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能有半炷香的功夫,木槿回来了,手上还端着盛饭的托盘,上面放着白米一碗、青菜与莲花鸭签各一小碟。
木槿回话时,语气颇为焦急,“姑娘,奴婢去时黄胖家的还在厨房,奴婢看厨房内外各人匆忙收拾着狼藉,只有黄胖家的自己独一人在荤灶上打扫,便上前将话与她说了。她说她都记住了,姑娘您放心。奴婢方才回来的时候,瞧见正房那边出来了人,似乎是往咱们这们院儿来了。”
傅之婉樱唇微勾,轻笑了声。果然是一丁点都不令她失望。
随手拿了件浅绿色短褂子外穿,傅之婉与木槿说道:“先摆饭吧,能吃一口是一口。”
“是。”木槿动手开始摆饭。
傅之婉刚拿了木镶银箸,还没有用饭,正堂来的婆子,已经进了院子。
“姑娘,已经用饭了?”何二家的笑洋洋地进来,照样子福了下。
傅之婉亦回笑说:“这饭还没开始用,妈妈用过了吗?要是没用的话,让丫鬟再取一副碗筷来,分与妈妈一些一起用?木槿,给妈妈搬个杌子来坐。”
何二家的忙摆了摆手说道:“姑娘可折煞老婆子了,我站着同姑娘说话就好。”
这何二家的,是钱氏正房外使婆子中的一个,地位远不如钱氏身边常伴着的苗壮家的。素日里也是被苗壮家的压一头,两个人不睦很久了,而且在其他几个外使婆子中也是不得好看。
傅府里是个捧高踩低,人人眼睛长在头顶上的地方。虽说是个管家婆子,但众婆子和丫鬟们对何二家的也不比像待别的那般恭维讨好。何二家的心里是又气又骂,可也只能如此了。
现在来了傅之婉院里,见三姑娘这般礼待她,心里敞亮了些。又说这伸手不打笑脸人,何二家与傅之婉说话的腔调都缓和了些。
“那妈妈说吧。”傅之婉微微一笑。
何二家的这才说明了来意,“姑娘,夫人让您去正屋一趟。”
“嗯?好。”傅之婉面上,似略有不解。“妈妈稍坐,等我进屋换件衣裳。”
何二家的点点头说好。这时,木槿已经搬来了杌子。何二家的让了让,还是坐下来了。
傅之婉进了内室,换了件艾绿织花洒线褂子。
“让黄香在这屋子里看紧了,别我们出去了,什么人都能进了来。”傅之婉一面换褂子,一面与木槿说道。“还有西间户牖旁板榻的小书桌上的那一屉书,也让黄香收起来。别一会儿雨大了,淋了雨水洇了字,没法看了。白费了云程哥哥一番心思,是我的罪过了。”
木槿忙应了是,定不会。
出了内室,轻揭帘栊,傅之婉略笑着跟何二家的说道:“妈妈,咱们走吧。”
木槿已经叮嘱过黄香,拿过了一把青紬油伞,帮傅之婉撑着伞。
主仆两个人与那何二家的一同出了门。
何二家的在前头走,眼珠子咕噜一转。心想着这个三姑娘如今再怎么落魄,也是这家府上宗谱里的一嫡女。何不趁着此时四下无人,偷卖她个人情。也不卖大的,说些不温不冷的便可,让她记个好罢了。
何二家的脚上步子迈得慢了,有意往身后头跟着的傅之婉看去。
傅之婉瞧见了何二家的举动,心下清明,依然柔声笑着问道:“妈妈,可是与我有话要说?”
何二家的嘿嘿干笑了两声,眼珠子扫了一圈,才压低了声音说道:“今儿个厨房的那事,姑娘可知道?”
“厨房的事?我倒是听木槿回来说了句,二姐姐把厨房砸了。之后,妈妈您就来了。”傅之婉低声说道。
何二家的听了傅之婉的话,接着说道:“可不是,二姑娘和黄胖家的拌嘴,砸了厨房,还闹到了老爷那去了。如今老爷正坐在夫人屋里等着问话呢。”
何二家的说的这些话,傅之婉早已经听说了。
“原是妈妈说的这样?只是我略有不解,二姐姐拌嘴砸厨房,喊我去一趟,究竟是要做什么?”傅之婉装糊涂问道。既然她想卖自己个人情,那不问白不问。
何二家的想,怪不得这三姑娘如今落魄至此,脑子确实不够灵光。
“自然是有话要问姑娘。”何二家的只打算卖人情到此为止,“姑娘您脚下小心些,这白石甬路绊脚。”
傅之婉知晓她这是言及至此,不愿再多说的意思了,她也不会自讨没趣多问。不过,她是差不多能够确定了,二姐姐敢砸了厨房还闹到父亲面前,定是听了黄胖家的说了她这院与厨房私递的话了。
跟着何二家的到了正屋,傅之婉见傅远正坐在正座紫檀交背扶手椅上面,旁边的交背椅上坐着是钱氏。
钱氏虽也是四十多岁的妇人了,因素昔多注重保养,面容上少有皱纹,依然可见年轻时的艳丽风姿。
钱氏身边一个杌子上坐着是傅之媛,之婉的大姐姐。傅之媛的相貌极像钱氏,如盛开的红花般娇美。今着一身炎橙色的洋绉珠边裙,朝云髻上的玉簪金钗,好不明艳。下落的两边交椅上也坐了不少人。吴姨娘、葛姨娘,还有大哥哥傅文铭的夫人楚氏。
当然自不必说站在右边交椅旁的一身娇黄洒线罗裙正气鼓鼓的二小姐傅之娅与青石地砖上面低头跪着的黄胖家的。
傅之婉淡淡扫了一眼,然后遵礼福身,说道:“之婉给父亲请安。”又一一说了夫人、姨娘、大嫂子以及两位姐姐安。全然忽视几双不善的眼神,尤其是傅之娅那愤恨的眼神。
“婉儿,来了。”傅远神情严肃,又说,“你也在一旁坐吧。”
傅之婉应了好,然后在左边最下尾的交椅坐下。
“苗壮家的,你问吧。”钱氏看了眼苗壮家的,说道。
苗壮家的立马朝钱氏点头,走上前,就问地上跪着的黄胖家的说道:“你说二姑娘砸了你的厨房,说清楚可是为的什么?”
黄胖家的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呜咽哭诉:“今天正是厨房热火朝天忙着晚饭的时候,二姑娘带了个丫鬟来厨房,点名说要我做鲜鱼汤。要现抓的活鱼,还要快快做好了给她送去。可是……老爷、夫人啊,这两日连天下着雨,外面行市上这鲜鱼的价格不说贵了一番。单是这现抓现做,就是件极大麻烦的事情。府里各处都在等着晚饭,我去哪里给二姑娘抓活鱼去。这……这、这不是想难死婆子我吗?”
黄胖家的话还未说全,就听见傅之娅以是耐不住性子开了口。
“妈妈,你说话怎么净捡着一头来说。你怎么不说,那厨房的提手木桶里本就有着三尾活鱼。何用妈妈去现抓?”
黄胖家的手抹老泪,立即解释道:“二姑娘啊,老奴不是在厨房就与您说了吗,那三尾活鱼昨日就已经说好了。一尾给老爷做清蒸鱼,一尾给大奶奶做鲜鱼饺子,还有一尾用于大爷前院宴请朋友。这从哪里能匀出一尾来给二姑娘做鲜鱼汤喝?可能是厨房的事急,当时说话间语气有不恭,婆子我认这一点。可是,二姑娘您万不能因为这就在全府上下要用晚饭的时候,砸了厨房啊。”
傅远听了黄胖家的的话,霎时浓眉紧皱,眼神看向一旁站着的傅之娅。
傅之娅一见父亲这般看着自己,又因黄胖家的说的话,急地直落落指着地上的黄胖家的说道:“好啊,那妈妈你说说明白,怎么灶上特意为三妹妹炖了鸡汤,大哥哥房里的郑氏还格外有一道炒蛤喇。你话里还说,这都是在厨房使了银钱的,这件事不妨一口气与老爷、夫人交代清楚。”
座上的傅远一听真的还有三姑娘的事情,面露疑惑望向傅之婉。
傅之婉亦是眉头微蹙,神情似是全然不解。心里却是了然,且先等着看黄胖家的怎么说。
座上的钱氏原本想着看戏,不用自己动手就能牵连到二姑娘与三姑娘两个人,她巴不得这样的事情多一些。却是没想到傅之娅话里还带着儿子傅文铭房里的妾室郑氏。傅远本就不喜傅文铭纳的这个妾室,如果又与今日厨房的事情扯上关系,傅文铭怕是又要被痛骂一顿,而她也会受牵连被冷落几日。
而那边吴氏与葛氏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还不知道心里如何窃喜。想到这里,钱氏心里腾起一肚子气,这事过去后,一定要好好提着那不成器的儿子的耳朵说一通。
“二姑娘话不能胡说,那灶上的鸡汤是夫人让给老爷炖的,蛤喇倒真是给郑姨娘炒的,那是姨娘自己家送来的,顺手一炒的事情。”黄胖家的摊了摊手说道。一般下面家户送上来的东西,都是多多一大份,够着全家的份,所以这个蛤喇说了出来倒也无事。
座上的钱氏听见黄胖家的话里面提到了自己,笑着回过头对傅远说:“老爷,那只鸡是我让黄胖家的炖的。昨儿晚上用饭的时候,与你说了这两日官务烦劳,今儿个炖鸡汤补补。”
傅远颔首,这事情他确实是知道。近日公事繁多,他也想着吃个炖鸡汤。
“娅儿说的‘在厨房使了银钱’又是什么事?”傅远没忘傅之娅说的那句话。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第二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