,江明月也不知道这具体指的是什么,但他深知政策变动,往往会对某个行业产生不可估量的影响。
高景峰长长吐出口气,继续道:“程先生得知以后,立即决定,要趁着现在势头正盛,转行做其他行业,教育不再占大头。为这事儿,董事会开了好几次会,先生最近一直烦心。”
谢无终问道:“有阻力?”
高景峰点点头,道:“很大。成宇在教育行业起步早,各方面都很成熟,高层也都安于现状,只要按部就班的运营,收益始终不错。”
谢无终问道:“程宇超不是最大的股东吗?”
“是的。”高景峰点头,表情有些苦涩,道:“但程先生的压力,不仅仅在于董事会。我们做教育行业,机构大,员工多,转型就意味着裁员,先生不忍心‘一刀切’,一直在想安置的办法。但是……”
高景峰顿了顿,继续道:“前些天,有员工听到动静,三十多人写了封联名信,选了代表找先生谈。
结果谈来谈去,代表们还是不满意。有个老员工,干脆说全家指着他吃饭,要是让他没饭吃,先生也别想活着,眼看现场要失控,谈判也就没能继续。”
闹这么僵!
众人皆暗暗叹息。
都说无商不奸,仿佛得了什么报应都是罪有应得。可惨死的,偏偏是这样一个为人着想的好老板。
江明月也因此悟出了一个道理——世事无常,所以,人生在世须尽欢啊!他得抓紧追上张彩云!
高景峰提供了那代表的信息,又回忆了一份参与此事的员工名单,做完笔录又殷切感谢了一遍人民警察,当然,着重感谢了江明月,并希望他向江总传达问候。
问候啥啊?不过是老板死了,想给自己找条后路。
高景峰走后,谢无终对江明月道:“不错啊小子!你这线索哪儿来的?”
江明月诚实回答:“程宇超找我爸谈过合作。”
谢无终:“……”
金牌线人江爸爸贡献一分。
***
询问结束,已是深夜,四组人一共做了19份笔录,端端正正放在“案情分析室”桌子上,旁边摆着的,是一摞摞的饭盒。
几个刑警吃完便走了,程诗语的姑姑、姑父也做完了笔录,江明月和张雯出去送他们,屋里只剩下谢无终和温柏舟。
终于休息了,谢无终瘫在了椅子上。
他本就爱说话,这会儿又一连做了5份笔录,嗓子发紧,呼噜噜喝下一杯菊花茶,还想喝,又懒得动,于是就盯着温柏舟。
温柏舟也没吃饭,正在整理江明月没弄完的笔录,随手记下几处重点,写着写着,就发觉谢无终直勾勾的目光。
温柏舟一抬头,谢无终就笑:“嘿嘿,温公子你可真有精神!”
温柏舟没说话,谢无终继续道:“你是不从来都不累啊?温公子。唉,等一下!温公子,温、公、子——公子当真温如玉啊!要不你改名得了,你俩一个江明月,一个温如玉,‘龙公双壁’啊!你听听你听听,这文化底蕴,就出来了!”
谢无终一边说,一边敲茶杯。
温柏舟没搭理他,拿过杯子,出去接了热水回来。
谢无终说着“不好意思劳驾劳驾”,却连靠背都没离开过,接过杯子的时候,还上下打量了温柏舟一番,然后“啧啧啧”了半天,说江明月他俩不搞个飞鱼服走秀就是浪费资源。
温柏舟回到座位前,合上笔录,问谢无终:“觉得怎么样?”
谢无终道:“挺帅!”
温柏舟:“……”
谢无终才发现,自己关注点不对了,立即正襟危坐,一板正经道:“我觉得,司机高景峰很有问题。”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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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八章 人生在世须尽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