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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朝:元和谜案 第15章 三探李府

作者:梦鲤 分类:科幻灵异 更新时间:2025-01-09 17:18:00 来源:文学城

李复言死亡四天,他府上那个叫做润娘的侍女也失踪了四天,没有任何消息。也许是她逃得太快或是隐藏得太深,府衙的人寻不到她,或者李府的人压根就没仔细寻她。

李复言的案子既然已经盖棺定论,认定了银针大盗是凶手,便不能在明面上继续探查,只能私下里去打探。但是近来府衙众人,都在敲锣打鼓地缉拿银针大盗,而且,朝廷已经任命,在原本任职地颇有政绩的婺州刺史王仲舒徙任新的苏州刺史。

刺史遇害案表面上发生于李复言府上,神秘的匣子更是至关重要的线索,但是可能与本案有关联的润娘失踪了。而且因为贾斯的死,暴露此案牵扯无妄楼,事情变得越来越复杂。

不如抛开近日涌过来的各路消息,回到原点去寻找不小心漏掉的或者被刻意掩盖的线索。于是,九月初七,自从初二雨夜,闻道在金樽酒肆遇到怪事后,他第三次来到了李复言的府上。

闻道终于不用坐在前厅喝茶了。

他是个酒鬼并不好茶道,况且李刺史府上的茶未免过于苦涩。

依着李夫人的说法,李刺史好写志怪传奇,可是在他书房竟不见半张相关文稿。发现贾斯口中的离合诗谜题后,闻道总觉得那些消失的志怪传奇中也许有什么被故意隐去的线索。他向门房说明来意后,一个年轻面生的小厮把他带到了书房门口。

虽然此案已经被定为是银针盗所为,府衙的封条却并没有揭开,李府书房这几日也没有人进出过。闻道小心翼翼揭开封条,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房中陈设和他发现李复言尸体那日一样,没有被外人动过。他走到房门对面那张临窗的翘头案前,摆着残局的棋盘静静地躺在案上,原本放在旁边的白瓷凤首皮囊壶和两个酒爵被拿到府衙去检验,所以都不在案上。

据检验结果,里面盛的酒比之一般的酒除了更醇厚外并无什么不同,没有毒,也没有迷药。不过,两只酒爵,房中还有第二个人。

是谁?是凶手?是李夫人所说的那个扮作歌姬的神秘女人?

闻道毫无头绪,走到后立屏风的那张书案前,在书案上的书籍文稿中,仔细翻找了一通,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妥。他拿起那本翻开在乾卦一篇的《易经》看了半晌,永贞,永贞,这个案子和十二年前的永贞政变有什么关联吗?

贾斯口中藏的离合诗,解出来贞元有难四个字。这首离合诗绝不是贾斯留下的信号,而是某个人在他死后放到他口中的,也许是老鄢,也许是别的什么人。贞元,乃是前朝德宗皇帝的年号,有难,对闻道而言贞元年的劫难一定是郜国公主案。快三十年了,他的父亲出身兰陵萧氏,因卷入郜国公主的权力斗争而牵连全家……而自己是萧家的幸存者……

知晓自己身世的人本就寥寥无几,如今世上除了师傅他老人家,再无活着的人知道自己的秘密,莫非死去的人又活了?

“郎君,要吃茶吗?”

门外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打断了闻道的沉思。

他走到门口,见到一个年轻女子端着茶盘怯生生地望着屋内,应是府中婢女。见闻道出来连忙上前道:“婢子奉命为郎君送些茶点,郎君是否移步到院外的亭子中享用?”

“你和润娘熟悉吗?”

这婢女一时间有些疑惧,“不……奴婢不知道,润娘做了什么奴婢都不知道。”

“润娘做了什么呢?”

“他们都说润娘和银针大盗是同谋,偷走了阿郎的宝贝,还杀了阿郎。”她说话间向书房内看了一眼后触电般地又垂下了头。

“你叫什么名字?”

“茹意。”

闻道看向茹意手中的食盘,一只青瓷执壶旁边摆着一碟糯米做的糕糍,糕糍内制成花瓣状的红色馅料在白色外皮下若隐若现,好一个粉透白,令人垂涎欲滴。

李刺史出身陇西李氏,虽曾受前内相王叔文举荐,因前朝政治纷争受牵连,到底是七姓十家,虽外放出京,也是一方长官。而李夫人出身京兆韦氏,生长在长安城的高门贵女吃穿用度自然别出心裁。

闻道瞧着糕糍道:“灵沙臛。李夫人可真讲究。”

“夫人喜欢这粉里透着白的糕糍。”

闻道拿起一块放进口中,“据说这灵沙臛是昔年杨贵妃姐姐虢国夫人府中厨子的拿手点心,后来渐渐流传开来。”闻道嘲讽一笑,“长安城里高门显贵惯会享受,毕竟生死荣辱,旦夕之间,今日身在云端明日便可能堕入地狱。”

茹意不解其意,垂头不语。

“茹意,多谢你为我送来茶食,但是贵府的茶太苦,我喝不惯。”

“闻郎君可是要加香料?”

“不必。李刺史吃茶不加香料吗?”

“阿郎只饮清茶,连盐也不加。不过夫人却是一定要加香料。”

闻道接着问:“夫人的茶要加香料?她不喝苦茶?”

茹意摇摇头,“夫人从不饮清茶。不过夫人端阳节曾带着小娘子回长安去探亲,中元节前才回来。回来后夫人和小娘子就深居简出,伺候的人也少了,我以前还会去夫人院子打扫,近来已经很久没有侍奉夫人了。但想来一个人的口味不会轻易改变吧。”

闻道突然变了话茬,“茹意,你觉得润娘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茹意眼中的悲伤似又添了一层,“润娘姐姐她很温柔,说话做事都很温柔,对我们这些小丫头很好。有一次我不小心打碎了一个青瓷茶碗,怕得要命,她就和阿容姐说是她打碎的,还被阿容姐骂了一顿。”

“她在李刺史被……李刺史出事之前有什么异常吗?”

“郎君,润娘姐姐不可能杀李刺史的,他们……”茹意突然噤声。

“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你听过这句诗吗?”

“和润娘姐姐一起侍花弄草的时候常听她念。”茹意指着书房外墙的一排盆景,“刺史大人并不好花草,但是三月前叫人修整了书房的院子,那排盆景就是我和润娘姐姐一起侍弄的。”

闻道看了那排盆景半晌又问:“你知道银针大盗偷走的宝物是什么宝物吗?”

“婢子不知。”

“润娘有没有提到过什么匣子。”

茹意抿着嘴想了一会,“婢子没有听润娘姐姐提起过。”

“你觉得她在李刺史出事之前有什么反常之处吗?”

“以前在下人房我们虽然是住在一起的,但是半年前她被叫到夫人房里头了,奴婢不常见到她。不过在阿郎遇害那夜,润娘姐姐突然回原先的房间,她说她不小心摔了一跤,裙子上全是污泥,要我给她找一条裙子换上。我看她模样狼狈,夜间行路,手上连个灯笼都没拿,就赶紧给她找了衣裙,烧了热水。收拾干净后,她才回夫人的院子。”

“你觉得润娘很厉害吗?”

润娘有些不解,“婢子不懂郎君的意思。”

“譬如,她走路的时候是不是特别轻盈,不发出一点声音,力气也比其他的丫头要大一些,虽然很温柔,但是遇事特别冷静?”

“她做事情确实很麻利,走路声音婢子没有注意过,但是好像是很轻盈。”

“茹意,你有没有听说刺史大人好写一些志怪小说?”

“婢子不知,但是润娘姐姐提过阿郎常常与小娘子交流诗文。”

李小娘子?

思及昨日开元宫所见,萧索所言,或许她知道些什么。但是这却难办了。

闻道作为下级差役,来李府是因为被上官召见,又因为自己是尸体发现者之一,才借口来凶案现场探查。李小娘子是闺阁千金,既不便相见,更难见到。

“茹意,你和小娘子身边的婢女可有熟识的?”闻道想了个并不巧妙的办法。

“有。”茹意不知其意。

“你能否帮我一件事?”

“婢子有什么可以帮到郎君的?”

闻道悄声说了几句话,茹意眼中透出疑虑,最后还是踌躇地点了点头。

忽然,远处有脚步声,回身果然见到李夫人身边那个唤做阿容的大丫头。

茹意细声细气道:“阿容姐。”

阿容向闻道见礼,又对茹意说:“你下去吧。”

“是。”茹意垂着头端着食盘离开了。

“阿容姑娘,夫人……”

“夫人伤心过度,又操劳府中诸事,近日身子不适,不便见客。”

闻道还没有言明自己要求见李夫人,阿容怎的如此急切地告诉自己夫人不便见客?闻道心下奇怪,又不便相问,只是说道:“夫人曾言刺史大人好写志怪小说,某在大人书房并未见到,敢问李大人书稿落于何处?”

“婢子只是个下人,实在不知这等事。不如郎君等到夫人身子好些再来向夫人询问?”

今日李府之行,恐怕白跑一趟,半点线索也没得,无功而返了。

闻道并非执着于探案解谜之人,他远离江湖是非十年,不过求个平静。何况此案牵连朝廷大吏,所涉甚广,他一个小小的不良人也管不了。但是种种线索指明,苏州城种种与自己并非毫不相关,与其被动等待对方动作,不如自己掌握更多线索争取主动。

“既然如此,愿夫人早日康复,节哀顺变。不劳阿容姑娘,我把书房封条复原,自行离去即可。”

阿容倒也没阻拦他,客气一句就离开了。

闻道趁着院中无人,仔细观察了一番书房外墙和盆景。

在其中一盆后的墙下,他发现了一个方形洞口,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实在是奇怪。一时间又想不出来这样一个洞口用来做什么。凶手即便会缩骨功,也不可能从一只手大小的洞口逃出去。

他磨磨蹭蹭半天才复原封条,没有立刻离开,借口去登东,然后又向路上的丫鬟讨了碗水,待他一番折腾后,看似准备离府时,阿容又来了,她的手中捧着一只木匣。

“郎君,小娘子奉夫人之命把阿郎的此物交给你。”阿容依然漠然却不失礼数。

奉夫人之命?

闻道了然,李小娘子与自己素不相识,冒然想送物品,实有私相授受之嫌。

“有劳阿容姑娘,多谢……多谢夫人。”

闻道收下了木匣,还有一把三角形状的钥匙。

他抬起匣子仔细瞧了一番,金属的材质和三角形的锁眼……

颇有些像他的一位至交好友的手笔。

这位好友出身机关世家,最擅机关巧术,自己曾在他手中见过类似的匣子,外表看起来不过是普通金属匣子,其实乃是用经过千锤百炼的金刚石制成,水火不侵,刀剑难断。

闻道心中好奇匣中之物,但此地却非开匣之地。

“今日实在叨扰,多谢款待,某先告辞了。”闻道拱手向阿容告辞。

他穿过后园时,瞧见了茹意,对她比了个赞许的手势,感激她的帮助。

方才他让茹意去找李小娘子,告诉她,杀死李复言的凶手绝非银针大盗,如今此案盖棺定论,已无人再查。若李小娘子想找出凶手,能否见他一面?

闻道只是个小人物。

对李慧娘来说他实在唐突无礼,但为还父亲公道,她选择赌一把。

会见外男自然不可能,她思虑片刻,唤阿容来,令她把木匣转交给闻道。

闻道出了府衙,以最快的速度回了家,关紧了院门、房门。

他甚至都没有饮酒,更没有饮水,立在房门边,急切地取出了木匣和钥匙。

虽然李小娘子没有答允见他,自己许多疑问仍然没有答案。可是,这只木匣里一定有非常重要的线索。

闻道没有用李府带出来的那把钥匙,而是从家中柜子里翻出一把类似的三角形钥匙,推入锁眼自西向东拧了一圈,咔嚓一声,匣子打开了。

他不禁暗叹,果然是楼兄的手笔。天下能工巧匠谁比得上楼氏一族?

木匣里叠放一沓文稿,竟是李复言撰写的志怪传奇。

这篇志怪故事却令他在天气和暖的白日寒意陡增。

“洪州高安县尉辛公平,吉州卢陵县尉成士廉,同居泗州下邳县,于元和末偕赴调集,乘雨入洛西榆林店……元和初,李生畴昔宰彭城,而公平之子参徐州军事,得以详闻。故书其实,以警道途之傲者。”

闻道逐字读下去,手心渐渐沁起一层细汗。

这篇志怪传奇里说元和末年一个叫做辛公平的地方小官和同僚一起赴京述职,他们经过洛阳时,在洛西榆林店的简陋客栈中遇着一个叫王臻的绿袍人,他的目的地也是长安。王臻说:“人之命运,皆已注定。”并且预言了辛公平他们接下来路上的行程琐事,他们自然不信。第二日醒来,天未亮,王臻已不见了。

辛公平他们继续赶路,一路事宜果真应验了王臻的预言。

后来,他们又在客店遇到王臻,直呼他为神人。交谈之下,王臻自称其是阴间迎驾者,此去长安是为了迎天子上仙,也就是要去勾天子魂魄入地府。

他们骇然又感到不可思议。

后来,王臻邀请辛公平去观看这场迎驾之事。

按照约定时间,辛公平来到长安外灞桥西,一棵老槐树下,待一阵阴风吹过,王臻率一队人马出现,带辛公平拜谒了统领阴兵的将军。随后他们竟然在原本城门坊市关闭的宵禁时间,从通化门进了长安城。

众人兵分几路,辛公平则跟随大将军所率阴兵众入驻颜鲁公庙。一切安排妥当后,王臻承诺辛公平,得阴间官吏允许,辛公平将会阳间升官。

几日后,众阴差认为时候到了,于是阴兵阴将如入无人之境般进入大明宫,来到了天子夜宴的宫殿。宴会上歌舞方欢,灯烛荧煌,丝竹并作。三更四点,一个碧衫皂裤,头戴非虎非豹皮帽,形貌骇人的怪人,手捧一把匕首送到将军面前说时辰到了。将军把匕首上前呈给皇帝,皇帝突然头晕目眩,被扶了下去。在将军的催促之下,三更天,沐浴的皇帝才出来登舆。

至此,将军与他麾下阴兵,引着皇帝的魂魄,如风如雷,疾疾东去,完成了这场诡异的上仙仪式。

大唐志怪传奇盛行,原本一个看起来有些诡异,甚至有些大逆不道的故事,未必有什么玄机。可是,李刺史作这样一篇传奇,一定有原因。抛开李刺史本身,辛公平的故事也值得深思,故事前后矛盾,疑窦丛生。

首先,故事的时间是元和年间,圣人明明在大明宫里生龙活虎,今年,也就是元和十一年,削藩正见成效,圣人大业将成,怎么会被阴差迎驾上仙?还有开篇明明写道辛公平在元和末年的上京路上偶遇王臻,见证此可怖之事,在结尾又说元和初年作者因为与辛公平的儿子同在彭城做官,所以听说了这个故事将其记录下来,前后矛盾,语焉不详,就像是……故布疑阵。

这个故事和李刺史被杀一案有关吗?神秘匣子里的东西关联着天子上仙的秘闻吗?李刺史写这个故事的用意是什么呢?他知道当今天子将要被索命而以此示警?还是在影射前朝某位天子的死亡呢?

大唐开国两百年,自太宗皇帝玄武门之变伊始,为了那个位子,大明宫的血雨腥风从未断过。流着太宗皇帝与则天女皇之血的历代帝王,尸山血海登位九五,就像是无可逃脱的宿命,弑父杀子,手足相残的阴影如同一个怨毒的诅咒笼罩在大明宫上空。

闻道打开银皮囊壶,饮下一口酒。

辛辣在口中四溢,顺着喉咙流下,烈酒刮过喉管,如火烧灼的感觉令他更加清醒。各方线索联系在一起,他心中隐隐有了一个猜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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