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彦青神色不明地冲他一笑,道:“别来无恙。”
皇帝思忖一刻,问道:“她,还会回来吗?”
褚彦青感到莫名,反过来问他:“皇上,她已经霸占我的身体三年多,难道你还想让她回来吗?”
皇帝望着她,沉默不语。
“你和她之间发生的事情,我都知道。”褚彦青语气不悦,接着又问:“皇上可是喜欢上她了?”
皇帝尴尬起身,背对她负手而立。
褚彦青扫视一圈殿内,最后看向他的背影,似笑非笑地说:“筱梦阁,筱梦一场,这名字取得可真恰当,不正是你和我,还有你和她之间的缘分吗?”
皇帝微微侧首,灯火只照亮他半边脸,遗憾道:“这一切本是为你一人准备的。”
褚彦青不禁觉得讽刺,失笑一声,道:“是啊,这分明是皇上为我准备的一切,却被别人先占去了。皇上和她在这里同床共枕的那个晚上,睡得还真是安稳。”
“彦青!”皇帝转过身来,无法直视她苍白的脸,低着头说:“那天晚上,她来给我送荷包,我以为她就是你。”
“她那么拙劣的谎话,你都愿意相信!”褚彦青唇色发白,满目阴鸷,反问道:“那后来呢?覃太妃死的那天,你便可以断定她不是我,为何还想立她为后,让她做你的妻子?”
皇帝抬起眼帘看着她,星目中似有巨浪翻涌,声线有些颤抖:“因为皇后之位,必须由褚彦青来坐。不管她是还不是。”
褚彦青忍不住笑出了声,如瀑如墨的黑发衬得她愈发邪魅。片刻后,她道:“你看,只有你这样的人才能当皇帝,我父皇比你年长十几岁又怎样,他那样优柔寡断,哪里是你的对手?”
皇帝皱起眉头,有些羞恼:“你父皇让位后,我打算尊他为太上皇,可我没想到,他会选择一条最不该走的路,我也没办法。”
“你让他颜面尽失,让他愧对褚家的列祖列宗,他怎么可能愿意苟活在你的皇城里!”褚彦青垂下眼帘,面如死灰一般,“倘若我不知道他是我的亲生父亲,不知道你姑母害死了我的两个皇弟,不知道你怂恿父皇,将姐姐们一个个送去和亲……”
皇帝看她麻木地滴着泪,心里仿佛在滴血,再无力辩解。
褚彦青抬头看向他,眼睛已经失神,道:“倘若我只是安南王府的郡主,也许就不会这么恨你,更不会因为喜欢你,而觉得如此耻辱。”
皇帝向她迈近一步,两眼泛着泪光,“你可以恨我,但不要再折磨你自己了。”
褚彦青听后徐徐点头,像发现了什么秘密一样睁大眼睛,“我终于知道你为什么喜欢她了。”
皇帝握紧双拳,仿佛要把骨头捏碎了。
褚彦青坐了起来,直视着他:“她披着我的皮囊,却不曾背负你我之间的恩怨,又那样明媚动人,你怎会不心动?”见他默认了,更加激动:“你在这里种满山茶花,想就这样把我们两个当成同一个人,是不是?”
皇帝微微摇头,喃喃道:“不是的,不是的……”
褚彦青大声道:“那我现在告诉你,你这是在做梦!她永远回不来了!”
“够了!”皇帝低吼一声,胸口剧烈起伏着。
褚彦青哼笑一声,看他难受,像是解了一丝心头之恨,渐渐平静下来:“你告诉过我,十年前你被人扔进湖里,濒死时,进入了一个奇怪的梦。在梦里,你被一个女孩救起,所以才得以生还。”
皇帝茫然道:“那个女孩不就是你吗?”
“那是我骗你的。”说完,褚彦青笑了起来。
皇帝不信,说:“可你和她长得一模一样,你还知道我梦见了什么,你如果不是她,你怎么会知道这些?”
褚彦青道:“我自己也觉得奇怪,天下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可偏就这么巧,你的这个奇梦,在我十岁那年出去踏春时,偶然在湖边看到了,还害我落了水。”
皇帝已然心乱如麻,只能看着她,像看一个陌生人一样。
“你也不想想,十年前我才六岁,怎么可能救得了你?”她蔑他一眼,继续说:“我十一岁那年,你在御花园的池塘里救起我,看清我的长相后惊喜不已,误以为我就是在梦里救你的人。当时我明知自己不是,却因为年少懵懂,索性将错就错认了这段缘分,这才叫你死心塌地。”言毕,褚彦青的脸上浮出诡异的笑容。
皇帝惊恐地看着她,细想她的话,忽然看到一个模糊的人影,也像她现在这样坐着,笑着对他说:“我自幼熟识水性。”
一刹那,他的脑海里出现一声轰鸣,他在心中建立十年的堡垒轰然倒塌,任凭绝望又无力的感觉肆虐全身。
褚彦青轻一眨眼,眼泪顺颊而下,深吸一口气,道:“皇上,尽快立后吧。”
之后,他便什么也听不见了。
……
2020年6月1日早上8点,宁林大学女生公寓2号楼201宿舍。
林颖踩上椅子,扶着上铺的栏杆,一手拽开颜青的被子,喊道:“醒醒!该上课了。”
颜青猛然惊起,满身是汗,喘着气说:“老林,我穿越了。”
林颖莫名其妙地瞟她一眼,跳下椅子,满不在乎道:“看来你这次真的烧得不轻,都开始说胡话了。赶紧下来把药吃了,还不行就上医院啊。”
颜青扒着栏杆,对着她的脑袋激动道:“我真的穿越了,皇帝还要封我当皇后。”
林颖系紧鞋带,看也不看她,边照镜子边说:“我请个假陪你去医院吧,看是不是脑子烧坏了。”
颜青心焦道:“我是说真的,你怎么不信我?”
林颖缓缓抬起头来,一脸漠然:“好,我相信你。皇后娘娘,请问您到底去不去上课?”
颜青心里一阵别扭,忽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说:“算了,你帮我请假吧,我要回趟家。”
林颖想了下,说:“你一个人行吗?要不我陪你吧?”
颜青道:“也好,我顺便证明给你看,我说的是真的。”
两人走到家门口,正好碰上刚出门的向明珠。
颜青迎上去问:“妈,你要去哪?”
向明珠把钥匙装进包里,抬头一看,惊讶道:“你不是说你发烧了吗?怎么自己跑回来了?我正准备去你们学校看你呢。”
颜青直接从她包里掏出钥匙,边开门边说:“我有急事,就先回来了。”
向明珠见她脸色煞白,着急问道:“你吃药了没?什么事不能等病好了再说!”
林颖替她答道:“阿姨,她吃过药了,但好像不太管用。”
向明珠这才看到后面还有个人,忙说:“谢谢你陪她回来,快坐下歇会儿。”
颜青从壁柜上取下一个牛皮纸袋,上面写着宁林市第一人民医院。她吹了吹上面的灰,快速打开,把十年前的病历拿了出来。
向明珠走过来问:“你把这个拿出来干嘛?”
“你还记得当时是谁发现我溺水的吗?”说着,颜青翻出一张泛黄的纸张,上面写着“颜青,女,十岁,意识不清,咳粉红色血痰”等字样。
向明珠一头雾水地回想着,答:“我记得是你的教练给我打的电话,应该就是他发现的吧。”
颜青一无所获,将病历胡乱塞进袋子里,又问:“教练有说我为什么会溺水吗?”
站在沙发旁的林颖,看着面色诡谲的颜青,开始有点相信她的话了。
“没有,他就说你自己偷跑到了深水区,可能游的时候腿抽筋了。”向明珠抱起手臂,不悦道:“哎,我说你能不能先歇会儿?你还生着病呢!老问这事儿干嘛?”
颜青对着空气白了一眼,暗叹这妈跟王妃的急脾气真是如出一辙。
她走到沙发旁拉着林颖坐下,问:“那个游泳馆还在吗?”
向明珠接了两杯水放在她们面前,答:“在,怎么了?前两天还在小区门口发传单来着。”
“家里有吗?”颜青迫切地看着她。
向明珠瞅她一眼,鄙夷道:“你小时候在他们那里出过事儿,我哪还能接他们的传单。”
颜青象征性地喝了口水,说:“妈,我还有事,我们就先走了啊。”说完,颜青拉起林颖就往外走。
向明珠一边从包里拿药一边追上去,“哎!你去哪儿?把退烧药带上!”
林颖慌忙代她接过药,被她拉着走了。
两人走到小区门口,慢下了脚步。颜青在地上捡了张传单,边看边说:“你说我这么怂的人,因为怕老师点名都不敢逃课,会瞒着教练偷跑去深水区游泳吗?”
林颖道:“说不定你小时候胆儿很大呢?就爱做些出格的事儿?”
“不不不,出格的事儿我小时候也不敢做。”颜青在传单上找到一个李教练的手机号,从包里掏出手机,边按边说:“我妈你也见过好几回了,她的脾气你还不知道吗?像她明令禁止的事情,我是绝对不会做的,确实挺怂。不过像那种鬼啊、怪啊的东西,我从来都不害怕。”
林颖点点头,“也是,你都敢一个人在实验室待一晚上,放眼整个生物工程系,就你有这个胆儿。”
“那些哪有活人可怕。”说着,颜青拨通了李教练的电话:“您好,我以前是咱们这儿的学员,有件事想问您一下,请问方便吗?”
电话那头的李教练问道:“哦,你说吧,什么事儿?”
颜青道:“我叫颜青,大约十年前在你们那里报过班,去之前就已经学过几年了,游得还不错,您有印象吗?”
李教练沉默了几秒,语气不好:“你到底有什么事儿啊?”
颜青直入主题:“我当时溺水的时候具体是什么情形,您还记得吗?”
李教练又是默了一会儿,答:“时间太久了,我想不起来了。”说完,电话挂断了。
“他说什么?”林颖跟着好奇起来。
颜青摇摇头,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看了眼传单上的地址,立即在街边拦了辆出租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