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江冲着梦羽招了招手。
梦羽会意地坐在了床边,但还是没骨头般的靠着床柱。
琴江轻轻叹了口气:“我觉得,你或许是因为你哥,有些一叶障目了。你对我师父的认知,几乎是以你哥为标准的,但我师父跟你哥的性情,我可以保证,完全不一样。”
梦羽嘴角一抽:“你们崇尚人器双修!你别告诉我,这种修炼不会影响到人的性情!”
琴江幽幽看了梦羽一眼:“那你对你的这个哥哥了解吗?”
梦羽舌头打结:“我...”
琴江轻叹着摇了摇头:“你呀~”
微微正色道:“我师父有着海纳百川的胸怀,怎么会芥蒂这种事情?这可是你的先入为主了~你虽然是没有说错,我们是修仙大宗,应该做的就是弘扬道家精神,而非去探讨佛教的种种。但有一个不争的事实就是佛教闯入中土之后,又有女帝的支持,实际佛门寺院在整个神州是颇有些遍地开花的意思。你以为我们这些‘昆仑联盟’的盟主成天到晚的,就盯着自家的锅呢?自玄奘被派遣前往天竺带回更多关于佛教的东西之后,‘昆仑联盟’实际就已经盯上他了。贞观十九年,玄奘回国之后,在长安弘福寺首开译场。那时,号召了很多人前去翻译经文。因为这件事可说是声势宏大,隶属于我们‘景廷派系’的位于长安附近的道观就给我们传信。我们景廷派获得传信之后,就发动了一批人去详细了解此事。也正是因为发现在位者对佛教的偏倚,以及表面遵道教为国教,实则只为了统治,这些盟主就知道属于我们的时代很快就要过去。当时,还有一些联盟内的成员觉得,女帝只是依靠佛教的理念,实则为了说明她的君权神授。这种做法与其他皇帝也并无差别,那些皇帝遵道教为国教,实则干的是一样的事情。女帝只是在当时当刻需要这样一个登基的理由罢了。他们不相信李家里,就没有一个有血性的人,站出来处理此事。女帝的时代只是暂时的,‘昆仑联盟’对此不需要做出什么反应。你也知道,面对同样一件事,目光的长远与否实际在很大程度上决定了一个门派的兴衰成败。虽然这些成员其实说得也不无道理,但关键就在,这李家到底会是谁跳出来解决此事。并且,已经因为女帝的动作,在整个神州掀起了当和尚的风潮。在这种情况下,即使李家有人站出来,还李家天下,却也不大可能去阻止这样一股风潮,更大的可能是利用这么一股风潮。如此一来,道教的弱势必然愈演愈烈,‘昆仑联盟’肯定需要拿出行动来才行。虽然大家都说修仙好,你也活了那么多年了,你见过多少登天梯而去的凡人?在诸多的现实缘由之下,我们景廷派就做了引入佛文化的先驱。想要在大势面前,仍旧保持着自身的优势,就需要学会将自身融入大势,利用大势。当时,我们景廷派派遣了一部分弟子装作普通投身佛门的和尚,专门在长安一带活动。一者,为我们监察这长安的动向。二者,去更加深入的了解,佛教所宣扬的,到底是什么。三者,学会梵文。如此,我们自己也可以前往天竺,学习更多这方面的事情。当然,神都洛阳那边,也有我们景廷派派去的弟子。中原腹地,若占据要地——长安和洛阳,便几乎为执牛耳者。当这些人深入了解之后,他们回归本门,与掌门及众长老探讨此事。逐渐地,本门内部也编写了道教和佛教合流的一些集册。你知道,对于《道德经》我会去重点看一下儒家和法家的重要人物是如何认为的。这也是同样的。我们原本在平日对弟子的教导中,就掺杂了一些儒家和法家的内容。再包容佛教的东西,对我们来说也不是问题。想要不被历史的洪流淹没,则一定要明白,唯一不变的,实则为变化本身。但对于这些内容,肯定有所筛选。譬如,我们道家讲‘形神合一’,而他们佛家讲‘形尽神不灭’。这些差别,我们往往会有所甄选,再有选择性地和我们景廷派本身的教义相融合,再去教导弟子。你可别看着我们的那些夫子普普通通的,他们当中随意拉出一人,也能是‘玉堂署’中的佼佼者。我也是在他们这些人的教导下长大的,了解这些东西不奇怪。只是我有这个辨别的能力,所以我比其他那些弟子参阅了更多的佛门典籍罢了。这不奇怪的~再说,你就没想过少林寺的‘龙爪手’这种硬功夫,我是怎么一下从你的招式里看出来的吗?你要知道,道家讲的就是以柔克刚。但你却使用这种不该属于你们琴灵的硬功夫,是个颇有些令人惊叹的事情吗?我若对佛教的东西不了解,那我对你招式的判断就应该是普通的擒拿手罢了。”
梦羽轻轻摇头:“难怪你们从开宗建派到这都传了十九代掌门人了,都能那么厉害,还一点都没有因为任何变故遭遇挫折。也难怪你们的这些掌门人个个都那么厉害。这真的是...”
琴江轻笑:“本纪是在位者兴衰成败的缩影,前车之鉴,后事之师~”
梦羽还是有些感慨:“你这真的是勾起了我对你们历史的兴趣~你们这些掌门人如此深邃的目光,真的令我颇为惊叹。我以往看待秦国奋六世之余烈之时,只觉得秦国的国君个个都是明眼人,也个个都为了那个大一统的目标前赴后继。正因为有了这样一个宏大而明确的目标,为此所做出的战略就会清晰起来,从而为此所敲定的战术也会明确起来。但我真的没有想到,你们竟比他们都还要厉害~以往,在读到秦二世而亡的时候,总会感慨万千。但一想到秦国如此代代国君都是明君,也颇有些阴阳失衡。如此一来,有这种阴阳颠倒,倒也觉得是天地之间的平衡。之后,再看孝武皇帝的雄才大略,更是被他折服。但他设立的大将军一职,却成了高祖皇帝那个白蛇断腰的映照。那些帝王都难以保持长久的屹立,你们却能次次化险为夷,一直存续,还保持着如此鼎盛的状态,实在让我佩服~”
琴江摸着下巴,眯眼笑道:“我们当然很厉害啊~要不怎能操控这琴仙君上的仙品呢?”
梦羽轻微瞪了琴江一眼,但一想,又觉得琴江这话说的似乎不无道理,只得让那微瞪变作嫌弃~
琴江扬了扬眉:“你还不打算告诉我,这‘苏梓芩’的身体究竟有多么有趣吗?”
梦羽咬了一下牙,心头恨恨。
要不是你这家伙儿就跟那变戏法儿用的盒子一样,至于耽误那么多时间吗?
真是~
但想起方才的检查结果,一抹阴郁又徘徊在梦羽眉间。
瞧着梦羽的反应,琴江当真有些奇怪。
忍不住地伸手在梦羽的眼前晃了晃:“在想什么呢?”
梦羽回了神,深深呼出一口气,看向琴江的眼睛中带着沉郁:“这个事情当真有些曲折离奇,你得有这个准备。”
琴江眯眼,暗忖片刻,道:“这有趣和曲折离奇之间,差的应该不止一星半点儿吧?”
梦羽抿着唇,顿了一顿,才幽道:“身体是你的,我也不想隐瞒你真实的情况。但这里的人的身体到底构造是什么,现在没有尸体拿给我研究,所以我也不能完全拿捏清楚此事。就比如这斋戒一事。假设这里的人都是和那里一样的普通人,这种完全不吃的斋戒,根本不现实。在那里,所谓的斋戒,也是指的不食荤腥,不食油腻罢了,并非什么都不吃。而在这里,可是什么都不吃。但你发觉你有什么问题了吗?尤其,若真的算起来,你这不吃不喝的时间,可不短了。你觉得作为一个人,真的能够不吃不喝那么长时间吗?”
琴江的眉心拧成了一个结:“...说来倒确实有些怪异。就以这两日我所见的其他人来看,他们根本什么影响都没受。这...”
梦羽叹了口气:“所以,我能给你答案,但我觉得这种答案不知道算不算答案。就像小露,来这里这么长时间了,也跟着失眠了那么长时间,但却在昨天之前,我完全不知道此事,也没有看出什么来。这无论在什么时候都是不可能的。小露他...隐忍懂事,常常喜欢自己悄咪咪地隐藏心事,受了委屈也不会倾诉。因着他这种性子,我常常都要做那个逼他吐露实情的坏人,且我慢慢地也养成了要去仔细观察他的习惯。就怕他受了委屈,还把这种委屈往肚子里咽。但那么多年了,我竟第一次没有发现他的不妥。这...确实令我相当挫败。相反,他的精神甚至比在那里还要好些。这就真的...很是不好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