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人将门关上,自己坐下,“若非八殿下可怜你妹妹,用药吊着,她只怕早没了。”
翠微皱眉道:“你在胡说什么?与八皇子又有何干?”
“你想知道这里发生的事情,我这便来告诉你。”黑衣人不紧不慢道:“二皇子的人照顾你妹妹一家没多久,二皇子便看上了你妹妹。你妹妹似也与他有意,二人联手将你妹夫逐出了家。后来,你妹妹又心有不忍,便将从小随身的发簪赠与他。原本她也可以继续安稳生活下去,可那二皇子所求过甚,她原又有疾在身,折腾久了就犯了病,再不比从前好看。二皇子见她如此,渐渐也厌弃了,索性不再看顾,任其自灭。”
翠微听着听着柳眉倒竖起来,“你说的可是真的?我主子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妹妹已经成家,他又答应过我会好生看顾,我才这些年如此为他卖命。好歹也是天潢贵胄,何以会这般言而无信?”
“翠微姑娘,我知道你一时也无法接受。其实,并不只是任她自灭。”黑衣人道:“你不妨看看她的身体。翠微姑娘是二皇子的贴身人,想必一看就懂。”
翠微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便依言拉起帘子去看翠香的身体,却见她玉体上伤痕遍布,五颜六色的印迹,不由伸手触碰。这鞭痕她是最熟悉不过的。二皇子惯喜欢用那鞭子抽人,此鞭乃是他托专人打造,抽人时执鞭者只需轻点用力,被打的人便是承受彻骨之痛,伤及筋骨。就连她自己从前犯事儿的时候,也受过他此鞭。
她掀开帘子出来,铁青着脸。“那敢问八皇子又是如何知晓奴婢之事的?他派你前来这里,有何目的?”
“来送药的,遇见了你。”黑衣人说着将一个包裹放在桌上,“这药她吃了已有一年多。”
“翠微姑娘,看来你还是不完全了解你家主子的癖好。他厌弃了一个女人后,并非将她抛下,而是以责打为乐。约莫三日后他还会来这里鞭打你妹妹。你若不信,到时可亲自在暗中看看。”
“主子隔段时间就会便服出宫,我原以为他是去与自己人接头搜集情报,没想到,却是为此。”
“二皇子的心思岂是你能揣度的?”
翠微愣怔许久,喘了口气道:“不管怎么说,还是要谢谢八皇子了。我也不傻。他想要我做什么,才肯救我妹妹?”
黑衣人起身笑道:“你跟在这样的主子身边,日后又岂能心安?不如转投八皇子。你妹妹这边,若非她死,二皇子绝不会善罢甘休。八皇子会安排她假死,而后救到另外的地方。”
“想不到。主子盘算八皇子这么久,也盘算不到他竟是这样的人。”她思量着道:“我妹妹是我在世上唯一的亲人了,没有什么比她的命更重要。我答应八皇子。”
孟时谦头一回破天荒地在他父皇这里跪了一天一夜。
第二日天还未大亮,他已然坚持不住,头往一边栽倒了下去。苏公公看着无可奈何,恰好正要叫孟礼早朝,便也将此与他说了。毕竟是陛下最疼的两位皇子之一,万一出了什么好歹可如何是好呢?
可谁知孟礼这回却面无表情。“晕了便晕了。便是死了,也不要来告诉朕!”
苏公公大吃一惊,不由小心道:“敢问陛下,这二皇子到底是怎的了,惹陛下如此大怒?从前从未见过您如此啊!”
孟礼冷冷一笑,指着一边儿的几案,“你自己去看看。”
苏公公莫名其妙地走过去,抓起那三张字条,一张一张地看完,脸都绿了。第一张,令烟儿散布出去孟礼患有隐疾已久的消息;第二张,令烟儿勾引太子,并择日邀八皇子前来凝香楼;第三张,若出意外,则解救无辜百姓。
屁颠屁颠地跑回来道:“这二皇子在凝香楼有眼线,是为搜集江湖上的情报,这点陛下早就心中有数。原也无伤大雅,陛下睁只眼闭只眼,谁知他这次竟利用自己的眼线,向外传递这等消息!?眼下民间早已将此事传得沸沸扬扬,于陛下、于我朝廷,都大为不利呀!”
孟礼咳嗽一声,“朕常年患有隐疾,此事也就你们几个知道!他存了心思,将此事宣扬开来,岂非是咒朕早死,他好与太子夺位么!?”
苏公公道:“这既是他给那烟儿的命令证据,那女子也该死!眼下却让她逃了。若非二殿下有意护着,一个女子在北齐岂会这么快就找不到影了?”
“我前日就已密令追踪此女,带回来下狱,谁知这些天了,竟一点消息都没有。这逆子,枉朕平日里对他疼爱有加!”
苏公公叹息着摇头,“那不知陛下准备如何处置二殿下?”
“他平日里好色贪财也就罢了,与太子争斗也罢了。可他不能算计到朕的头上!”
苏公公点醒道:“可陛下别忘了,过些日子两国就要开战,您还任命了二殿下为主帅呢!兼有暗影军师辅佐。”
“哦。你这么一提醒,朕倒是想起来了。”孟礼冷哼一声道:“如此逆子,丝毫不顾我北齐的大局利益。但朕令已下,便令他这一次将功折罪。朕倒是好奇,此一战他会有什么表现。”
“对了。上次在凝香楼投放烟雾的人可有查到?”
苏公公道:“那人的确烟儿,在楼上发现了她的遗物。物证就放在小癞子头那里,此事还未来得及向陛下禀报。”
孟礼转瞬怒道:“这烟儿也是他的人,她救了那群贱民,朕下令封口还有何用!?人都跑了,这消息也就跟着跑了,我皇家颜面已经丢尽,他倒是可以得个好名声了?叫一个青楼女人勾引朕的太子,还妄想祸水东引给老八!苏云,你说说,这几件事,哪一件可以叫朕容忍!?”
“或许我们下手晚了一步。”苏公公道:“今天以前,凝香楼已空。里头的人,几乎都不见了。”
“什么!?”孟礼气急败坏地走下去,“朕要亲审这个逆子!”走到一半,转头对苏公公道:“你吩咐下去,给朕搜查二皇子府!”
“是,陛下。”苏公公走了几步,又停下,问道:“陛下,现在虽然有证据在,但二皇子府毕竟……是否等二殿下醒了,与他审问一番再做打算?万一有什么误会呢?”
苏云如此说,乃是深知孟礼的脾性。此话他若不说,孟礼心中没准还有顾虑。可他一说出来,便越发激得孟礼气急败坏。
“能有什么误会?!他算得好!”孟礼气喘吁吁地道:“等这逆子醒了,先把他给朕禁足一段时日。”
“陛下。”苏公公朝桌上瞟了一眼,“季大将军的本子,您放了两日未看了。”
孟礼闻言忽暴怒而起,“你还说!就是这个本……”
淳熙走出皇宫已有半月。
北齐的皇宫与南诏的皇宫,一样的闭塞、压抑,丝毫不给人快乐之感。她还是喜欢宫外这自由的空气。蓝天碧水,莺啼燕语。
千机阁坐落于深山之中。山下机关密布。稍有不慎,便会受伤。每一个能闯到千机阁门口说要与阁主做生意的人,皆不是一般人。千机阁看人眼界高,也不屑与一般人做买卖,哪怕他们出得起价钱。
她心里边着实很疑惑,孟待云在装傻子的那段时日里,是如何上得了千机阁的,又是如何与千机阁搭上线的。
一连七日闯到半山腰后,她实在是累了,就坐在小溪边洗脸。粉色花瓣雨飘落下来,神情一瞬恍惚。
她看到倒映在水中的自己的脸,风尘仆仆的,又想到当年在永安殿那里洗脸的时候。师父白衣白发,似出尘的仙人一般,看她的神情里带着笑意,带着慈爱,还有无奈。
山风飒飒的,吹了成阵竹叶过来。她忽地站起来,一招闪避。竹叶却似有生命似的,竟又朝她涌来。
看起来是有人用竹叶在挑战我了,她心想着,顷刻便破起竹叶阵法,一面运气喊道:“山中是哪位?!如此背后偷袭,可敢现身一见?!”
四面飒飒无声。竹叶又变了阵势,形成新阵。
她忽然笑了道:“你想与我消磨时间。此阵我用断魂箫,要化了不过片刻的功夫。想逼人拿出法器,也不是这么个方法!阁下今日不现身,我还就不与你看了!”
竹叶忽然消停了,片片落下。
竹子向两边移动开,从中间走出一个银发小童,与她遥遥喊道:“梅姑娘,阁主有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