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爸爸:
当您看到这封信时,我已经离开幽湖镇了。我知道这对您来说是一个难以接受的结果,但希望您能理解我,这并不是在逃避责任或背弃您,而是为了追求属于我自己的幸福。
这些年来,每当我犯错,你就会严厉责罚。我明白,你是恨铁不成钢,是想让我变得更加优秀。然而,我却一次次让你失望。每次我都忍不住想,爸爸是不是真的像别人家的爸爸一样,爱着自己的女儿?
不过幸运的是,我遇到了他。我知道你不同意我和他的婚事,但他是真心爱我的,我也诚心爱他,我们希望能够一起追寻属于我们的未来。
我知道你一定会为我担忧,尽管前面的路充满了荆棘,但请相信女儿,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爸爸,请不要责怪他。他是一个好人,他爱我,并会悉心照顾我的。我知道你们之间有些误会和隔阂,但我相信,只要你们彼此多一些理解和包容,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对了,也许你会害怕幽湖镇的那个诅咒。其实,我也害怕,但为了他,为了我自己,为了未来的幸福生活,我甘冒风险。所以,如果真的发生不测,请不要为我难过,我死而无憾。如果真的是那种结局,就请在圣祭结束之后,将我和他埋葬在一起吧,可以吗?这是女儿唯一的心愿。
我会时常想念您的,想念我们在小镇上的生活。但我也期待着新的生活,新的世界。我相信,您以后一定会支持我的决定,您为小镇奉献了那么多,这一次就让你女儿去选择自己的路吧。
祝愿您一切安好!
您的女儿亲笔
诊室内宽敞明亮,设备齐全。室内一排排长椅依次摆放,墙上整齐方正的挂着解剖图和医学海报。东北角的大花窗,阳光直射进屋来,让整个诊室更显豁亮。室内除了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道,还有一缕悠悠的药香。墙角的门上挂着一块木牌,上面写着“药房”二字。门内,一个身穿白袍的医生,正呆呆地望着桌子上的黑白照片。
照片里,一个青年笑容灿烂,左手牵着一个小女孩,一起漫步在碧绿的草地上。
医生眼角垂泪,手中的信在微风中轻轻晃动,信上的字迹清秀而娟丽。
他的眉头紧锁,嘴角的胡子在颤抖着。忽然,他将书信揉成一团,用力将其扯得粉碎,嘴里喃喃:“为什么……他有什么好,有什么好的?他就是一个骗子,彻头彻尾的骗子,骗子……”
药房内,呜咽声悄然回荡。
“不好啦,不好啦!”
一个年轻的女护士慌慌张张地冲进药房,神情紧张,喘着气说:“刘医生,不好啦……”
刘医生迅速收敛了脸上的悲伤,重新恢复平静。他镇定自若地将信件残片轻轻投进脚边的垃圾桶,然后冷静地问:“这一大早的,什么事儿慌里慌张的?”
女护士指着门外,语无伦次地说:“我刚才来上班的路上,有人说巡逻队在幽林里发现了两具尸体……”
刘医生脸上闪现一丝动容,随即恢复如常。他低声问:“这么多年都没有人去闯幽林,这回怎么会有人去?而且还是两个人?”
“对啊,我听人说,一个是咱们镇上游手好闲的钱思远,还有一个是……”女护士欲言又止,声音逐渐低了下去。
刘医生霍然站起,声音低沉却迫切:“还有一个是谁?”
女护士犹豫片刻后,终于鼓足勇气答道:“还有一个是……您的女儿——刘薇。”
刹那间,刘医生如遭雷击,身体僵住。他似乎早已料到,但知道真相后,依旧难以接受这样的结果。二十年前,举行圣祭的那一天,刘医生曾亲眼目睹妻子被火烧时的模样,如今,他们的女儿竟然也……
他喃喃自语,脸色惨白:“诅咒……又应验了?又应验了?二十年了,为什么……”
女护士见他呆怔自语,心下不禁发怵,急忙催促说:“刘医生,你快去看看吧……”
刘医生兀自发怔,没有回答。
“刘医生……你……”女护士心里发毛,“你没事儿吧?”
“呜——呜——呜——”
牛角号声在幽湖镇上空回荡,震得人心阵阵发颤。
女护士知道这是镇上召集镇民的号声,顿时紧张起来,不禁加快催促刘医生,说:“刘医生,再不去,一会儿就来不及啦!”
刘医生原本迷离的眼神瞬间明亮,但很快又是一片深邃。他沉着冷静的模样,让女护士心头一紧,隐隐感到一丝不安。女护士踌躇片刻,终究没再多说,只是转身边往外跑边回头说:“我先去圣湖广场看看,刘医生,你快点跟上!”
房间里又安静了下来,唯有窗外风声低低作响。刘医生抖动的胡子停住了,他缓缓起身,准备离开时,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停住了脚步。他的目光落在桌子上的相片,怔怔地看了几秒,嘴角勾起一抹阴森的苦笑,“你妈妈离开了我,现在,连你也离开了我。”
他缓步上前,手指微微颤抖,然后翻转相框,朝下扣在桌面上。不过思忖片刻后,他竟将相片随手扔进脚边的垃圾桶里,脸上的神情如同冰封一般,冷酷而决绝。
女护士口中的圣湖广场就在圣湖的东岸,广场大小可容纳数万人有余。此时的广场上人头攒动,镇上的男女老少全都聚集于此,黑压压一片。
圣湖广场的西向正中矗立着一个高台,高台周围左中右三个方位,各有一根石柱,足有两丈来高。三根石柱分别刻有不同的龙纹:南面石柱上的龙手握权杖,昭示庄严肃穆;北面石柱上的龙身缠宝箱,尽显雍容华贵;西面石柱上的龙头戴皇冠,彰显威风凛凛。
西面高台之后,是一大片碧波荡漾的圣湖,其大小稍逊面前的广场,圣湖的湖心就是那座金碧辉煌的寺庙,寺庙山门前一条长廊横架湖面,直通圣湖广场。
此时,圣湖波光粼粼,偶有几缕凉风自湖面荡来,却总裹挟着莫名的不安。
高台之上,几个黑衣年轻人正忙着将木柴堆拢起来。他们的身后,站着一个身材高大的中年男子,身穿褐色衫褂,出家人打扮,而脸上满是烈火灼伤后的红棕色伤疤。他的面部扭曲,神情僵硬,让人心生敬而远之,他站在黑衣年轻人身后,不时对着他们呼来喝去。
其中一个黑衣人一边擦着额头上的汗珠,一边指着堆叠好的木柴,问那和尚:“守仁师父,这些柴火够了吧?”
守仁师父略一沉吟,摇摇头,“不够,再添一些。”
幽湖镇的圣祭仪式,已有二十年没有举行,所以要配多少木柴才能将尸体烧成灰烬,对于年轻人而言确实生疏。几个黑衣年轻人只得继续台上台下搬动着木柴。
“好了,”守仁师父吩咐道,“你们都下去吧。”
黑衣年轻人前前后后,从高台侧面的石阶而下,然后各自在高台前背手站定。他们个个高大威猛,显得高台更加不可亲近。
台下观者议论纷纷,大家的神情各不相同,疑惑、惶恐、难以置信,甚至此中兼而有之,当然其中不乏冷漠的旁观者。
此时天空开始阴沉沉的,欲雨欲晴捉摸不定,只有几缕清寒的风从湖面飘来。
就在众人议论是否真的有人被诅咒而死时,一通鼓响,所有人立时各自站定。
只见高台边五六个人簇拥着一个男人,缓步走上台来。
为首的一位身穿蓝色西装,干净整洁,手里握着一柄油黑发亮的木制龙头拐杖。他虽然年近六十,但是头上的板寸发型乌黑浓密,显得精神矍铄,发白的络腮胡,更具威仪。唯有左眼瞳仁发白浑浊,透出几分瘆人的威严。
他稳稳地站在高台中央,双手交叠,拐杖拄地,一双犀利的眼睛俯视着高台之下,不怒自威。
肃穆的氛围如同无形的锁链,瞬间将所有人禁锢在原地,广场上鸦雀无声。
老者的左侧,是一位枯瘦的和尚,他轻轻咳嗽两声,打破了沉默。他身披金丝绣龙袈裟,袖口点缀莲花,举止间尽显威仪。他缓缓开口:“二十年了,整整二十年了,二十年来,我们幽湖镇邻里和睦,父慈子孝,兄友弟恭,夜不闭户,路不拾遗,可以说在我们——”他说着看向右手边的老者继续说,“镇长的清明治理之下,从未有过今日之事。”然后又指着镇长右手一个红脸男人说,“宋轶,你来给镇民们说说今早的所见吧。”
宋轶闻言一怔,犹豫片刻,才提着嗓子道:“今天早上我带人巡逻幽林,就在幽林入口发现了两具尸体。”
台下的人眼中满是惊惧,却都不敢大声喧哗。
“一男一女,一具尸体是本镇男子钱思远,另一具是……”
宋轶想及另一人的父亲是本镇颇有威望的医生,还是有些迟疑,他抬眼看了看镇长,见对方点头示意,这才继续说:“另一具是本镇的女子刘薇。”
尽管台下镇民对台上之人都充满敬意,但是听到刘薇的名字时,还是引起一阵哗然,因为刘薇不仅是刘医生的独女,还是本镇县学的老师,无论出身背景还是身份地位,都不是钱思远这样游手好闲之人可比的,看来二人私奔的流言算是坐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