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贼 第2章 真神佛

小孩儿睡了很久。一开始他还有些担心、反复把了几次脉，虽然虚了些、但还算平稳，这才放了心、应当只是缺觉太多。

小孩儿似乎对外人戒备心很深，哪怕昏迷着也留了半分神在外面儿——店小二要帮他擦洗时差点儿给人脖子拧断，叶其修没办法、只能自己动手。这回小孩儿不挣了、沉过去任他摆弄。叶盟主愣了半晌又笑、笑完又摇摇头叹了口气——他想起来小孩儿那句“反正我打不过你”。

估计是认命了。

叶其修是个不认命的。

叶家家大业大，父亲娶了七房夫人、他排行老八。跟前面几个哥哥姐姐一比算不得顶尖儿——上天似乎格外偏爱叶家，没一个不是龙章凤姿天赋异禀。叶其修放在江湖里大概称得上一句天人之姿骨骼清奇、可在他们家也就“不过尔尔”。

不过武学一道，天赋差不多时还得靠个人努力。偏偏叶其修就是最勤奋的那个，他从小就知道自己不讨喜——没哥哥姐姐们长袖善舞，也没弟弟妹妹们纯真童稚。他永远都是一副知世故而不世故，明事理而不上心的样子。这样沉稳的性格放在成年人身上或许会换来不少

“可当大事”的赞扬，但对于一个才几岁孩童来说、那可真是不太讨喜了。

不过他也不执着于讨别人喜欢，叶家人太多、每天吃饭都乌泱乌泱跟赶集似的，他嫌吵、时常躲清闲去后山练剑。

这一练就练出来明堂了。

习武求的是心无旁骛，他偏生是这样的人。无意争宠、又不缺衣短食没什么烦恼，所以一心一意扑在剑道上。寒冬酷暑、轮转几个春秋，等他在比武大会上以初次参赛的叶家小弟子身份击败上任探花时、家主终于注意到这个常年没什么存在感的小儿子。

那年他才十六岁。

按道理讲，他初露锋芒、理应从此众星捧月一路青云直上。事实上周围人也是这么对他的——第二天家宴父亲特地关照他坐在自己右手边儿并亲自给他布菜，大赞我儿年轻有为、假以时日定可光耀门楣。

他是怎么说的呢？拱了拱手，向父亲请辞、想去游历。

他提出请求的时机太好，一大家子看着、还有来道喜的门客外人，家主只得做出一副父慈子孝的样子答应——尽管心中满是不满，叶家如今搭上了宫里的线、他这儿子明明最适合去给当朝太子做伴读兼教习师傅，还有什么比皇权更稳妥的呢？

结果入仕的算盘还没打响，这小子就要出世了。

叶其修在江湖里兜兜转转小十年，才发现自己以前待的后山真是太小了。书本里过于轻描淡写，国破家亡原来会让人变成修罗恶鬼、金银财富会让恶鬼变成乖犬、爱恨情仇还能让神佛染尘、名利权力诱着至亲刀口相向……

第十年的时候，他蝉联比武大会状元、顺理成章当上了武林盟主。

他本不欲接，可好友拿准了他的心思、告诉他世道如此，为什么不做点事呢？与其让德不配位的人滥用权柄，不如自己真的做点什么。至少再遇到路有饿殍时，武林盟主能给出令牌、教他们去城里的驿馆换上一碗粥食。

他想了想，答应了。

他只是没有人间**，但总是悲悯的。不是没有人向他示爱，叶大盟主年轻有为、生得周正、行事又妥帖得体，多得是折于剑下的男男女女。费尽了心思见他一面、想讨他个欢心，

可他好像从没动过心。

总是温柔又毫不留情地拒绝，久而久之、大家也渐渐收了心思。

他对众人的温柔毫无区别，因为众人都是一样的、没有区别。

好友笑他比庙里的神佛还像神佛，总是悲悯苍生、却从不近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