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楼,清越房。
朴恩早已将需要过目的文书置于书案上。
许栎进房后第一件事就是将身上的脏衣换下,然后打开窗。
便开始处理文书,处理了没多久,雀一就来了。
眨眼之间,雀一就闪现在许栎眼前,单膝跪下,行礼,声音低沉,恭敬地说道,“主上。”
“让你查的事查的怎么样了?”许栎笔下不停,抬眼看了下,道“起来回话。”
“谢主上。”雀一站起来后,恭敬行了一礼后才说,“禀主上,两年前您让属下调查江南地区自治平元年后才开始晋升快速的官员,属下经过调查后发现,治平元年到治平三年间,未见异常官员调动,但从治平三年,到治平十五年,以原田东县县丞李稳为首一系官员,因治水,平乱,剿匪等功绩,累升至会稽郡郡尉,但从治平十五年之后,无功无过,一直在会稽郡内经营。这些是李稳生平详细记载,请主上过目。”
雀一从怀中掏出一个卷轴,上前递给许栎,继续说道,“经查,李稳为官堪称滴水不漏,不仅专心于本职,自她上任后,多次剿匪,现会稽郡内已经没有成气候的匪患了;
而且时常带领兵卒修路筑桥,在当地百姓中口碑甚好,也从不与人为恶,雀楼并没有查出李稳有任何不法迹象,李氏族人也没有仗势欺人的行为。”
许栎将卷轴快速浏览了一遍,问道,“李氏烟亲可有调查?”
雀一躬身回道,“李稳原配夫郎曹氏仅是田东县一个小吏之子,育有一子一女,其子一年前嫁于现滁州府知府嫡次女为夫,半年前长女娶了豫章郡郡守嫡子,未曾纳侍,治平三年,曹氏病逝。
治平五年,李稳迎娶现任夫郎,出身也不高,是商人之子,现育有两女,仅定有婚约,还未成亲,所议婚事,三小姐是与骆越郡郡尉嫡子,四小姐是与万家二房嫡子。
后治平七年,治平九年,治平十年,李稳分别纳了一房妾侍,只有一房生了一个公子。”
许栎边看卷宗边道,“李稳长女与我同期进士,不久也要赴京,次女从军,现已是从七品游牧副尉,小女从商,经营父亲家的产业,会稽郡最大的丝织商,五年前开设云鼎酒楼,与清风楼多有龃龉。”
顿了下,许栎道,“查田东县,并列出朝中与田东县有关的人,以及李稳在治平十年之前的事情,尤其是治平三年以前,另外,查一下云鼎酒楼,和万家。”
“是,属下领命。”雀一应后,身形一晃,便不见踪迹。
许栎对此见怪不怪,治平十年,雀楼成立,后许栎想尽办法搜罗上乘轻功,花钱如流水,才供养出雀影。雀一作为雀影之首,神鬼难捉,很是寻常。
“李稳”,许栎喃喃自语,“为官有道,与民为善,势力遍布江南三郡,政、军、商皆有其势力,如此人物,只是区区郡尉?
她在当年的事中,到底扮演了什么角色?”
许栎一时想不明白,又看了几遍李稳卷宗,从卷宗来看,李稳升迁毫无问题,每次都有功可依,可疑的是,一个毫无背景的人,是怎么保有这些功绩的?甚至李稳私下与上官都没有太多往来?
李稳举人出身,候补三年,却返回田东县,仅是一个县丞?在位三年,却没有升迁,那又为何从治平三年开始,李稳飞速攀升,仅十余年,就从小小县丞,到一郡郡尉,掌军事大权?
又是为何治平十五年后就毫无功绩了?仅凭资历,也可以再往上挪一挪。
李稳究竟为何执意留在江南呢?江南有什么呢?
难道,她...
正待细想,突然响起轻轻的敲门声。
“叩,叩,叩。”
“小姐,你在吗”朴恩在门口唤道。
许栎被打断思绪,一时也没什么头绪,轻抿薄唇,“进。”
朴恩进来后也没急着汇报,先自顾自倒了杯水,道,“渴死我了,那尹璃真不愧是这一代破日剑主,真强,我差点没稳住。”
“破日剑主?”许栎疑惑的看向朴恩。
“不怪你不知道,上一代破日剑主尹旭明,自从她与荣安殿下成婚后,就再也没在江湖行走过了,如今已差不多三十余年了,想当初尹大侠,一剑破日,一剑贯空,一剑万法,仅三剑,横扫江湖不平事,尤其是第三剑,万法一出,四大皆空。
可惜如今的江湖,也没几个人记得尹大侠当年的风采了,哎---”
朴恩惋惜了一会后,又激动起来,“不过这一代破日剑主,丝毫不逊色尹大侠,小小年纪,内功深厚,走动间,无声无息,轻功估计也是一绝,尹家家传伯阳剑法更是绝世剑诀。”
说着说着,朴恩倒了杯茶,放到许栎手边,郑重的说道,“小姐,要是你能拉拢此人,定有裨益。”
许栎喝了口茶后,觑了眼朴恩,在那手舞足蹈,念念有词的,仿佛得以碰见破日剑是多大的殊荣,心下无奈,怎么一激动就原形毕露的,“消停点吧,尹家家世摆在那,尹璃又岂是易于之辈。”
尹家不仅在江湖中声望极大,隐有正道之首的风范,当年更是有从龙之功,定江山,救高祖,功勋卓著,传闻尹家庄中藏有三块免死金牌,连谋逆大罪都或可免于一死。
而且尹家现任家主尹旭明娶了荣安殿下,那可是当今女皇的胞弟,极受宠爱,虽然尹家如今只有尹旭明长女尹珮入仕为官,但尹家在朝野的势力,不容小觑。
尹璃,更是出生起就被赐封离郡王,简在帝心,尤其是可以轻易拉拢的,稍有不慎,还恐招惹了一尊大敌。
“小姐可以用美人计,您不是说尹璃会打听您的踪迹吗?果不其然,方才尹璃就问了,若不是知晓她问的是小姐您,我还以为是尹小姐的心上人呢,哈哈哈哈哈哈。”朴恩揶揄的说道。
“心上人?”许栎不解。
朴恩将尹璃方才所言,一字不落的复述了一遍,又道,“真是红鸾星动,少女怀春,少年慕艾,若小姐投其所好,必然手到擒来,事半功倍,我瞧着尹小姐相貌精致,皓齿明眸,身姿动人,比众多小郎君出色多了。
小姐要不要考虑考虑,以免主君和母亲一直操心您的终身大事。”
许栎闻言,挑眉,静静的盯着朴恩看了一会,直把朴恩看的冷汗直冒,连连告罪,才道,“切莫胡言,我与尹姑娘均为女子,如何婚配。”
朴恩张口想说什么,摄于许栎眼神压力,只得闭嘴,点头附和。
许栎眼中闪过一抹笑意,道,“这几日且先派人跟着尹璃,看她的出现到底是巧合还是有意为之,切莫让她发现。”
“是,小姐。”
朴恩犹豫了会,还是问道,“清风楼之事,恐怕还得小姐拿个主意.”
许栎淡定的说道,“万家?”
“不愧是小姐,这都被你猜到了。就是万家。”朴恩一脸谄媚的说道,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得了,你正常点,仔细说来。”许栎简直没眼看这家伙,清风楼如今在滁州府酒楼行当中,不说独占鳌头,也是数一数二的存在,之前也有过别家酒楼栽赃陷害之事,但从未闹出过人命,唯独这次,还牵扯到万家,来者不善啊。
万家在江南经营数代,历经战火而不灭,甚至于战乱中精准压中高祖,且多次资助武帝开疆,富可敌国,朝中对其也是颇为善待,虽然家中子弟无人为官,但是历任家主都有资助贫苦学子的习惯,多年经营下来,恐怕朝中江南出身的官员或多或少都受过万家恩惠,其隐藏的能量,不可小觑。
更何况万家本身经营的产业,遍及全国,甚至与海外通商,还是拿到皇令的盐商,如此种种,万家在江南的地位,更胜于李稳。
能让朴恩如此纠结的,除了万家,别无可能,此事,并不难猜。
朴恩将方才三人所谈之事,详细的说了一遍,道,“本来,只以为王二娘仅是万家杂役,受赏后来大肆吃喝一番,但看王微所为,怕不是那么简单,怕是有人利用万家对清风楼下手,我们如果深查下去,恐触及万家忌讳。”
朴恩顿了下,继续说,“方才收到探子回信,已然查清王二娘昨日下午踪迹,请小姐过目。”
说着便将情报递了过去。
许栎接过情报,认真看了会,问道,“昨日王二娘是不是点了玉板鳝?”
“是”朴恩回话后,疑惑的问道,“可是这有什么问题?玉板鳝每日均有售卖,用的都是新鲜的黄鳝,我这几日也有吃,并没有什么不适。”
”玉板鳝没有问题,但它不能与狗肉同食,你看。”许栎指着情报说道,“王二娘申时才吃完玉板鳝,不到酉时,又在城南与,三麻子吃起了狗肉,狗肉与黄鳝相冲,两者同食,剧毒,应是食狗肉时已然过了段时间,所以才没有当场毒发,直到王二娘回到家中,才毒发身亡。
叫你平日多读点书。”
“我不是不想读书,可是一翻开我就困,我也没办法呀。”朴恩嘀咕了几句,然后惊到,“那玉板鳝???如此说来,王二娘之死确实与清风楼有关,这可怎么办?”
朴恩焦急的在房中走来走去,神情很是烦闷。
许栎见此,并没有出声打扰她,自顾自将剩下的文书批阅了。许栎只在滁州府待几日便要启程了,再次之前,还有一些琐事没有完成,这几日就是预留的时间,自是要抓紧时间干活了。
而且,许栎没说的是,理论上过了这么久了,除非体质问题,狗肉和黄鳝虽然相克,但应不致死,许栎没有见过尸体,没法判断太多,但是,直觉告诉她,此事另有隐情。
不过清风楼的事,还是让朴恩处理好了。
现如今,李稳,万家,王二娘,王微,云鼎酒楼,仿佛中间有一条线,将之紧密相连,可惜,现下没有太多时间深究,只能让朴恩留下仔细查探了。
天色渐晚,许栎好不容易将所有事情处理完毕,收笔起身,只见朴恩正伏在一旁的榻上案几,写写画画的,四周散落了一地的纸张。
看了片刻,许栎不预打扰,出门唤小二上点吃食,忙碌了一下午,才觉得腹中空空。
回房点上蜡烛后,朴恩才注意到许栎,手中挥毫不停,嘴上道,“小姐,我已经想好怎么处理了,且等我片刻。”
许栎自己倒了杯茶,有点凉了,喝了口便放下了,道,“你又忘了,你我现下应以朋友相称,唤我名字便好。”
朴恩头也不抬的回道,嗯嗯嗯,记住了记住了。
许栎见此,不免失笑,还是第一次见朴恩如此焦头烂额,万家,恐怖如斯啊,哈哈哈。
还是不打算出手的许栎,等小二上齐菜之后,又叫了壶热茶,一瓶桃花酒,边吃边喝,很是惬意。
所以等朴恩闻香抬头的时候,见到的便是吃相优雅,但速度却不慢的许栎,桌上的菜不知不觉被消灭了近一半了。
“你吃饭居然不叫我。”朴恩诧异,委屈的看了眼许栎,见许栎毫不在意,且手上动作并未有丝毫放缓的时候,迅速放下手中毛笔,施展轻功蹿到桌上,加入了吃饭的行列。
边吃边说,“你给我留点,嗯,真好吃,你吃慢点,别抢啊,啊,给我留点。”
对此,许栎丝毫不手软,压根没搭理朴恩,只是手上的动作和咀嚼的速度,不经意间加快了许多。
此时此刻,两人浑然忘记,以她们的身份,完全可以叫小二再上一桌,几桌都行。
饭,果然要抢着吃才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