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撇撇嘴,不约而同又往后退了一步。
姜元侧头看向身边高大的身影,微微松开他的手,“这次还要麻烦你出马,去吧,去带他们赢吧!”
那一直沉默的人影,僵硬地点了点头,而后抬脚向石室内走去。那四具推门的尸鬼,看着姜长歌进去后,也立刻提刀跟上。
戚层云目光微缩。
看着熟悉的、曾经崇拜过的人,变成行尸走肉,还对害死他的人言听计从,如此画面,任谁也无法平静。
不过,难以平静归难以平静。
姜长歌包括那四具傀儡的战力,却叫他们大开眼界。
分明只是没有思想的尸体,却在经过特殊手法炼制培育之后,便发挥出如此之恐怖的杀伤力。
伴随着姜元的铃铛之声,他们的铜筋铁骨,几乎是一拳一脚便能打退一只傀儡,偶尔被围攻住,也因为不知疼痛,不知退让,总能取得最终的胜利。
不过一盏茶功夫,这石室内数百傀儡,竟然就被这五具尸鬼打得东倒西歪,再也站不起来。
姜元赶忙上前去查看姜长歌的状况。
俞落尘却眯起了眼眸,率先踏入门内。
进来之后才发现,比在门口还要难受,全身几乎难以动弹。
澹台明镜低头看着地面,无语道,“这地板居然也是锁灵石做的,难怪会成为禁灵之地?”
俞落尘没有注意这个,因为他此刻正双眼放光地走向其中一具傀儡,也可以说是傀儡将军。
刚刚,就是在他的带领下,傀儡群跟姜元的尸鬼发生了大战。
“你干什么?”澹台明镜抱手站在一旁问道。
俞落尘一脸正直,“带回去研究一下。”说着,就将那具傀儡将军装进了储物袋。
澹台明镜不雅地翻个白眼,没有理会他。
走出石室,视线骤然明阔。
看着眼前成片桃林正开得璀璨,恍然以为是在外界,而非洞府之中。
澹台明镜桃突然眯了眯眼道,“胭脂桃。”
俞落尘眨眼,“这是什么?”
澹台明镜急急道,“立刻坐下,抱元守一、凝神静气。”
他话一说出来,大家也都感觉到了识海的不对劲,立刻纷纷就地坐下。
这片桃林就是第三关了。
“你想当救世主?”突然有一道苍老亘久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俞落尘唰得睁开眼。
正好看到眼前凭空浮现一圈金色光影,其光芒圣洁无比,叫人不敢直视,而待片刻后光芒敛去,一个瘦高的身影缓缓出现。
那是个头顶高髻、身穿清灰道袍的道人,其面部肌肤红润光滑仿佛青年人,但偏偏发如白雪,而在其手臂上,还搁着一把比发丝更白更细的清雅拂尘。
见此,俞落尘忍不住勾起嘴角,这让他想起了以前看过的很多小说故事,里面都有这样一位长生不老的世外高人。
“年轻人为何发笑?”那道人见状,似有不悦,厉声问道。
俞落尘没有回答,只是抬眸反问道,“可是凌云道长?”
道人轻甩拂尘,“小子还有几分眼力,既知我身份,还不速速退去。”
俞落尘挑眉,“为何要退,道长设下三关,难道不是为了考验人的吗,若是人人都后退,那道长该考验谁,更何况我既已来此,如何会轻易退去?”
道人面色微肃,眸中全然都是不满,“小子慧心蒙尘,执念过重,一心只想做天下第一,享受救世主虚名,如何堪进我清净之门,学我无上道法传承?”
虚名?
救世主不高兴了。
俞落尘鼓了鼓嘴,反驳道,“这些怎么能叫执念呢,这是我喜欢的东西,是我想做的事,我会一直为之努力,却不会不择手段,能有什么问题?”
“人活一世,什么想法都没有,那来干什么,特意为了被你这样的傻缺考验吗?而且,你又凭什么妄谈他人执念?道经有云:道冲而用之,或不盈。渊兮似万物之宗。解其纷,和其光,同其尘,湛兮似或存。”注(1)
“你与我不是一体,你又怎知你所认为的执念,对我来说就真的是执念呢?或许只是我随手为之呢?你万一猜错了怎么办?”
听到如此离经叛道之言,那道人似是被打开了新世界,久久震惊无语。
不知过了多久,才气怒道,“小子狂妄?不仅出言不逊?安敢胡言乱语解道法?”
俞落尘却不惯着他,继续胡扯道,“若说我有执念,那道长你的执念和**岂不是更深,你看你……现在看我优秀地不似常人,没正儿八经的理由淘汰我,所以,就干脆胡编乱造理由了?你这才是不知哪来的莫名其妙执念吧?”
那道人面色大变,身形甚至隐隐不稳,连连骂道,“胡言乱语、胡言乱语……”
俞落尘眯了眯眼,彻底没耐心了,挥手道,“你才是心上尘埃过重,赶紧滚蛋吧!”
“呵呵……”一声轻笑响起。
随之,那气急败坏的道人身影立刻溃散无踪,金光中又出现了一位人影,跟刚刚道侣道人看似是一体。
一样的面庞俊秀,一样的发丝如雪、一样的道袍拂尘
不过,这人给他的感觉,却与刚才完全不同
尤其是,此刻正在聚精会神地盯着他的双眸。
那眸子极为温和,也极深遂,仿佛从无人际的万年静渊,但又并不惊心可怖,因为里面包含着无边温暖和慈爱。
俞落尘被这样的目光静静注视着,什么也没做,便觉得像是身在春日阳光下绿油油草坪上,只想立刻躺下来,闻着青草野花香气,在草坪上欢快地打个滚儿。
想到打滚,他又想起了凌山,他的凌山。
想到在两仪峰上,也有一片青青草坪,他和澹台明镜都在上面躺过,只是,每次他想不顾形象打滚的时候,身侧便会出现那双漂亮但却冰寒的目光,让他再也不敢放肆。
此时此刻,他仿佛就能感受到。
于是,他立刻清醒了过来。
他猛地抬眸,这才反应过来,刚刚他是陷入了这老头的精神世界。
不过,这般广博包容到极致的精神世界,真是叫人敬畏和崇敬。
“您是真正的凌云道长?”
那道人轻笑一声,“刚刚那也是真正的我,或许正如你所言,那便是我的执念化形吧?”
俞落尘挑眉,“只要是在做自己想做的事,自己认为对的事,且不会伤害到旁人,那明明就是好事,可以说执着,为何要称执念?”
那道人面上笑容更深,深邃的双眸闪着意外灵气活泼的光芒,“你说得对,那这里我就放心交给你了。”
“……”俞落尘。
就这么撂摊子了。
现在的人是年龄越大就越不靠谱啊……
他无奈问道,“道长,您在这里是为了镇压妖魔的吧?”
道人点点头,“是,镇压的正是夜叉魔,你身上有故人气息,此处交予你,老道很安心。”
俞落尘眼珠轻转,“走可以,但是我帮了你这么个大忙,是不是该给点好处啊……”
凌云道长苦笑,“老道可没什么值钱东西,这洞府里除了接魂灯要镇压妖魔,最大的好处已经被你取走了,好了,到时候了,老道真的该走了。”
“最大的好处?”
俞落尘惊喜地睁大眸子,刚想多追问几句,却见那道长已经挥着手身形消散了。
此刻,只剩一片虚无。
俞落尘睁开眼睛,眼前又是那个美丽异常的桃花林,但此时,花香对他而言,却再没了任何迷惑效用。
当然,之前其实也没有太大效果。
毕竟,他是那么一个心智坚定、光明正大、坦坦荡荡的人。
而在他不远处,其余四人还在紧闭着双眸,除了戚层云之外,其他人的脸色都并不算好看,应是还陷在幻象之中。
俞落尘盯着自家道侣和叶岁欢看了片刻,慢慢站起了身,然后悄悄地走了过去,盯着红润的唇看了许久,最终决定从心,做个坦荡诚实的人。
他慢慢垂下脑袋,只是刚刚路过纤长的睫毛,就发现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出现在视野之中,一动不动地盯着他。
救世主平生仅见的感到些微尴尬。
不过,他还是破罐子破摔地勇猛凑上去碰了一下,才盯着澹台明镜的杀人目光道,“好巧啊!我正准备把我的睡美人吻醒呢,可惜咱们太心有灵犀了,这闹得……”
澹台明镜嘴角勾起绝美笑容,“是啊,都怪跟你灵犀的人太多了些。”
说着,他抬手指了指身后。
俞落尘蹙眉,突然感觉有什么不对.
他慢慢转过头。
结果,好家伙“唰”一下,四双眼睛正齐刷刷地盯着他呢。
救世主要不是心态好,能给魂都吓飞。
半晌,他眉头蹙了又蹙,才不大高兴道,“你们几个怎么醒来的这么整齐,难不成这幻象对你们放水了?”
叶岁欢翻个白眼,抬起袖子边擦汗边道,“放不放水不知道,不过,确实有古怪就是,前一刻还要死要活呢,突然就直接什么都没了。”
俞落尘鼓鼓嘴,大概明白了,应该是因为凌云道长的离去,而让这幻象解了。
所以说,追根究底,这一切都得感谢他啊,因为他心智坚定,聪慧过人,让凌云道长心悦诚服,才有了这几个笨蛋的幸运生活啊……
想罢,他嗖地站起身,故作云淡风轻道,“大约因为我提前醒来,成功渡过了第三关,所以先人对你们手下留情了。”
“……”几人不约而同想翻白眼。
澹台明镜更是差点气笑,这家伙真是无时不忘得意。
不过,他还是好奇道,“你为何醒的如此之快,这幻境便是化神元婴来了,也难以避免?难道你没有**和执念吗?”
俞落尘甚是随意的轻轻一笑,十分潇洒道,“当然有啊,有就有了,有什么关系?这是什么错事吗?为何就非得被困在幻象中?
“我问心无愧、坦坦荡荡!我既想醒来,谁又能阻我!”
说到最后一句时,几乎振聋发聩。
若非澹台明镜等人早知道他的尿性,只怕还真要被他给唬住。
这不,新人姜元闻言后,就很是深沉地撇了俞落尘一眼。
不过,看到其他人并不搭理的模样,他也不做出头鸟,闭眼继续打坐调息。
虽然他们顺利醒来,但刚才为幻象所迷,识海还是受了不少震荡。
……
俞落尘四下的打量一圈,发现没人理自个,干脆蹲在树下观察蚂蚁搬家。
看到有哪只蚂蚁跑错路,或者食物掉下来,他都会十分热情地放出一丝灵力帮他们矫正一下。
戚层云调息完毕睁开眼,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当即,震惊地瞪大了眼。
在这片大陆上,似他们这等修仙之人,身怀无边力量,杀妖诛邪、碎石裂木都不在话下,但是像俞落尘那样能帮蚂蚁搬家、且让蚂蚁感受不到一丝异常的,却极少极少。
因为这需要细微到极致可怕的神识和灵力控制,就像拿着一把削铁如泥、吹毛断发的宝剑,在婴儿柔嫩肌肤上贴肉滑动,却始终不伤其分毫,这或许只有他师父--凌山剑宗的掌门才能做到。
尤其他们刚刚从幻象中出来,正是识海和丹田都不稳固的时候。
正在这时,蚂蚁队伍已经全部撤退了。
俞落尘没事干了,百无聊赖地抬起头,正好对上戚层云的目光。
他立刻一喜,笑道,“师弟,你好了?”
戚层云点头,“嗯。”
俞落尘看他状态确实不错,顿时放下心,又扭头看向其余三个还在打坐的人。
片刻后,俞落尘突然神秘兮兮地凑到戚层云身边,轻声问他,“看看他们几个的状况,你知道这说明了什么吗?”
戚层云抬眸看他,眸中有疑惑。
俞落尘轻咳一声,一本正经道,“这说明我凌山剑宗果然不愧大陆第一宗门,心法最牛,弟子心智最坚定,他们这些人通通**过剩,六根不净,所以现在才这副模样。”
戚层云眼眸一亮,然后坚定地点了点头,“此言有理。”
“……”刚刚调息完毕的叶岁欢。
敲你妈!
离得这么近,你不会以为我们听不见吧?
还有戚层云你个棺材脸,平时看着浓眉大眼的,原来也不是个老实人!
澹台明镜更是差点气笑了。
与其说你们凌山弟子心智坚定,还不如说就你们凌山的剑修最傻、最没脑子,直肠子一根,里面一点东西都放不下!
就在这时,最后一人姜元也调息好了。
他站起身,嗓音颤抖却难掩激动,“好了,我们可以进入最后一个石室了。”
叶岁欢几人面面相覻。
“是。”最后,俞落尘轻掀眼皮看向姜元,轻声道,“是要进,不过是我们,不包括你。”
……
注(1):取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