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间,到了领月例银子的时候。按照傅府的惯例,即是取月钱之时,取钱之人勾圈按红泥手印。勾圈是因为家中下人多是目不识丁,红泥手印是因要留取领之据凭。
此月傅府各院取领银子,并未有什么异样。各院前来取领月钱银子的婆子或是丫鬟,较之前正色听顺了许多,大多是皆是因为杨先之事,才能如此。
“姑娘,还剩下二姑娘那与大爷院儿,还有葛姨娘院里,没有来没来拿月钱了。”木槿顺捋了一遍账簿,回傅之婉说道。
傅之婉听闻后,说道:“许是没得空,或是忘了。若是明日还不遣人来取,你让人去提醒一声,让他们院的人来取。”
木槿应道是,话音刚落,门外传来消息说是葛姨娘院儿里的春梅来取月银了。
“三姑娘,奴婢来领葛姨娘的月例银子。”春梅福身行礼说道。
傅之婉浅笑颔首,说好。又让木槿对过账簿上的账目之后,将正数目的月钱银子,交给春梅。
春梅是葛姨娘院儿中陈家婆子的女儿,府里的家生子。随着她妈一齐在葛姨娘的院中侍候,颇得葛姨娘的信任,院儿中的月钱银子都是由春梅取领走。
春梅接过了月钱银子,点了点月钱,之后抬头与傅之婉说道:“三姑娘,这月钱多给了一两银子。”说着,将一两的碎银子退到桌案上。
“你拿回去便是。这其中五钱银子是给钧哥儿每月上学吃果子,采买纸墨用的。”傅之婉笑望着春梅说道,“这之前原本,一直划到钧哥儿的奶妈陶嬷嬷的月例里。只是钧哥儿已是长大,每日出门去书塾读书,身边是有自己的小厮跟着,不是小时候了。这钱划回姨娘处,是应当的。姨娘看顾着,每逢读书去书塾,可让小厮折带着些在身上,也可直用于钧哥儿身上,岂不是更方便。”
春梅自是知道其间益利之处,姨娘每月的月钱才只有二两,加之生养着哥儿,才又添了二两。
只是钧哥儿已是舞勺之年①,这两年的用度却依旧是与童龀九龄之时一般,平日间多是吃紧。葛姨娘也常常哀愁叹息,若是能够再富足个一两银子,是极好的事情了。
可这管家之权是在夫人的手里,夫人本就不喜钧哥与姨娘,生恐危及自身之位。不想尽法子来克扣姨娘的月钱也是不易,何来添银钱之说。
那五钱银子说是划到陶嬷嬷处,却是哪里见着一点了。真要说来,那陶嬷嬷还是夫人给哥儿找的奶妈子。其所居心,不难揣测。
如今傅之婉突然说是添了一两银钱,春梅是如何都没有想到的好事情,遂声音哽咽感激道:
“多谢三姑娘,心里念着姨娘与钧哥儿。”
“还有五钱银子,也是老爷应允后添的。这府里的人,我素日里也是多见过。若是格外让他们去做什么,他们心里是不情愿多去做,留与姨娘使去吧。这一项以后每月都有,老爷那里是知道的,不是我私自瞎添的,你们放心罢。”傅之婉微弯唇角说道。
春梅听闻后,急忙跪下俯身谢恩。
“姑娘的恩德,姨娘知道后,也会谢姑娘的。奴婢先替我们姨娘,在这儿谢过姑娘了。”
傅之婉起身欲将春梅搀扶起来,木槿见状忙先一步搀起跪谢的春梅。
“你不必谢我,你姨娘更不必谢我,这本就是你们的银子。大哥哥像钧哥这般大的时候,已经是多用三四两银子了。吴姨娘那边二姐姐过豆蔻,已是早与老爷说过多添了一两。”傅之婉复坐下,缓缓说来。“只是我才暂且管家,也只能做到这步了。如今只是这般,恐怕背后还有人嫌我多事,也不敢再多替你们求说什么了。不过,也得了老爷之口风,待过了这年,明年还会再论。”
春梅抬起袖子,抹了把眼泪儿说道:“姑娘,您真是那女菩萨的心肠。我们姨娘也时常念着姑娘,说三姑娘与大姑娘、二姑娘不一样。”
这话无论真与假,如今说来都显得刻意了起来,有些客套谄好之意。
傅之婉没有多理会春梅这话,只是轻声说道:“钧哥儿虽不是与我一母,却也是我之家弟。却也不怕你们嫌我多事,总归有句话要说出口。”
春梅忙说道:“姑娘哪里敢,您千万请说。”
“这世间本应不是只有读书这一条出路,只是单钧哥儿而言。若是说行武,如今年岁也晚了且也不是练武的料子。如果说经商,别说老爷不会应允,姨娘心里也是不情愿,我就不多与你说这个了。让钧哥儿好好读书吧,为了自己,也为了葛姨娘。”傅之婉轻轻一笑说道。
春梅忙不住地点头应说是,又连谢好几声姑娘,方才勾圈,按了手印,取拿了银子回了。
木槿瞧见春梅已过了角门去,才启唇说道:“姑娘之心,不求她们报答,只求知晓体会即是了。”
“我也只是尽我一份薄力而已。我们也艰难困顿过,因也想能为他们添一份暖意。”傅之婉略叹了口气,“我们幸亏还有外祖母和韩家相助,他们呢连帮衬的都没有。”
木槿亦是叹息道:“姑娘自己前后有狼有虎,却还念着葛姨娘。”
“我总不能辜负了文钧,每每遇到我,真心唤我的那声三姐姐。”傅之婉轻轻勾唇说道。
“只不过,还不知道夫人那边听说了这事,会怎么恨您呢?怕是少不了使绊子。”木槿低了声音,发愁道。
傅之婉却是笑了笑说道:“我不为葛姨娘与钧哥,到老爷那说话。她难道就不恨我了吗?”
木槿一愣,觉得自家姑娘说的也是。
这话说到这儿了,想起傅文铭院儿,尚未过来取领月钱。
“姑娘,大爷院儿里的月钱,单不说那定有的五两,还平空多使用五两银子。而且,没有丝毫缘故。”木槿甚是觉得过分。
傅之婉合上了手中的账簿,冷笑了声,同木槿说道:“我也早见了,却不只是这近来几月如此,旧年年初就成了定例了。他这个咱们不必去管,既然一直都给着,就也算了。又不是花着咱们的银钱,来养着他。”
“姑娘说的是,只是这也忒明目张胆了起来。”木槿说起那位大爷就是咬牙地恨。
前年仲夏,正是需用冰的时候,府中藏冰见肘。大爷的妾室郑氏用完了自己屋内的份例,那大爷竟然硬劫了姑娘的那份,让送去给郑氏用了。这是正经爷们能做出来的事情?
“怎么,你昨儿个才到了这家来?”傅之婉逗笑着说道。
屋内两人正说着话,二门上的小厮传话喊道:“钱舅爷来了!”
傅之婉与木槿一怔,钱氏长兄突然来了,所为何事?
①舞勺之年:古代男子十五岁。
童龀:男子八岁。
九龄:男子九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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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第二十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