轩辕璟用丝绸手帕细细擦拭着指尖,逝去的雀儿很快就被侍女清理干净,连一丝痕迹都未留下。
木制的托盘上蒙着一抹白布,带着些斑驳的红,侍女垂头捧着托盘退出正殿,不知要去哪里处理掉这可怜的小家伙。
本是极简单的差事,仍是出了差错。
侍女撞上了位正要进门来的少年,一袭玄衣衬得少年唇红齿白,格外好看。
两人的碰撞导致侍女身形不稳,手中的托盘跌落地上,露出了掩盖的东西。
那只金丝雀羽翼尽数折断,小小的身躯早已僵硬,琉璃般的眼珠蒙上阴翳。
本不是什么大事,可进出这里的非富即贵。侍女还未看清来人,脸上便落了一个掌印,那人身后跟的侍从高声呵斥:“没长眼的东西,胆敢冲撞十殿下,你有几个脑袋掉。”
侍从说着,侧目小心翼翼瞧着殿下的神色,似是有些愠怒,便自觉做得不错。
这位殿下,是陛下心尖尖上的宠儿,若不是生得晚,恐怕这太子之位是要易主的。
此番太子殿下手下的人办事不力,丢了山海关,引得圣怒,是特地派十殿下前来颁布旨意,让朝中那些个墙头草明白,站哪里才是正确的选择。
这是个机会,若是此事处理的得当,少不得日后的好处。
侍从想着其中的好处,撸起袖子,更加迫切地想要表忠心。
谢珂,不,轩辕珂此刻身上毫无少年的稚气,有的是皇家风范。
他按住侍从再次举起的手,微微一笑:“无碍,何苦得理不饶人。更何况,六哥的人,还轮不到你我来管教。你说是吗,吴总管?”
话音落下,吴总管自觉背后一凉,他自持是天子近臣,在宫里是说一不二的人,急着讨好十殿下,倒忘却了现如今的太子是如何上位的。
屋内的那位殿下,笑得亲切,却让吴总管浑身颤栗。
他擦着额头的冷汗,缓和了态度,亲自从地上将侍女扶起来,赔笑道:“是我糊涂了,姑娘莫见怪。”
吴总管打着哈哈,试图遮掩流露过多的野心。
侍女颤抖着不敢抬头,侍奉多年得来的经验告诉她,殿下眼里容不得沙子,今日之事绝不会善了。
轩辕珂弯腰捡起地上的雀儿,挑眉望向轩辕璟,“何事惹得六哥不快,若是因这雀儿,我那还有只会说话的鹦鹉,改日赠予六哥便是。”
轩辕璟将拭手的帕子扔于地上,慢悠悠道:“不过是个玩物,别让些不相干的人或事伤了兄弟情分,烧了便是。”话毕,丝帕裹挟着焦糊味化为灰烬。
“言归正传吧。父皇有何旨意?”轩辕璟双手交叉,放于膝上,他就是坐着听从圣旨又有何妨。
轩辕珂也不强求,朗声道:“陛下旨意:山海破,轩辕危,令吾儿璟率十万军,即刻前往碧海关,抵御外敌。”
“六哥,请吧。”
轩辕璟负手而立,缓缓道:“走得急了些,代我禀告父皇,舟车劳顿,身边没有合适的人打点,就让吴总管一同前去吧。”
吴总管嗫嚅着嘴唇,自觉大事不妙,想要逃跑已是来不及了,被身旁从垂头的侍女紧紧钳住,挣脱不开。
轩辕珂沉思着,山海关破是必然的事,父皇也只是找个由头敲打些嚣张气焰,倒是可惜了闻离,手里的雀儿的确是让人联想翩翩,像极了她。
思及至此,他仰起脸来,带着股孩子气,“这雀儿我帮六哥处理了便是。”
“随你便是。”轩辕璟实始终挂着得体的笑容,让人捉摸不透。
轩辕珂捧着雀儿,转身望向远处道:“六哥的花园山清水秀,想必安睡于此处定是美梦。”
----------------
大地上有一处裂缝,此刻两个黑点正疯狂下坠。
闻离腰上紧紧勒着圈锁链,下方坠着朱厌,照这样下去,葬身岩浆是必然的下场。
闻离自是不甘心坐以待毙,努力调整着下降的方向,使得身体逐渐向岩壁靠近。
待距离足够近时,她将噬灵斜挑向下,试图插入岩壁中。
可惜坚硬的岩峭丝毫不给闻离机会,即使噬灵插入过半,刀身碰撞着石壁擦出火花,也只是减缓些下落的速度,无法真正停下。
眼看周遭的温度越来越热,闻离冷静地看向坠在下方的朱厌,坠于下位的人从容不迫地处理着伤口,丝毫没有害怕的神情。
他舔着嘴角,正为撕扯着布片,在断臂处绑上完美的蝴蝶结。
见有目光落在脸上,朱厌挑衅地回以视线。
闻离也不客套,一手为刃,用力斩断腰迹缠绕的铁链。
她垂眸向下,寻着何时的落脚点。
只一会的功夫,朱厌便快速降落,眼瞧着即将被岩浆吞噬,他也只是勾着唇角,笑得张狂。
身下无端出现了一块浮石,刚好接住落下的朱厌,载着他在火焰的汪洋里飘摇。
相比朱厌的轻松,闻离正堪堪攀住块有些凸起的峭壁,勉强维持着身子悬在岩浆之上。
朱厌盘腿端坐着,自他为中心,滚烫的岩浆竟飞速冷却,翻涌着变成黑色的石头。
闻离脸上被热气蒸得透红,因着傀儡心的破解,额间的青色菱角淡去,隐隐浮现出金光。
见到这一切,还有什么不懂。朱厌是故意的,但用意却是看不透。
闻离能想到的,便是灭口。纵使她有金刚罩在身,也不能保证从地底的岩浆流里全身而退。
既然如此,那便一战。如此想着,她纵身跳下,落在朱厌面前。
噬灵折射出寒光,抵在朱厌脖颈前。
朱厌侧头,用仅剩的一只手夹住刀刃。
“这样可不好,拿刀剑耍,伤人伤己,小心些。”
闻离眉心一拧,便要动手。
“我自己的能耐还是清楚的,这地缝不是我劈开的,拉我下来有何目的?”
方才还热气逼人的岩浆中,无端凝出一方宝座,托着朱厌升起来。
发生的一切似乎印证着闻离所说。
朱厌一个响指,闻离身后也浮现出一张椅子。
“请坐。”
“闻离,你游走两方,输赢都不亏。”
朱厌出言嘲讽着,“将有将种,兵有兵命。倒是你,摇摆不定的墙头草,若不是主上不允,真想剥了你的皮,看看心是不是黑的。”
闻离抿着唇,不是她不想答,只因她也不懂。
明明是很简单的问题,为何会回答不出来。
或许心中早有答案,只是连她自己都不愿意承认。
见她不答,朱厌虽有唾弃,也没继续追问。
“倒是有件事我一直想不明白。那些蝼蚁与你又无干系,是死是活,为何要那样在意?”
似是听到了什么笑话,闻离反问道:“何为蝼蚁,生死不该由你决定。”
朱厌看着闻离那张充斥着怒意的面孔,似是要把他千刀万剐,他哂笑道:“这样啊,既是落得当下的局面,杀了我,又何妨?”
似是真的早已漠视生死,朱厌将脖颈送上前来,利刃割破了他的喉咙,也只是一字一顿道:“我朱厌一族,自会出现新的王。但若我不死,你会后悔…”
闻离直视着朱厌,说得坚定:“哦?拭目以待。”
她手起刀落,斩断了朱厌的头颅,鲜血溅在脸上,却是连一点温度都感受不到。
方才朱厌闭合了底下的空间,只留下一条长长的通道,通向左右两个方向,闻离也只得凭着感觉选择一边,顺着狭窄的通道飞身攀出去。
待闻离走远后,滚落一旁的头颅突然睁开双眼,赤红的双目中流露出一丝冰冷,他咧着嘴开怀大笑。失去头脑支配的身体自发动起来,从地上提起头颅自己按上。
不久前才扎好的绷带落于地上,他只是甩甩手,失去的手臂复又生出。
“好急的性子,我话还未说完呢。”朱厌出言调侃着,摸着断掉的脖颈,僵硬地活动着,将筋骨复归原位。
“也罢,既然做出了选择,那我便去走一遭吧。”
他转身朝着相反的方向走去。
待闻离回到地面,早已不知身在何处。
漆黑的土地上满是沙砾,一望无际的荒漠,片草不生,天地间竟有如此荒凉的一角。
远处的戈壁上,长长的一串黑点在狂风下慢慢移动。
闻离跟了上去,她需得找到有人烟的地方回去才是。
可她又能回到哪里去呢。
傀儡心已解,想必再见轩辕璟之时,便是决一死战之时。
凌霄宗面临着大劫,是她这外来之人不能参与的。
而寻泽,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有记忆而无感情,该如何面对她的‘道侣’。
明明更过分的事都做过,可她好像心里缺了一块,无法控制自己去伤害他。
纵天地之大,好像没有她容身之所。
闻离远远跟在商队的后面,想要跟着他们走出荒漠。
天色亮了又暗,白日里炎热的空气一到夜晚便会骤然降温,商队随行的人纷纷套上毛绒外套,抵御寒流。
商队牵着骆驼围成一个圈,在里面驻扎起帐篷,燃着篝火。
闻离本不欲上前打扰,她自行生起了火,从前这枚储物戒里一应俱全,连躺椅小桌这些看似累赘的器具都备得齐全。
掰开一块饼子丢进汤里,锅子煨着小火咕嘟冒泡,闻离砍了一块带刺的巨型绿植,学着商队的样子剔除表面的尖刺,将其放在火上烤来吃。
远处是一望无际的荒漠,已经跟了这商队三四天,不知还要多久才能走这里。
本该是个平安夜,高昂的号角声在夜里穿透耳膜,一声一声急促地响着。
新年快乐[熊猫头]果然不能立flag,本来打算年前完结,年后立马开隔壁那本,结果越拖越写不完啊啊啊,我要日更![爆哭]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92章 九十二颗仙人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