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云晕的时候可能是装晕,但摔的时候不小心摔实了,半天没醒过来。
安格利亚很担心她,反复来看了几次。路云本来醒了的,这下不得不继续装昏迷。
塞洛为皇帝陛下镇守挚爱,坐在路云床前削苹果。
当他兢兢业业削到第五个苹果时,路云终于不耐烦了。她鲤鱼打挺,直接跳下床,对她关系密切的战友低声吼道:“你明知道有这一出还通知我回来!”
塞洛恭谨道:“我以为您清楚荣誉上将头衔的含义,这头衔从来都是授予未来的王后的。”
路云:“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不提醒我!”
塞洛马上单膝跪地,道:“殿下您别生气,注意王后的尊贵仪态……这个苹果献给您。”
路云的脾气像一拳打在棉花上。
塞洛低着头,又说:“没有关系,您早晚要结婚的。陛下是本国最尊贵的人,再也没有更好的选择了,没有任何一对夫妻会比你们更般配。”
路云:“……”
她突然觉得塞洛的神情有些古怪,像是……有点难以掩饰的伤心?塞洛从来都不这样的,他一向忠诚而可靠,是路云最好的战友,也从不像别的贵族一样,热衷于讨论女性军官的私生活。
该不会是……路云转念一想,正色道:“其实我只喜欢大胸细腰的可爱机甲,像身材惹火的隐士就很好。”
塞洛抬起头,认真道:“陛下胸很大啊,腰也很细。金耀王室代代相传的金发碧眼,您不喜欢吗?”
路云叫道:“但他有一米九!一米九啊!”路云并不喜欢太高太强壮的男性,这会使她觉得对方有使用暴力倾向。考虑到她自己的身高有一百七十五公分,她更偏好于一些较纤细的、文质彬彬的学者。
塞洛道:“他对自己的王后会很温柔体贴的,会很依恋您。”
路云突然脑回路接错,想象了一下一米九的安格利亚小鸟依人般靠在自己怀里,顿时打了个寒颤。
塞洛又劝说:“现在战争结束了,女性不能总是与机甲混在一起,总要回归家庭的。”
路云最怕的来了:她将被养在皇宫里,再也开不到机甲。她将与荣耀长廊墙壁上无数的先王与王后的画像相伴,最终成为画框内的一员。
路云道:“不行,我我我我要跑路了,这也太可怕了,你一定要帮我。”
“哦。”塞洛神色黯然,道,“我以为……”
路云:“?”
塞洛脸颊泛红,吞吞吐吐地说:“您如果不喜欢太高的,可以考虑一下我吗?我只有一米八三,但,但也是少数的适龄高级贵族之一,伯爵爵位的第一顺位继承人。我的家族在郊外有一座占地三百公顷的度假庄园,足以给您提供很舒适的生活品质……”
路云一阵眩晕,以手扶额。
“您如果嫁给皇帝陛下,按照惯例,是无法提出离婚的,而且陛下可能会纳其他王妃。但您如果嫁给我,额,我不会背叛您,但您可以选择养男宠,多少都可以,我会像亲生兄弟一般看待他们……您想要什么机甲,只要我买得起,全都……”塞洛无与伦比地说,“当然,我想陛下也会给您买的,或许会布置一个宫殿专门放您的机甲藏品……”
路云满脑子都是“让我死了吧”,她爱的是金属的流线和力量感,还有那种冰冷的、驰骋宇宙的自由。摆在家里展示柜内的机甲又跟模型有什么区别?
不对,我要不还是先吐槽下什么男宠!这个世界的观念也太封建了吧!
塞洛能在战场中杀出一条血路,成为帝国上将,自然不是笨人。此时看了路云的神情,他已经得到了答案。塞洛迟疑地摸了摸自己的上衣口袋,取出一袋文件。
“这是什么?”路云问。
塞洛道:“这是我为您准备好的通关文书,还有配套的□□明,您可以使用它们通过边境前往银辉帝国。”
路云茫然道:“你早就猜到我不想结婚?”
塞洛道:“不,我只是习惯性随时做好支援您的准备,就像我们在战场上一样,我是您永远的后盾。”
路云非常愧疚,塞洛待她一直是这样,三年以来,他不声不响地做好一切后勤工作,将一线战功让给路云,路云却无法回报他想要的东西。她没有爱情能给他。
“如果您实在不想结婚,那就……走吧。再也不要回来。”塞洛绝望地说。
路云冷静下来,道:“这样不公平,陛下会迁怒于你。”
“那就让他处罚。”塞洛道,“我已打败章鱼星人,保卫了我的家园;我也遇见过我的挚爱,并向她告白。即使皇帝陛下现在便砍掉我的头,我也再无遗憾。”
“你为什么……”路云有种难言的窒息感。
“因为我爱您。”塞洛淡淡答道,“如果陛下来了,我会为您拖延一会儿。请您尽快离开。”
*
皇宫的庭院内草木繁盛,各色鲜花怒放。路云从那里经过时,夜风如温柔的海浪冲刷到她的脸上,带来一阵淡淡花香。
在这样舒适的风里,路云突然脑子就清醒了:像自己这样的人,应该就是地球常说的渣女没错了。一晚上就渣了皇帝陛下和帝国上将两个。
她的心中像有两个小人在打架,一个说,我的渣真的是身不由己啊!另一个说,渣女永远会为自己找理由,别的渣女也是这么说的。
路云被自己逗笑了。夜风清爽,美景醉人,她不想再纠结,而是随手摘下身旁的一朵花,插在自己军装的领扣里。
穿越三年,在仅有异性的军旅环境里混了三年,她已充分意识到,男人们会爱上她,甚至为她献出生命,却不会成为她真正的朋友。在这美好的夜晚,她享受着一种作为异类的、独特的孤独。
*
要逃离皇宫,路云首先想到的是带走隐士。但隐士有十三米高,目标实在太大,她只能忍痛割爱。
而且,隐士算订婚礼物,既然她不打算跟安格利亚结婚,就必须将隐士退还。她不能既逃安格利亚的婚,同时还偷他的机甲啊!
皇宫中守卫并不严密,只因后宫中平时只有皇帝一人居住,而皇帝陛下自己也是强大的机甲师,精神绑定了大阿卡那级别的顶级机甲“战车”,不必担心他遭到刺杀。
路云用手转着钥匙圈,轻松躲过几波巡逻的宫廷侍卫。
所谓的大阿卡那级别,指的是这个世界里顶级的二十二台机甲,章鱼族与人类对半分,金耀帝国又拥有十一台中的六台。
而“隐士”是最年轻的一台,它诞生于路云入伍前,由神秘的金耀第一机甲研究所研发出品,设计者不明,专为高精神力女性定制,考虑到了驾驶员相对男性较弱的力量,也适合发挥路云浩瀚如海的恐怖精神力。
隐士的精神网与路云绑定,只要距离不是特别远,路云可直接向他下指令,或是召唤他来身边。
路云是相当喜爱这台机甲的。隐士与战友们不同,男性同伴多少都会对她有额外的关注,她常能感受到他们目光的追逐,虽然并无恶意,却免不了给了她无形的压力。只有在机甲驾驶舱内,她才感到完全的松弛和快乐。
机甲就像她的家人,她的战友,她的孩子。但世上除了隐士,还有很多可爱的孩子等着她去临幸呢——渣女路云想。
所以当路云路过宫门,看到隐士乖乖地蹲在原地,还保持着方便驾驶员登机的前倾姿势,她真的有点舍不得。
以后不知还有没有机会驾驶隐士这样的高级机甲了,路云想。
她又有些心虚,只因她渣的对象除了尊贵的陛下和上将之外,现在又多了一台机甲。她打算从另一侧绕过去,然而隐士远远地开口了。
“路云。”
路云吓了一跳,下意识拔腿就跑。机甲喷射器声音在她背后响起,仅仅两秒钟,隐士转身潇洒降落,将她堵在了广场出口。
路云:“……”
隐士:“你去哪里?”
隐士的声音似乎跟在机甲内听起来稍有不同,但路云已脑补出了语气中压抑的愤怒。
路云:“额,我只是,随便走走……”
隐士道:“花园很大,足够你散步,为什么要出宫?”
路云深吸了一口气,有什么需要瞒着一台机甲呢?她决定跟自己的机甲直说:“隐士,你刚才也听到了,继续留在这里,我就得嫁给皇帝陛下,婚礼就安排在三天之后。”
隐士的声音有些不易察觉的颤抖:“这有什么问题吗。你,你不想嫁?那你又想嫁给谁呢?”
路云道:“至少现在不想。我要走了,对不起,隐士,我们的战友关系结束了,我要去寻找自由。”
隐士迅速抓住了重点:“所以你打算抛弃我?”
“你并不属于我,又何谈抛弃?”
路云仰头,定定地看着隐士。接下来便是漫长的沉默,隐士既不让路,也没继续指责路云。
一人一机甲各不相让。过了一会儿,路云从领口取下那朵偷折的花,对隐士说:“这朵花送给你,很高兴曾与你相伴,放我走吧。”
隐士头顶的蓝色照明灯闪了闪,好像在思索。
路云将花放到机甲的掌心上,机甲两根巨大的手指收拢,轻柔地捏住了花梗。
隐士道:“等等,路云,不仅你想要自由,我也想要。你带我走。”
路云苦笑道:“你以为我不想?但你目标实在太大了,太显眼。带你走咱们都跑不掉。”
隐士说:“你带走我的主芯片,以后随便装在什么机体上,都可以随时陪伴你。”
路云疑惑地说:“还有这种东西?”
隐士另一只手弹开自己的脑壳检修口,在脑袋内慢吞吞地掏了一会儿,不知做了什么操作,一块芯片落在地上。
“就是这个,带走它。”隐士说。
因为职业与爱好的双重因素,路云非常了解机甲的构造,仅次于专攻机甲的研究专家。按她的认知,机甲智能系统与机甲是一体的,从未听说有主芯片可以拆卸。而这个芯片,看上去就像一个……再普通不过的……通讯模组……
但路云转念一想,隐士使用的是最新一代的设计,他自己肯定比路云更清楚自己的架构。
路云开心起来,毕竟她本来就想带走隐士的。至于走之后金耀乱成什么样子……章鱼族已经被他们打残了,少一台机甲的智能芯片,也闹不出多大的问题啊。
“好的儿子。”路云欣然将芯片拾起,“咱们要走喽。”
隐士让出通路,露出他背后的一架普通飞空艇,是塞洛为路云准备的,塞洛给了他钥匙。路云跳上飞空艇,欢快地踩了一脚油门。
飞空艇风驰电掣地奔向边境,路云摇下车窗,将腕上有定位功能的光脑甩了出去。
自由,我来了!路云畅快无比,吹着令人面瘫的猎猎狂风,潇洒地将乌黑额发拂向脑后,露出光洁白皙的额头。
她飞远了,隐士的机体还停在原地。片刻后,机甲脑壳上的检修口自动开启,皇帝安格利亚从检修口跳出来,丰盈的金色长发束成高马尾,随着他的动作来回摇曳。
他从机甲的手甲中抽出路云赠送的花,发现那是一朵金黄色的郁金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