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中近日颇为不宁。
书房中孟时稷屏退了一应下人,正与池煜商议对策。
“二弟近来可以说是春风得意。他得了暗影军师相助,担任下一战的统帅,又收服了刚回宫的八弟。反观我这边,各方面都毫无进展。如此下去,我这个太子位真是坐得不稳当啊。不知舅舅有何良策?”
“殿下莫要着急。”池煜抚了抚胡须道:“此事我也思量过。对策当然是有的,只看殿下敢不敢做。”
“愿闻其详。”
池煜笑道:“此一战若是胜了,陛下必定对二皇子另眼相看。故而……”
孟时稷微微摇头,“二弟得了暗影军师相助,此战还有输的可能?”
“凡事都不绝对。正所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他暗影军师就是有再大的军事才能,若咱们把他军队的粮草给断了,你说这仗他还怎么指挥嘛?”
“这万万不可!”孟时稷故意说:“若是此事被父皇发现,后果不堪设想!”
“殿下此言差矣。”池煜道:“咱们无需做得太过明显。此战长久,只需每一次补给的粮草少那么三五分,再几次以各种缘由拖着它不给便可。就算是问起来,咱们也有说辞。此事我早已想好,交由王大人去办。都是咱们的人,殿下只管放心就是。”
“原来如此。”孟时稷摸着下巴说:“还是舅舅想得周全。”
“哪里哪里,老夫能为殿下尽一份绵薄之力,已是荣幸。”
孟时稷大笑:“你我二人,何须如此客气!”两人相对大笑,又各敬了一杯酒。
“不过……”
“殿下还有何顾虑?”
“舅舅,依我之见,咱们如此做便是成了,至多也是让我那二弟讨不着好处,于我们而言却并无明显的助益。若想将此事利益最大化,不如……”
“诶!你我想到一块儿去了!”池煜面露喜色,“此事于南诏而言也是大大的好事。咱们可以以此为筹码,和他们谈谈条件。”
孟时稷眼珠一转,“不知舅舅打算派谁前去谈这一遭?”
池煜却摆了摆手,“我正想着合适的人选,可巧了,南诏就派人过来了。”
“哦?”
“我先让他在我府上候着。待我前来与殿下商议之后,再与他回话。”
“那可是好极了。”孟时稷道:“不知他们那边派来的是谁的人?”
“他是南诏国师乐浮白的属下。”池煜说:“我们这一次帮了他们,条件就是以后他们南诏要助殿下您登上北齐皇位。口说无凭,臣会与他们签字画押为证。”
“既是乐浮白的属下,代表的就是乐浮白的颜面,也是整个南诏的颜面。哈哈哈,看来暗影军师大名,谁听了都闻风丧胆。这笔买卖倒是不亏。若南诏愿以举国之力助我,二弟他还能痴心妄想么?”
池煜大笑,“这暗影军师还以为自己是助了二皇子,殊不知却是暗中助了殿下您呐!若非他声名在外,南诏举国皆无把握,又怎会派乐浮白的手下来我这里谈判?”
“舅舅说的甚是。”孟时稷心情大好,“待来日,时稷必不忘舅舅之恩!”
“诶,你我本就是一家人,说这什么话!”
二人相谈甚欢。池煜起身,孟时稷送他出府。待折返回来,却在书房背后的小院子里遇到了孟微澜。只见她穿了一件红绫对襟袄,下着浅紫色湘裙,乌发间金缕丝钗,珠子坠儿,随风轻摇,白皙的脸蛋上一对儿红晕,正微微弓着腰瞧草地里一只小雀儿。
那雀儿本在草间啄食,却听得她身后有脚步声来,便“扑哧”一下飞走了。孟微澜惊觉回头。
“太子哥?”
孟时稷一时心中狐疑,笑问道:“微澜,你怎么在这里?”
孟微澜噘嘴道:“太子哥前日才说了要与我看你新养的鹦鹉小彩儿,你看我这都自己跑来了,却半天找不着你个人影儿。你看见我了,却问我怎么在这里,可见是将答应我的事都忘了个干净!”
孟时稷恍然道:“确有这么一回事。我答应了你的,却不想忘了。”
“你现在想起来啦?瞧你把我冷的,我只好在这儿看你院里的雀儿!”
“好微澜,别生气嘛。我这就带你去看!”他说着牵起她的袖子往另一方向走去,“小彩儿是我见过最聪明的鹦鹉。你若喜欢,我就把它送给你。”
却说那小莫自被送到印雪轩后,便担起了孟时谦安插在八皇子处的眼线。孟待云平日里一应言行举止,皆事无巨细地向翠微汇报。
半月下来,却也未见得有何不妥之举。孟时谦听到的一应消息,皆与他自己所料不差。然就在他快放下戒心时,却听翠微与他报告说孟待云自打小莫入府起,便格外恩宠于她,甚至给了她独立的住处,已渐有与那位赵幽明比肩之势。那小莫见状也是得意起来,越发以主子自居,动辄打骂府中的其她丫鬟仆婢。众人碍于她所得恩宠,皆敢怒不敢言。
孟时谦听了失笑。“我该说这是好事,还是坏事呢?”
“小莫是个墙头草。奴婢担心若长此下去,八皇子若有意纳了她,她是绝不会再与殿下一心了的。”
“我也是如此想。”孟时谦道:“我们不是还有其他人也在印雪轩吗?让他们将小莫盯紧了。若她叛变,就给处决了。”
“奴婢遵命。”
午后晴好。
那小莫午睡不着,自顾自起床梳妆打扮。对着妆台,给自己挽了头发,又从袖中拿出一支青梅花钿儿簪上,耳上挂了一对白珍珠坠子,穿了一套烟青色水裙,用了水仙香,揽镜自照,不由得满意非常。
这套衣装皆是从八皇子寝宫里拿来的。起初她见着奇怪,这八皇子怎么在自己寝殿里放女子衣物呢?而后她忽然喜从心来,心道这必定是给自己准备的。既是给她的,她便提前拿了穿上,想必八皇子见了一定会十分喜欢。它除了大了点儿,别的地方都好极。
推门出去,却正撞上素月提着一盒糕点走过去。
“站住!”小莫倚门喝道。
她平日里就看这素月十分不爽,因素月就是服侍赵姑娘的那一位。听闻在她来这里之前,八皇子很是宠过赵姑娘一段时间,甚至有娶她之意,只是那赵姑娘不识抬举。她在印雪轩闲逛时,也见到过赵姑娘住处不比其他地方,那屋子外头的池水、石桥和梅花,听说都是八皇子特意差人为她种的。
“怎么了?”素月十分不高兴地停下脚步,看着她问道。
“呵,怎么了?你怎么能如此与我说话?”小莫缕着一绺头发走下来,看了一眼素月手里的食盒,“这是送给谁的?”
“八殿下差我给赵姑娘送去的。我去晚了,你可担待不起。”素月睁大眼睛说:“小莫姑娘,你也和我一样,都只是下人。我劝你啊,还是收敛着点。”
“你说什么?!”小莫在印雪轩哪受过这等屈辱,一怒之下伸手将素月手里的食盒打翻在地上。
“呵,花样还不少嘛!这样好的东西,殿下怎么会不送与我?!”
“你!”素月气坏了。
小莫咯咯笑道:“怎么,你去殿下那里告状呀!这里只有你我二人,没个谁见证。你觉得殿下是听你的,还是听我的?”
“好!你且接着得意!”素月愤恨而走。身后传来小莫的阵阵笑声。
素月憋了一肚子气,晚上转头便与梅淳熙告状去了。从小莫进府后的种种行为说起,直到今天打翻食盒,喋喋不休地讲了约莫半个时辰。
“说完了嘛?”淳熙揉了揉额角。
“说完了!”素月气鼓鼓的,“姑娘,她居然这般欺负你!你说我们该怎么办?”
梅淳熙笑了,“我还不至于与这等人斗法,随她去吧。”
“姑娘你!?”
“多行不义必自毙。何须自己亲自出面?”
“可八皇子他!姑娘,殿下原先常来我们这里的,自从那个小莫进府,他都没怎么来过了!”
“他不来才是对的。”淳熙道:“我是他什么人?他凭什么常来我这儿?这里是他的地方,他爱宠着谁就宠着谁,我们无权干预。”
素月急了,“姑娘你就一点也不在意殿下吗?”
“在意?原先我是在意的。可现在都不一样了。我只想某一天可以离开这里,然而我却走入了死局。他知道我的一切,断不会放过我的。”
窗外人影微动。
素月听不懂她话中之意,“姑娘这么好的机会,素月真是替你可惜。”
淳熙笑意微苦,“可不可惜,看是对谁而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