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你死没死成。”崔蓁瞪了那少年一眼,没好气地回道。
虽然她不知道此刻是什么情况,但这位可是对阿徵恶言相向的人,她才不会给什么好脸色。
“让你失望了,一时半会还死不成。”那少年又转过头去,不冷不热回了一句。
但似牵到哪处伤口,吃痛地龇了龇牙,却又强忍着,不想让别人看出分毫。
“少动肝火,于伤口愈合不利。”孟姑娘掐断二人的单话,她敛着神色,叮嘱道。
“知道了。”似是因为孟姑娘是大夫,那少年回得才稍稍情愿了些。
“我知道崔姑娘也想问我究竟是怎么回事,但我也并不知晓全貌。”孟萱把视线移至崔蓁身上。
少女五官清泠,神色却极其冷静。
“昨晚刘郎君着阿元带话,说让我今日进临邑一趟,我上这辆马车之时,车上便有此人了。”孟萱回道,“车上还备了些必用的药品,我便替他上了药,包扎了伤口。再接着,崔姑娘你就上来了。”
崔蓁是从沈府后门上的马车,她见马车上挂的是刘家的牌子,她本猜测定是阿徵为了莫起闲话,才用刘家马车来接她回府,但没想到,车里竟还有孟姑娘和这满脸戾色的少年。
她心思忽而一动。
昨晚东戎使团遇刺,难道···
她猛然抬头,视线一瞬便对上孟萱。
孟萱薄唇紧抿,眉宇微蹙,见崔蓁视线看来,也暗暗点了点头,似明晓对方心中所想。
不过思来,按着沈徵的性子,救下这个少年的确像是他会做的事情。
但崔蓁忽又郁结起来。
要不是有那牧仁挡着,昨晚受伤的,就可能是阿徵了。
崔蓁想到这里,又抬头恶狠狠剜了那少年一眼。
“你瞪我做什么!”少年虽受伤极重,也跟着瞪了回去。
“我为什么瞪你,你自己明白。”崔蓁冷哼一声,“你自己不要命,不要牵连别人。”
少年听及此话,神情微愣,但却很快明白了崔蓁的意思。
他冷笑一声扭过头,嘴里不阴不阳吐了一句:“我也没要人救。”
“那你现在跳出去,跳出去啊。”崔蓁指了指车巾,“京兆府的路,不用我指给你吧。”
“出去就出去,我还怕了你了。”那少年就要起身。
“崔姑娘。”倒是孟萱呵斥,把二人都拉住,“莫要起无谓的争执。”
少女神色镇定,像是并未被什么影响。
“你既已上了这辆马车,我们,刘家,沈家,便都已经与你有了牵扯,你如今出去,置这些人于何地?”少女声线清泠,冷静分析道。
少年似被这句话意识回魂,他不情愿地又依靠回角落里。
崔蓁自然不会让他出去,她不过是一时气愤不过,想逞口舌之快罢了。
之前这少年那样待阿徵,她对他已经是好脸色了。
但方才孟萱的一番话,她也稍稍回神,不情不愿的坐回马车内。
“姑娘,崔府到了。”马车外小厮唤了声。
崔蓁叹了口气。
如今便又要回到崔府那冰冷冷的小院,还要看到冯丞那张令人作呕的面容,她却一点办法都没有。
手指勾开车帘,她也顾不上有没有人相扶,掀起裙子径直跳下了马车。
身后孟萱也跟着跳下来。
“孟姑娘?”崔蓁蹙眉不解。
见孟萱对着她一福礼:“我便送崔姑娘到这里了,以后姑娘若再无处可去,尽管可来寻我,我这里,随时欢迎姑娘到来。”
崔蓁愣神不明。
孟萱却又是一礼,转身进了车厢。
崔蓁思索了半晌,目送那辆马车远去,也未反应过来。
她转过身,看到崔成不知何时已站在她身后,正冷眼望着她。
她私自出府,夜不归宿。
也不知崔成又要如何罚她,也许这次便是直接答应了王祁让她过去做小妾。
“你随我来。”崔成并未说什么,广袖一挥,转过身去。
崔蓁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
沿途也没遇到崔家其他人,待书房门一关,整个屋舍暗了下来。
崔成于上位坐下。
他随手翻了翻书页,幽幽问道:“昨晚去了哪里?”
“昨晚···”崔蓁抿唇,“昨晚我路上遇到了孟姑娘,便去她家住了一晚。”
崔蓁方路上想明白了孟萱最后话的用意,她便说得理直气壮。
崔成低着头默了默,他也不应声。
自顾自倒了杯茶,却并不喝。
二人沉默了半晌。
崔成才抬了抬眼皮又道:“王祁说你昨晚去了沈府。”
“你既要信王祁所言,我也无话可说。”崔蓁语气并与什么情绪,“你爱信什么,便信什么,反正在你眼里,我说的话都是在骗人。”
“崔蓁。”崔成被她的态度激起了怒气。
崔蓁已然做好被罚的准备,便颇为有恃无恐的模样。
崔成却像是忽而泄了气,扬手道:“罢了。”
男子从散乱的案牍中,拿出一份书信,递给崔蓁。
“夔州有信来。”
那书信信口半开,大抵崔成已看过内容。
只是夔州为何有信给她?
崔蓁愣了几分,拆开书信。
那几行墨笔所言不多,她匆匆扫了眼,随即有些迷茫地抬起头。
“你外祖父去了,着你去夔州奔丧。”崔成开口道。
“外祖父?”崔蓁呆了片刻。
她的记忆里,原身母亲秋绮本是夔州卖蜀锦商户人家的独女,当年对还是穷书生的崔成一见钟情,不顾父母阻拦嫁给崔成。
自此后,秋家便将这女儿剔除族谱,再无往来。
崔成进京赶考,秋绮带着幼女日子艰辛,可在夔州最艰难的岁月里,秋家未曾有一丝一毫的帮助。
直至原身母亲去世,秋绮的母亲才上门来办了女儿的丧事,后来崔蓁被崔成带走,与秋家便再无音讯往来。
毕竟不是同一个人,崔蓁此刻已无法感受到,原身对这外祖父家究竟抱着怎样的情感。
但大抵,也不会有多好脸色。
“蓁儿,你就替我去吧。”崔成翻了翻书案上的书页,像是有些随意说着话。
崔蓁将信纸收了起来。
她作为秋家的唯一的后人,既外祖父逝去,按着大梁的规矩便是要守孝一年,王祁便更没什么由头来提亲。
崔蓁倒是松了口气。
“这几日整整东西,便出发吧。”
崔蓁应了一声好,便要转身。
在至门口处,身后的崔成却又唤住她:“蓁儿。”
崔蓁回头。
她的这位父亲,此刻神情不像临邑城最得志的画博士,倒像是个惴惴不安的父亲,他似有某种期待,也像是某种试探。
“蓁儿,你是不是还在怪为父?”男子声音低哑,身子没在阴影里,只能看到眼底的几缕光色。
见崔蓁不语,崔成又似自言自语道:“当年,我确有难言之隐,当时我一路艰辛到临邑后,身上已分文全无,多亏了大娘子家收留了我···”
她并没有集中精神听这个絮絮叨叨的男人回忆悔恨的往事,只觉无趣,便用小指勾了勾衣袖,又缓缓松开,
若这些话是对原身说,或许还有用,可惜,她并不是原来的崔蓁。
崔成似也注意到崔蓁的心不在焉,本意欲倾诉的情感,胸口留着沉涩之气生生堵住。
他与这个女儿之间,隔着深深的鸿沟越来越大,无论他如何努力,怕是再也跨不过去。
“父亲。”崔蓁见崔成止了话,才冷淡回,“父亲若没什么事,崔蓁便告辞了。”
崔成张了张口,至最后,只抬手扬了扬衣袖,示意崔蓁退去。
书房的门开启又阖上,书影重重间,他的身体被郁郁阴影吞没。
他似是自嘲地笑了笑。
他连崔蓁的外祖父都不敢面对,谈何要让崔蓁原谅呢?
这么多年,他甚少管这个女儿,一来是不知如何管教,二来也是为了逃避。
可直至那日他才明白,原来崔蓁心里,早就对他这个父亲怨恨至深。
他们父女之间隔着这么多事,日积月累,越堆越高,大抵是永远无法修复了。
是造化弄人,也是他茧自缚罢了。
夔州为什么会来信,是因为阿徵之前答应崔蓁要带她回家,他经常帮蓁蓁抄作业,就仿照蓁蓁笔记试着给蓁蓁外祖父家写了信,恰好蓁蓁的外祖父去世,所以王祁提亲的事情就迎刃而解啦。
很快就要离开临邑开启新版图,每个人的故事都会开始有变化,阿徵会稍稍下线一段时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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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