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恶广场。
距离中午十二点还有三十分钟。
北侧的平台上,跪着将要被行刑的人们。
每一个跪着的人,他们的身后都站着一个穿着制服的猎罪者。
这种场合下,他们的纪律性和严整性体现到了极致。
他们的手上都拿着一把枪,是一会行刑时要用到的。
这些猎罪者们是沈知聿最忠诚的信徒,就算台下站满了黑压压的一片反动派,他们也能够面不改色地完成沈知聿交代的任务。
除了平台上的人们,每一级阶梯也都站着许多猎罪者们,同样是全副武装。
他们的瞳孔黑得发亮,一副不容侵犯的严肃神情。
和台下混乱的外来者们相比,两方的差异高下立见。
江也他们站在距离阶梯十米开外的位置,这里既不会离得太近,也能清楚地看见台阶上的场景。
有身前的外来者们的遮挡,也不容易被阶梯上的猎罪者们认出来。
植宿数完了平台上将要被行刑的人数,“55个人。”
其中有四十个本地人,还有报社被抓走的十五个人。
江也也看到了熟面孔,“看第一排最中间,是周雪笙。”
徐侧也说:“吴雨在第二排的从左数第三个。”
看来周雪笙会被安排在那个位置,是沈知聿已经知道了他们是认识的关系,也知道了周雪笙是那一次报纸事件的直接负责人。
而吴雨的位置靠边,是因为他手上的有关游戏的印记已经被抹掉了,沈知聿也不知道吴雨曾经是外来者。
“沈知聿他就是故意的。”江也说。
他觉得,沈知聿就快把“你们四个给我出来”,这句话做成大横幅裱在广场上了。
柯乐突然说道:“咦,小刘。”
江也问:“谁?”
“哦,就是我们被抓的那一天,负责审问我的人。”
这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只是因为在负责行刑的猎罪者中看到认识的人,才感叹一下罢了。
苏祢:“沈知聿呢?”
“他现在肯定已经在现场了,应该也知道我们来了,但我看不到他在哪。”江也往台上看去,但那里却只有要处刑的人和被处刑的人。
徐侧突然往中场看去。
察觉到徐侧动作的江也,也和他看向同一个方位。
此时的石碑附近草坪上也站满了人。
江也不知道徐侧在看什么,那里没什么稀奇的。
可能最特别的,就是那个处处拥挤,却没人敢踩的石碑了吧。
江也回过头,抬眼看向徐侧,“你看什么?”
徐侧收回视线,低眸,说道:“沈知聿已经来了。”
江也再次往那处看,却被徐侧托着侧脸将脸转了回来。
他皱眉,忽略脸上的温度,问道:“怎么了?”
“他看到我们了。”徐侧说,“就在石碑的旁边。”
江也也不往那边看去了,他佯装看着行刑的方向,小声跟徐侧说着话,“你可以放手了。”
徐侧故作无事发生地放下了手,但他掩盖不住的,还有从耳尖漫出的粉红色。
江也没注意在徐侧的身上都发生了什么,他全身心都放在眼前和身后。
他又问道:“你觉得就这一百来个猎罪者,能拦得住台下的外来者吗。”
“不能。”徐侧说,“但沈知聿就是等着那一刻。”
“对。”
关于沈知聿剩下的两个天赋,其中一个就是专门在这样的场合下运用的——【全民皆兵】。
江也想了想,觉得必须要阻止沈知聿使用天赋了。
但是他们的位置太靠边缘,要走到石碑那里,还有很长一段路。而且人太多了,根本无从下脚。
江也转头跟植宿他们交代了几句,让他们留在这里,并把刘佳给的通讯器分了一个给柯乐,另一个自己带着。
徐侧拉住准备动身的江也,说道:“我跟你去。”
“嗯。”江也点头,有徐侧帮忙,那当然再好不过了。
他刚带上通讯器,另一头就传来刘佳有些着急的声音。
“江也,江也?”
“我在罪恶广场。”
“你刚才怎么不说话?我还以为你们出什么事了。”
“不用担心我们。”江也才不会跟刘佳说,其实刚才是他把通讯器这一回事给忘了的。
“不是担心你们,我只是怕广场那边出了什么事,对了,有看到沈知聿吗?”
“他在这边,看来是不会回去的了,你们行动吧。”
“好。”
通话结束,江也也要动身了。
现在距离行刑时间还有十五分钟,他们要赶在十五分钟之内赶到沈知聿的附近,并阻止他使用天赋。
可此时的罪恶广场人山人海,江也希望看到的场面却成为了他行动的阻力。
不,也许这也不是什么坏事呢。
“有办法能直接传送到沈知聿那边吗?”
“但是使用道具或者天赋,也会被他察觉到。”
因为他们两个的突然闯入,人群变得更加拥挤,他们两个挨得很近,几乎是紧贴在一起。
江也的背后紧靠着徐侧的前身,徐侧只要一低头,就能埋进江也的颈窝。
但他们两个此时都没注意到这一点,徐侧抬眼看着石碑的方向,眼中的墨色渐浓。
其实他一开始也不知道沈知聿在哪,因为沈知聿的气息完全被另一个人盖住了,而那铺天盖地的阴暗气息,已经将整片天空遮蔽。
天黑了下来,从“沈知聿”的身上滋长出了许多细长的黑影,张牙舞爪地朝广场上的人们游去。
而这一切,只有徐侧能看到。
问题就出在那块石碑上。
此时的石碑上,【罪】的图案密密麻麻地衍生出无数个,变成了会动的符咒,扭曲着爬满了整一个石碑,而且还有着往地面和更远处扩展的趋势。
一团拉长的黑影朝着江也袭来,但看不见这些东西的江也对此浑然不觉。
徐侧伸手往前,在黑影触及江也之前把它打散了。
徐侧奇怪的动作引起了江也的注意,原本没注意到自己差点被袭击的他,在黑影被打散的一瞬间,就察觉到了自己面前多出来的东西。
他猛地后退,结果离得徐侧更近了。
他踩到了徐侧的脚,然后移开脚的时候,江也身体差点失去平衡。
垂下来的手在情急之下,往后一抓,抓住了徐侧的腿。
而更快一步环住他的徐侧,也因为江也这突兀的行为僵了一瞬。
江也有些不好意思地撒开了手,但这个不好意思只是因为自己在这种时候出现失误,不是因为别的。
“只能走过去了吗?”
“嗯。”徐侧淡淡地应了一声。
在他们两个视线交接的时候,原本是看着行刑台上的“沈知聿”,突然朝他们看了过去。
他的视线放在了徐侧环住江也的手臂上,定在那里看了一会,视线又滑到扣着江也肩膀的手上。
似乎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似的,他的嘴角微微上扬了。
在那边的两个人再次朝他看来之前,他离开了这具身体。
沈知聿的眼睛一阵无神,紧接着又很快地恢复了他本该有的样子。
他往右前方看去,植宿正站在两个男人身边,一个是柯乐,另一个是苏祢。
他们正在聚精会神地看着行刑台,柯乐一副找人的模样,探着脑袋地看着。
是在找我吗?有在找我吗?植宿。
原本也在那处的江也和徐侧却不见了,除了凭空消失这一可能外,也只剩下一个可能了。
沈知聿看着现在自己身处的位置,他站在石碑的半米高台旁边,手扶着的,正是这个石碑。
原来如此,是他又出来了。
沈知聿低头看着自己天赋【亡灵军队】和【全民皆兵】的准备时间,只剩下八分钟了。
而现在距离中午十二点还有七分钟。
这是他和那个男人的赌局,也是和游戏的交易,但是他却输了。
...
一年前的今天。
“你是说,把全都市罪恶者的【罪】都集中在你一个人的身上?”一个坐在石碑上的黑影翘着二郎腿,手肘抵在大腿上,竖起手来抵着下巴,饶有兴致地问道。
他没有身体,只有根据这个黑影的轮廓才能看出他的人形。
此时的罪恶广场空无一人,半空中乌云密布,又急又密的小雨点往下砸着。
“对。”
这是一年前的沈知聿,他的穿着没有今天这般整洁,像是经历了一场混战,脸上、衣服上没有一处不淌着鲜血和雨水。
“听起来真是有趣的玩法。”
“但这个只是附加条件,不是我要和你打赌的内容。”
“呵,你说。”
“以一年为期,到时候我会把罪恶都市变成不再罪恶、不再流淌着鲜血的都市,那时候的都市没有纷争,会迎来一个和平的时代。”
“哈哈哈哈哈——”
男人觉得自己仿佛听到了一个笑话,但这也是这个打赌的有趣之处不是吗。
他看向沈知聿的眼神很危险,似乎要将他连皮带血全部吞噬,他的声音也变得阴狠,向吐着蛇信子的毒蛇,“赌注呢。”
“罪恶都市的所有人。”
...
那时候的沈知聿也才24岁,正是肆意张扬的时期。
他一直是天之骄子,又怎能不自信。
他用全都市人作为赌注,其中包括了所有本地人和外来者。
沈知聿知道这个男人神秘,身份也不明,知道他是和夏并肩的存在。
就算如此,沈知聿也不相信这个男人有着毁掉罪恶都市的能力。
他提出这个赌注也是为了震慑一番这个男人,果然,在赌约成立后,他拥有了将罪恶都市推翻又重建的能力,这个男人也没有再出现过了。
与这些一起发生了变化的,还有他自己的身体。
那天赌约成立,男人让他把手放在石碑上,不一会,仿佛有着生命力的【罪】从都市的各个角落聚集在石碑上,再通过和石碑接触的手爬到沈知聿的身上。
从那一天起,沈知聿开始习惯穿上了长袖。
赌局成立后,沈知聿就没有退路了。
...
行刑日的前一天,猎罪者大楼的顶层。
“你提早了一天,如果按一年来算,后天才是期限。”
“但你早就输了。”男人笑得肆意嚣张,“不是吗。”
“我不会输,你别插手。”
男人并没有听他的,而是坐到了他的办公桌上,“你打算在那一天,带着你的人,直接离开?”
沈知聿皱眉,“不是。”
“那难道是,在那一天不管造成多少的牺牲,也要把那四个人一网打尽,接着在接下来非常短的时间内,按照你自己的计划,把罪恶都市恢复成没被破坏前的样子?”
男人变得咄咄逼人,“就算造成罪恶都市一半人的死亡,这个结果也能接受吗?”
沈知聿沉默了一会,“这是必要的牺牲。”
获得和平的过程总不是一帆风顺的,在长久的和平时代来临之前,总要有人去牺牲。
“我没有兴趣看败者的垂死挣扎,所以明天——”
“就交给我吧。”
沈知聿最不愿见到的情况发生了,“你想屠城。”
“这是你定下的赌注啊”,男人笑了,“怎么能怪我呢。”
短短一年,沈知聿却像变了个人。
要问他后不后悔,直到现在为止,他都是不后悔的。
男人说得没错,沈知聿他早就输了。
如果没有江也,他的计划不会失败,克里斯还是会投靠自己,植宿也不会离开,他的工会会一直壮大下去,会长的身份也许不会维持太久,但他也能传给下一任继承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