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青夕在一旁小声唤崔蓁。
“怎么了 ?”崔蓁应着问。
“当年崔苒走丢的时候,你也跟在我旁边吗?”
“未曾,当时姑娘说想吃糖饼,我去对街李家铺子买糖饼去了。”青夕小声答。
“所以,崔苒怎么走丢的,没有任何人看到?”
“是啊,当时主君四处打探,都说没看到二姑娘。”青夕不解,但也认真回答了崔蓁的问话。
“那想要买兔子灯这事,是崔···嗯我提出来的,还是崔苒?”
“这我有些忘了,”青夕歪了歪头想了片刻,“如果记得没错的话,好像先是大娘子问姑娘和二姑娘兔子灯好不好看,然后····”
“然后二姑娘便说想买一盏,拉着姑娘你的手不放,姑娘便应允带二姑娘去摊子上买。”
“当时没有人跟着吗?”崔蓁问。
“有是有的,但是上元夜热闹,那些女使自己也被灯景迷了眼,一时也没顾着。”
崔蓁忽而追问:“后来那些人呢?”
“那些人后来都被主君们打了十几棍子,赶了出去,之后……便不知道了。”
“哦。”崔蓁点点头。
“怎么今日姑娘忽然问这个了?”青夕追问道。
“也没事,就突然想问问,我这脑子时而记得起来,时而又记不起来的,定期多回忆回忆,省的生锈了。”崔蓁笑着解释道。
青夕却在一旁嘟囔嘴:“那事,姑娘还是不要回忆起来的好,姑娘受的那些委屈,通通都忘了,便是好事。”
“罢了罢了,都过去了,你说得对,也没什么好想的。”崔蓁对着身侧青夕宽慰。
“姑娘今日,可要买些什么回去?”青夕见崔蓁性子又活泼起来,也跟着心情好了许多,笑意盈盈问道。
“也不晓得阿徵今日在做什么,要是他在,就更好了。”崔蓁仰头看着四周直入云天的彩楼,及灯火通明的街巷,情不自禁喟叹一声。
随后,她吸了吸鼻子,顺着香味寻过去,便被一侧的冒着甜香的摊子吸了眼,急忙扯着青夕过去。
那小贩见着崔蓁,挂上笑容喜迎道:“小娘子可是要来些果食?”
崔蓁低下头细看那铺子上摆的整齐的面饼,这面饼油炸得酥脆,焦黄嫩鲜,奇妙的是中间还有一浅窝。
“小娘子瞧瞧,这像不像姑娘们脸上的笑靥儿?”小贩见崔蓁瞧着陷入深思,便赶着说话道。
崔蓁听毕,眼神顺时有了亮光,这么瞧来,看起来确像一对笑靥儿。
“姑娘若是买一斤,便可得一个‘果食将军’。”小贩指了指旁边攒盒上排队着的面塑小偶人。
身着盔甲,面色凛凛,手拿双翦,竟栩栩如生。
“青夕,青夕,快,买一斤,买!”崔蓁歪过头细细瞧了那对面塑的小门神,推搡着青夕急切道。
“好嘞。”倒是那小贩先得了信,已然忙不迭地开始装果食。
“姑娘,这……一斤,一斤咱们哪里吃得完啊。”青夕面露难色,看着那些果食有些戚戚然。
“吃不完就分掉嘛。”崔蓁倒也懒得接那一袋子的果食,径直拿过那果食将军左看右看,自个先欢喜着朝前行去。
“郎···”崔蓁未行几步,忽而听到身前有脆生生的声音。
她抬眼望去,见是一十二三岁的圆脸小少年。
那少年本半弯身作揖,但只行了一半,再未曾弯下腰去,反有些面露不好意思的垂着头。
“你是····阿···阿元?”崔蓁思索一番,才欢喜地指着少年惊呼道。
“是我。”那少年见崔蓁认出他,眉宇里跟着欣喜起来。
“不用行礼,不用行礼,那王祁后来有找你麻烦吗?”崔蓁走进,摸了摸少年的头发。
“未曾,王郎君听闻我说是郎···是··”少年有些卡壳。
“叫姐姐吧。”崔蓁笑道。
“这怎么行。”阿元露出难色。
“哪里不行了,我比你大,你就应该叫我姐姐呀。”崔蓁肯定道。
“好···好吧。”阿元说话愈发有些磕碰,“王郎君听闻是姐姐摔坏的,就只是神色默了默,便再未多说什么。”
崔蓁倒是有些惊奇,没想到这王祁竟没大发雷霆,倒不像是他的作风。
“阿元你今日出来,也是逛街市吗?”崔蓁又低头问。
“今日院里无事,我回了趟家,村里的孟姐姐出来卖药材,我便陪姐姐来的。”阿元乖巧回答,指了指临街的药材铺子。
崔蓁看去,果瞧见一个背着药篓的少女与那店铺的掌柜交谈,身影在那昏黄灯火间的窗子上若隐若现。
崔蓁又把视线移回阿元脸上,从身侧青夕手上拿过油纸袋子,递过阿元:“这袋果食给你吃,这个“果食将军”也给你了。”
她把那些东西一股脑塞到他手里。
两手忽而一空,但她也未因失了东西而难过。
“姐姐,这怎么好意思····”阿元盯着那果食将军眼眸不动,看得出心下很纠结,未全然张开的眉宇蹙一起,表情露出难色。
“拿着就拿着,哪那么多话呢。”崔蓁拍了拍他的肩。
“走了。”她倒也不给这小孩拒绝的机会,拉上青夕大踏步朝前走去。
顺着旌旗彩络微扬起的角度去看,在药铺对面酒阁子上,竹帘隔着的缝隙里,也有人暗暗松了口气。
见少女的身影稍稍走远,刘松远绷直的身体才松懈了几分,他又把帘子扯开了些,恰能更清楚地看到对街药铺。
“明成今日也不晓得去哪里了,不然这崔蓁还能被他拉住,险些被认出来。”刘松远喃喃自语,视线又朝着那药铺子里看。
可他稍松了的一口气又猛地提了起来。
那孟萱早就不在药铺里,他惊地直直把头从阁子竹帘间张望出去。
灯火辉煌,人影不止。
可左右环顾,独不见她身影。
他手一撑栏,身体飞速退了回来,急急转身便要朝着外面奔。
只这一转,他僵持在原地,竟一点都不敢动分毫。
“孟····孟姑娘。”
眼前少女还背着那篓筐,身侧跟着方才与崔蓁说话的圆脸小少年。
但刘松远却顾不上分辨,方栀灯笼住少女的身形,镀了一层柔和的光晕。
她脸上的那些调皮小雀斑,也因柔软的光线隐了几分,便更现出少女的山野清傲之气来。
“刘郎君。”孟萱启唇,声音一如那日初见清泠。
但也似不带温度。
“姑娘,怎么今日··在···在这里,姑娘···请···请坐。”
刘松远身体绷地更直了些,对着身侧的位椅虚虚指了指。
“不坐了,我是特意来寻刘郎君的。”少女眼睛并未往那满桌珍馐上看,反坦然直视着身前人的眼睛。
刘松远被看得愈发心虚,视线微移,可心里却又不舍得从女子的脸上退却太多。
便只能不尴不尬地半倚着凳子,掌心虚握成一团。
“烦请郎君与行老说一声,我的药材,掌柜们还是按原价购入,莫要破了行内的规矩。”孟萱对着刘松远一揖,神情躬和,极其有礼。
但也因这周到的礼节,而生生划出界限来。
“姑娘……姑娘在说什么,我怎么···听···听不懂。”刘松远心跳如鼓,匆忙避开了孟萱的视线。
“不瞒郎君,其实我早就知晓价格不对,哪有铺子会无缘无故高价收我的药材,这月余观察下来,才发现每每我按着往日时间去刘家药铺,掌柜与我说话的时候,眼神就会不自觉地望向里间。若我早去些时间,掌柜便会时不时朝着外头这间酒阁子瞟,方始我觉得是错觉,但是日久了,我便也察觉到了其里的不对劲,因而我自半月前,等卖了药材就躲至一旁观察,初见到是郎君,我还以为是凑巧,但多次下来,我便明白此事定与郎君你有关。”
少女的声音不缓不急,且井井有条,让人不能辨驳分毫。
“我···”刘松远欲同解释,嘴嗫嚅几分,却还是落不出一个字来。
“烦请郎君莫要再这般做了。”孟萱又接上一句话。
“我···我只是··我觉得你一姑娘家采药挺辛苦的,所以就···”他结巴着解释,手足无措又磕磕绊绊地,没有丝毫图画院最风流蕴籍的刘郎君半分神采。
“世间生活艰苦之人诸多,我有腿有脚,能识别花木药材,靠这份活计便可养活自己,比之那些饭食日忧之人,谈何辛苦?”少女面色不变,依旧是清灵之声,却带了几分理所当然的傲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