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你在找什么?”
夏冰在呼唤中回神,而那直逼颈侧黏腻的腥味也刹然消退。
她朝白术摇了摇头,但眼神仍停留在围观的人群中逡巡。
她很肯定,那人还在继续窥视这里,就像一只正在狩猎的扁鲨,不现身、不参与、不行动,将自己化作空气,静静窥探,慢慢靠近,待你卸下防备,一击必中。
如果不是第八名玩家,那便是被不明状的怪物给盯上了。
比如——河神。
当布满水草的尸体被人抬走,白术将她拉到一边悄悄告诉她:“我刚刚在他手里发现了这个。”
一枚亮闪闪的银铃。
这是才村女子腰间、手腕、脖子、脚踝喜欢佩戴之物,用于装饰。
而男子身上是不佩戴银铃的。
“在手里发现的?”夏冰拿起银铃仔细观察,“哪只手?”
“右手。”
那枚银铃顶上串线的绳洞断了,显然是大力撕扯下来的。
这便意味着,这出场不到十分钟就下线的玩家有很大可能并非是受到河神的惩罚,而是被人给刀了。
在PVP的局面中,如果出现一名调停者,要么努力争取达成交易、要么直接刀了他,让双方重新回归平衡。
所以抽中【调停者】若自身实力不够,优势也会瞬间变成劣势。
“我记得,积分商城里有一种可以引诱怪物的诱导剂。”夏冰猜测,“将诱导剂浇灌在**上,便能吸引方圆五公里的怪物。这就能解释为什么他眼球突出、身上布满了诡异的水草,他是被活活吓死的。”
“这么残忍的吗?”白术打了个寒颤,“那娘子觉得会是谁下的手?”
这个不好说……
昨天周蝶和江语晴在第二轮秀选之后便被送到河神庙辟谷净身,并且有专人看守。
而熊男、熊娣因大闹祠堂最终寡不敌众被暂时关于柴房中反省。
夏冰抬眸看向白术,白术被看得两眼发懵,眨巴着无辜的大眼可怜巴巴地自证:“娘子,你不会是怀疑我吧?我们可是一整晚都在一起的!”
他着重强调了“一整晚”。
夏冰悠然收回视线,心说就他的胆量估计也不敢真对人下手。
不论凶手是谁,调停者一死势必会加剧双方的猜忌,留给他们时间不多了。
既然要调查河神的真相,那就一件一件破解。
“走,我们先去盲人阿婆那里了解她失足落水失踪的孙子孙女更详细情况。”
——
时隔三天,他们再次来到了那个破泥房前。
白日太阳充足,泥瓦房看起来更加破旧,围墙因为长年日晒雨淋出现大片龟裂,危如累卵,摇摇欲坠。
他们来的时候大门虚掩,透过缝隙可以看见院子里杂乱无章,到处都是倾倒的碎瓦破罐,蓊莹的杂草长得比腰还高,要不是事先知道,肯定会觉得这是一间无人居住的鬼屋。
和白术之前来看过的一样,已经看不见什么白绫,更没那诡异的祭坛。
“娘子,我们真要去找那个眼盲的张阿婆?”白术猫着腰,将脑袋虚虚地搭在夏冰的头顶,透着门缝声音鬼鬼祟祟的提醒,“你忘了?那个老太婆是个挖了自己眼珠子的疯子。”
——“你说谁是疯子?”
说曹操曹操到,房屋的主人突然出现在门缝后面,两只没有眼球黑洞洞的眼眶阴测测地盯着他们,就好像能看见一样,盯得人浑身发毛。
夏冰和白术都吓了一跳,退后时还把下巴给撞了,现在他们一个下巴疼、一个脑瓜疼。
张阿婆年过花甲,身材骨瘦如柴,脸上的皱纹跟树皮一样耷拉下来,头发近乎花白,乱糟糟的,大概是因为太过不修边幅,所以看起来年龄比实际上还要苍老得多。
即使是大白天看见,也要被吓到的程度。
他们已经事先向周围打听了张阿婆的基本情况,夏冰直接开门见山:“张阿婆,我可以帮你找到你失踪的孙子孙女,但需要你将那天的详细情况告诉我们。”
一听能帮她找到孙子孙女,张阿婆握住盲杖的手用力收紧,思索片刻哑着声音道:“你们跟我进来吧。”
没想到交涉意外的容易,这也验证了她之前的推测,虽传闻张阿婆自挖双眼,看起来邋里邋遢行为古怪,但她并非疯子。
白术在后边轻轻揪住了夏冰的衣角,拢着嘴小声求证:“娘子,你真能找到那对童男童女失踪的骨骸?”
“张阿婆自己找了几年都没找到,说不准早就沉到河底不知哪个地方去了。”
夏冰回头盯着那只两指捏住自己衣角的手,微微叹气:“不知道。”
“不知道?”白术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一个转身脚底抹油就准备跑路,结果被夏冰提溜着后衣领给拽进了屋里。
“坐吧。”张阿婆摸索着凳子坐下,“桌上有茶,我一个瞎子就不便给你们倒茶了。”
屋内焚着香,巴掌大的地方堆满了纸扎用品,什么牛啊、羊啊、房子、花衣花鞋,但最最惟妙惟肖的,还得是那一对供桌上纸扎的童男童女。
苍白的脸,诡异的红色腮红,眼睛黑洞洞的,穿着红色的肚兜。
就算是第二次看见这玩意儿还是觉得瘆得慌。
“姑娘别怕。”张阿婆虽然看不见,但她知晓人之常情,开口解释道,“那些是我扎来送给我泉下孙子孙女的。”
她口中的孙子孙女大概就是供桌上的那两个纸扎人。
“他们很乖的,只有每年七月十四满月那日听见我摇铃才会醒过来。” 一讲到她的孙子孙女,张阿婆脸上就温和许多,充满慈爱。
可在旁人眼里不管怎么听都觉得瘆得慌。
“对了,你刚刚说,能帮我找到我的家乐和家福?”
多种情绪在她脸上轮转,急切、期盼、悲伤、还有害怕面对现实的恐惧。
夏冰恻隐之心微动,仿佛现在坐在她面前的并不是一个冷冰冰的NPC,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一个失去至亲孤苦无依的可怜老人。
“是,我能帮你找到家乐和家福。”她语气坚定,“只不过,需要你先回答我几个问题。”
白术好奇地注视着眼前这个胸有成竹的女孩,而她在两分钟之前明明还叹着气说“不知道”。
而这份坚定的口吻却给了张阿婆很大的信心,她空洞洞的眼睛流出泪,连连点头答应:“只要你能帮我寻回孙子孙女,无论让我做什么我都答应。”
“好。”夏冰直接开口问,“张阿婆,家乐家福是什么时候失踪的?又是谁告诉你他们是失足落水的?可有目击者?”
事情已然过去六年,可张阿婆却永远忘不了那一天,她颤颤巍巍地回忆道:“那是六年前的一个傍晚,我为了将苞米地的苞米掰完,那天从田里回来得有点迟了,到家时天已经快黑了……”
“这是洪水之后的第一次丰收,我本想着回来给家乐家福烤苞米吃,可没想到,我刚到家,村长和翟老爷就跑过来告诉我,家乐家福在河边玩耍,失足掉进了河里……”
说到这,张阿婆懊悔地攥着手里的拐杖,枯瘦的手根根血管凸起,也就仅剩一点皮包着骨。
“怪我……”
“都怪我……”
她反复自责,黑洞洞的眼眶里流出血泪,“要不是那天我贪心掰完田里的苞米,就不会那么晚才回来,家乐和家福他们就不会……”
夏冰却心生疑惑:“是村长和翟老爷一起来的?”
“他们是亲眼看见家乐家福失足落水的?没有施救吗?”
“救了。”张阿婆肯定道,“翟老爷这么好的人,不仅洪灾时救济乡民免于饥荒而死,过后又自掏腰包修建堤坝造福才村,平常经常给村中的孩子发糖饼,他若是看见,肯定是救了!可惜……可惜河水太急,没救起来,自己还差点被大水冲走,来的时候浑身湿透了。”
这倒是和其他村民口中提到的翟老爷别无二致。
“那除了村长和翟老爷,还有其他人看见吗?”
张阿婆摇摇头:“那时天已经快黑了,大家都回家做饭去了,除了村长和翟老爷,并没有其他人看见。”
这就很奇怪了,夏冰又问:“既然这个时间大家都回家做饭去了,村长的翟老爷为什么恰好在那里?”
张阿婆却没有一丝怀疑翟老爷,甚至袒护道:“这并不奇怪,因为当时村中正在修建堤坝,翟老爷总是亲力亲为。”
修建堤坝?
夏冰看向白术,心中有了一个隐隐的答案。
起身前问了张阿婆最后一个问题:“听说你的眼睛是自己挖的,这是真的那?”
张阿婆握着拐杖的手紧了又松,神情阴郁却坚持,“是我自己挖的。”
“传说,若想唤回至亲的亡灵,需一对招子做路引。”
“我老太婆年过半百,早已经半脚踏进棺材,要这一对眼珠子还有何用?”
原来她把眼睛用来做了招魂的祭品。
可那个降于纸扎人身上的,根本不是至亲的亡灵,而是其他嗜血的鬼魂。
是因为,那对童男童女的灵魂至今仍被禁锢在村子某个地方。
——
从张阿婆家里出来时,夏冰感受到一种无可奈何的悲哀。
与至亲分离有多么悲痛,她感同身受。
而如今,这世上已经没有一个和她拥有血亲的亲人了。
她想起了系统商城中那贵得离谱的【生命】兑换。
它真的,可以复活已死之人那?
然而目前仍无一人达到积分兑换资格,没有人能对此进行证实。
“娘子,你是不是已经知道那对童男童女埋哪了?”白术刚看她这么自信,实在按捺不住好奇心追问道。
夏冰朝着河流的方向远眺,神情讳莫如深。
“你听过‘打生桩’吗?”
白术蹙眉:“你是说……那个用活人打桩极其残忍的鲁班邪术?”
“对。”夏冰点头,“传闻当重大工程不顺利无法推进之时,将活人身上浇灌水泥活活封于地基之内用于镇压当地的冤魂,这种远古邪术就被称为‘打生桩’。”
“而至纯至善、至阴至阳的童男童女便是最好的献祭材料。”
“他们会将这对童男童女从钢针插·入头顶封住魂魄,趁还有呼吸的时候一个封在桥头,一个封于桥尾,化作镇压邪祟的守护神。”
“当然,这都是些封建糟粕,可据说在文明的现代和偏远地区仍没有完全杜绝此类事件。”
张阿婆的孙子孙女落水失踪的时间正巧是翟老爷修建堤坝的时候。修建堤坝需要这么多人,却偏偏,只有他和村长两人看见。
说明他们两人肯定狼狈为奸,串通一气。
“想验证并不难。”夏冰看向白术,“我记得,王狗子说过他那次落水时看见了两个穿肚兜的孩童。如果我的猜测没错,那他们所镇压的冤魂,就是百年来献祭给河神的河神新娘。”
白术神色转阴,看来,今晚得熬夜了。
白术夏冰叠叠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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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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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河神新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