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洒在微波荡漾的水面,将她的倒影摇曳。
思绪也随之波动起伏。
想起白日里村民们的叫骂和指指点点,怀溪心如刀绞。
那个字眼再次在她脑海中出现——“妖怪”。
她从未做过任何恶事,却只因身为半妖,自幼便遭人白眼与欺凌。在妖族,也同样备受轻视,被认为是缺乏野兽本能的异类。
“为何我到哪里都不受欢迎呢?”她无助地自语,声音中透着无力和挣扎。
人不喜她,妖不认她。
她就像一个另类。
霍汝涵执行完任务,路过溪边,瞧见一人蹲在那处。她顿了下,朝水池边走来。
“怎么了?”她的声音温柔。
怀溪转头,就见师姐自然的坐下,丝毫不顾自己的衣服会被弄脏。
“师姐。”她湿着一双眼睛。
霍汝涵一顿,“怎么哭了?”她拿出一方手帕,轻轻地擦拭怀溪的脸颊。
怀溪痛苦道:“是不是只要我是半妖,我就该死,就该被欺负?”
“当然不是。”霍汝涵道,“人和妖,本质上并无区别,重要的是行为。人也有邪恶,妖也有善良。”
“可以和师姐说说怎么了吗?”她的声音温柔,却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异样。
怀溪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情绪:“今日我下山买点心,遇见妖人暴乱。”
妖人?
霍汝涵目光一闪。
“我出手救了人,可那些村民见我是半妖,便说我与那妖人是同伙,要杀了我!”
“你可有受伤?”霍汝涵担心问道。
“我没有什么大碍,只是被妖人划了一道,养几日便好了。”怀溪摇摇头。
霍汝涵:“伤到哪里,让师姐看看。”
怀溪缓缓掀开衣袖,露出上面的伤口。
霍汝涵瞧见了,眉头紧皱,眼中闪过一丝冷光。
她拿出一瓶药膏,“这药叫春回,能够治愈外伤,你拿回去,每日涂一次。”
怀溪接过,道了声谢。
“当时还有没有其他人在?”霍汝涵又道。
以怀溪的能力,不大可能打得过妖人。她怀疑,还有其他人。
怀溪心中一惊。
她不想将尊上的事情告诉师姐,于是便摇头:“没有,只有我自己。”
霍汝涵的目光深邃,似乎在揣测什么。
*
夜已经很深了。
修长的手指在檀木桌面无声地敲打。
节奏缓急,若有似无。
却又透露出一股难以言喻的迫切。
“尊上,”元白受不了,她要抓狂了,“您要实在想去找怀溪您就去吧!”
别敲桌子了,桌子都快被敲出坑了!
这一句话不经意间戳破了心中那点小心思。
顾浛雁眼中闪过一丝不自在,但立刻掩饰了过去。
“本座何时说要去找她了!”
“本座做什么,想什么,自有本座的道理。要你多嘴!”
元白:“……”
尊上您就嘴硬吧,全身上下也就那张嘴巴硬了!您是没说,可那眼里分明就写着四个字——“望眼欲穿!”。
又安静下来。
目光落在桌上的点心。
心里躁动。
这么晚了,为什么她还不回来?
“尊上,”元白道,“我方才过来,瞧见怀溪坐在水池边。”
“关本座什么事。”嘴里这样说,眼睛却是看了过来。
元白深吸一口气。
那还不是因为您回来脸色就异常阴沉。
“怀溪对我们现在至关重要,尊上你暂且委屈一下,放下身段去哄哄她。”
“哄?”顾浛雁道,“本座救她一命,她却不知感恩!”
灯影下,她心中拧起波澜,手不停地敲打桌面,唇边没有半分软弱的话语。
“不回来便不回来,本座何故去迁就一枚棋子?”
元白:“瀚海山下出现妖人,说明已经不太平。尊上您今日斩杀了妖人,其他妖人自然不敢报复您。可难免不会盯上怀溪。若怀溪出了什么事,我们的计划满盘皆输。”
“尊上您就当为了魔族大计,屈尊降贵的去把人哄回来吧。”
冷冽的眼神微动,顾浛雁扫了眼元白,“你去将她带回来。”
元白:“我回来时劝了怀溪,她不愿意回来,说今日给了尊上脸色,尊上不愿见她。”
“本座何时说了不愿见她?”顾浛雁道。
元白道:“那尊上便去找她,把话说开。”
顾浛雁不说话了。
元白轻叹一声,”属下还有事,就不打扰尊上您了。”话罢,转身离开。
屋内只剩一人。
烛火跳动,顾浛雁盯着那点心。
元白的话在脑海里反复出现。
妖人,不太平。
半晌,顾浛雁提起桌上的点心。
她只是担心自己会被怀溪牵连,毕竟她们绑定了痛感。
没错,就是这样!
然后步履匆匆朝水池行去。
临近水池,却瞧见了两个人——霍汝涵和怀溪。
顾浛雁深吸一口气,试图压制住内心的躁动。
然后,手中的点心化为了碎屑。
没压制住。
*
霍汝涵轻柔地拭去怀溪眼角的泪水,突然,她瞥见一个模糊的人影站在柱子旁,再定眼一瞧,却是不见了。
是幻觉吗?
“怎么了师姐?”怀溪道。
霍汝涵笑笑,“没什么,刚刚眼花了,还以为柱子那里有人。”
人?
怀溪顺着师姐的视线望去,柱子那里空落落。
是尊上吗?
这个想法刚冒出头,怀溪便打消了。
尊上怎么会来找她。尊上现在,应该还在气头上吧。
说到底,尊上也是为了救她。她这样,也不怪尊上生气。
怀溪垂下眼眸。
明日,便去和尊上服个软吧。
*
玄月高悬,万籁俱静。
将春回挖出一点点,小心翼翼涂上伤口,药膏冰凉刺激,怀溪忍不住轻轻嘶了一声。
疼,痒。
像是冰冷的指尖划过肌肤,清晰又深刻
浅浅地涂了一层后,她轻轻地吹了吹伤口,随后将药膏放下。
怀溪闭上眼睛,平躺下来,将受伤的手臂露在外头,避免被被子覆盖,然后又将被子往相反的方向扯了扯,确保不会盖到伤口上。
伤口泛着疼,心里头也绕上许多事。
难有困意。
怀溪睁着眼睛。
就在这时,一丝不寻常的黑气自窗缝而来,缓缓攀上床塌女子。
怀溪突然感到一阵强烈的困意,眼睛泛酸。
好……困。
她闭上眼,沉入了梦。
门吱呀一声,被轻轻推开。
黑暗于强大的魔尊并无影响,屋内一切都清清楚楚,不过是另一种白昼。
冷冽的目光移到床榻上的女子,落在那伤痕的手臂时,细长的眼睫颤了颤。
伤成这样,还涂清凉的药膏,也不怕痛。
她修长白皙的手轻轻抬起,似乎想要触碰那道红痕,却又在半空中停住。
最终,隔空抚过那条长长的红痕。
猛烈的魔气悄然释放。
很快,伤疤消失无踪。
顾浛雁收回手。
“若不是本座与你绑定了痛感,才不会管你的死活。”
她的目光再次扫过怀溪的手臂,刺鼻的药膏味道萦绕。
顾浛雁不悦地皱了皱眉头,然后轻轻抬了抬手指。
涂上的药膏消失,味道也随之散去。
什么药膏,真是难闻死了。
*
穿过朦胧的迷雾,朔水逐渐适应昏暗的灯光。
青铜灯台发出幽微的光芒,隔着帘幕,那道身影若隐若现。
狐狸面具在微弱的光线下闪烁着阴冷的光芒,一双漂亮的眼深邃且不可捉摸。
诡异,却又莫测高深,让人不由生出敬畏感。
朔水心中有些慌张,以他的资历,是没有资格见尊使的。
神阁尊使的存在是一个谜。
无人知晓其来历,也无人窥见其容颜。
曾有胆大之徒试图揭开尊使的面具,下午便被做成了花肥。
尊使是出了名的,心狠,手辣。
突然召见,莫非是那里出问题了?
朔水的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铜制香炉,青烟袅袅,映照着斑驳的光影。
尊使的声音从帘幕后传来,“瀚海山下有妖人作乱,被人杀了,你可知道是何人?”声音做过处理,辨不出男女。
朔水稳住情绪,道:“闹事的妖人叫血牙,死后不久,属下便派人去探查了。不过妖人化为飞灰,无法探查到有用线索。但据目击者说……”
他顿了顿,道:“初步推测,是有一定修为的……大魔。”
尊使的眼里闪过一抹异色。
铜式香炉散发着沉甸甸的香气,将一方空间笼罩。
长久的静默,简直令人窒息。
朔水心想,他今日若能活着出去,定将那香炉里的香料换了!
尊使没接着问下去,又道:“瀚海这边现在由谁负责?”
“由林无眠负责。”朔水回答。
尊使淡淡地说:“听说你一直想为神效力。”
朔水心中一惊,尊使的话似乎蕴含着深意。
他眼中闪烁着光芒:“是的,尊使!”
“杀了她,瀚海这边,以后便交由你负责。”
朔水激动地跪下,“多谢尊使!朔水愿为神肝脑涂地!”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神会赐福给你的,可怜的人。”
尊使的身影消失在幽暗的神阁深处。
朔水恭敬道:“恭送尊使!”他的眼睛因兴奋而发红,手微微颤抖。
只要杀了林无眠,他就能接管瀚海这片区域,就能离伟大无私的神更近一步!
神啊,
请降临,
请赐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