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朝大姐大 第25章 死路

第二天一早，黄毛刚到车间，就被同车间的男工告知，林主任今天销假回来，喊黄毛去他的办公室一趟。

黄毛心里有些忐忑地往林主任办公室走去。

他昨晚考虑了一宿刘媛的条件，还是没法下定决心告发林主任。

这倒不是因为他没有林主任的把柄。事实上，他郑磊鞍前马后跟了林主任这么些年，林主任有什么手脚不干净，他都偷偷看在眼里，要告发他并不算难。关键在于，他伺候了林主任这么久，林主任要是倒了，他这几年来为了当车间主任花的心思可全都付之东流了。

黄毛懊恼不已。人算不如天算，谁能想到短短几周时间，刘媛突然入了董事会的青眼得了势，林主任反而被拉了下来，做回了原来的车间主任，新来的高主任作停职处理，之前林主任许诺他的车间主任的位置自然也泡汤了。更要命的是，她还找到监控拍到他贴了那些字报，这下不仅上位无望，还可能被彻底赶出去。

说起大字报的事情，黄毛就气不打一处来。该死的，他明明给保卫室的人塞了烟，让他们删除那段监控的，不知道怎么又让刘媛找到了！

黄毛闭了闭眼，勉力平复了一下心情。现在最重要的，就是看林主任对他的态度了。他被警署带走的事情早就传得全厂皆知，林主任肯定也已经知道了。如果林主任能帮他搞定刘媛，让他免受惩罚，他自然无需告发他，但是……

黄毛握紧了拳头。如果林主任不管他的死活，让他一个人担责，那就休怪他郑磊对他不客气了。

思及此，黄毛深吸了一口气，敲了敲林主任办公室的门。

门倏地一下打开了，林主任站在门边，看见黄毛立马满脸堆笑道，“来啦。”

黄毛点点头，林主任示意他在对面坐下，搓搓手道，“你的事我都听说了。警署那边没有难为你吧？”

黄毛听出了林主任语气中的试探之意，谨慎道，“他们决定不立案了，让我跟刘媛道个歉就算完事。”

林主任闻言明显松了口气，“那就好。厂子里贴个什么东西，本来就不是个大事，更何况她刘媛又没有什么损害，我看那，警署一开始就不该受理刘媛的报案才对。”

紧接着，他又露出一副遗憾的表情道，“不巧前天我休假，不然高低得跟去警署和他们理论一番，你是我车间里的人，我肯定要护着你的。”

黄毛心里清楚林主任是为了讨好他才这么说的，但不得不承认，林主任这一番马后炮虽然没用，确实让他感觉舒服了不少。

林主任见黄毛脸色缓和了一些，便低声问道，“那刘媛有没有找过你，和你说过什么？”

黄毛心想就等你问这一句呢，于是果断道，“有。她说，如果这事是我一个人做的，就会开除我……”

“噢”，林主任脸色凝重，他站起身来走到黄毛身边，“那你有没有和她说过我和你……”

“没有”，黄毛盯着林主任，缓缓道，“但是，如果她一定要追究我的责任到底的话，我可能会顶不住说出来一些对您不利的话……”

话说到这个份上，黄毛的意图已经很明显了，林主任立马抬了抬手，示意他了解了。

“我知道，咱俩现在是系在一根绳上的蚂蚱”，林主任有些头疼地揉了揉眉心，“我想想有没有什么两全其美的办法。”

他思考了半晌，忽然开口道:

“依我看，刘媛是不会善罢甘休的，就算不开除你，你之后在厂里的日子也不会太好过。不如你干脆直接离开山南阳，去其他厂子工作，怎么样？”

黄毛心顿时沉了下去。

他本想林主任能为他去和刘媛争取一下不要开除他，毕竟他郑磊也算是为他鞠躬尽瘁这么些年，他自恃在林主任心里多少还有点地位。可是现下听林主任这话的意思，竟是要他一个人认下来，好以此来保全自己。

“这样，我认识不少其他电子厂的主任和经理，我给他们打声招呼，你马上就可以去入职。至于山阳南这边……”

“林主任”，黄毛打断他，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我还是想留在山南阳，毕竟我在这里呆了这么些年，好不容易积攒了些人脉和经验，你让我放弃在这里的一切，去另一个地方重新开始，我做不到。”

林主任见状，愣了一下，轻笑道：“你这傻孩子，林哥又不是让你待在其他厂子里干一辈子不回来了！”

他俯身凑近黄毛，低声道，“这只是权宜之计。我实话和你说吧，现在厂里内部斗得正厉害着呢——那个姓武的实控人想夺何经理的权，自己打理厂子，何经理怎么能干呢，当然是不肯放权给她，两个人表面上还勉强维持和平，背地里早就斗地不可开交了。”

说罢，林主任颇有些怨恨道，“只可惜，现在她们现在占了上风。车间总主任被换成了刘媛，董事会也渐渐有声音说要换掉经理。我，何经理，还有站在何经理一边的车间主任，我们现在的日子都不好过，只能暂时隐忍着，尚且无法自顾，实在没有多余的能力照拂你。”

“你先去其他厂子避一避风头，等我和何经理逮到机会把她们统统赶走，重新掌握厂里的大权，再把你安排回来。到时候，厂里的位置一空，车间主任的职位还是不任你随便挑。”

黄毛沉默了。他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神情似乎有些动摇。

林主任连忙趁热打铁。此时此刻，他低沉的声音充满了蛊惑：

“只要你能沉住气，熬过这段时间，我用人格保证，之后的回报绝对会丰厚得超乎你的想象。”

黄毛看着他那双真诚不似作伪的眼睛，鬼使神差般地点了点头。

目送那颗显眼的黄脑袋在走廊尽头消失后，林主任立马收起一脸诚挚的表情，冷笑了一声。

对付郑磊这样权欲熏心又愚蠢自负的人，他还从来没有失手过。

这次，自然也不会例外。

* * * * * *

“滴滴”。

短促的信息提示音响起，祝珏掏出裤袋里的手机一看，显示有一条新消息。

她连忙点开，待看清发件人和消息内容后，又有些失望地微微叹了口气。

是陈语发来的消息，问她明天有没有空一起谈一谈垄断协议的事。

祝珏看了眼时间，明天正好是休息日。她便立刻回复了陈语，两人很快就约好明天下午在厂子附近的甜水铺子见面。

手机被重新放回裤袋里。祝珏捧着文件，站在刘媛办公室门前，心中忽地莫名的烦躁。

已经两天过去了，黄毛还没有给她任何回复。她不免有些担心——这小子是真不怕刘媛开除他，还是在偷偷捣鼓其他坏事呢？

祝珏想了一会，随即又释然。罢了罢了，就算黄毛两天后被刘媛开除，那也是他自找的。反正她也只是看在郑婷的面子上才帮他说话，刘媛也已经给了他机会，他不珍惜，这可怪不到其他人身上。

她略微平复了心情，抬起手正准备敲门，刘媛办公室的门却倏地一下从里打开了。

一张尖嘴猴腮的脸出现在她面前。陌生男人看到祝珏的瞬间，似乎也吓了一跳，但很快反应过来，谄笑着喊了一声“祝主任”。

祝珏疑惑地看着他，点了点头。她隐约记得，他似乎是在林主任车间的男工。

男工同她打过招呼后，便立刻离开了。祝珏按下心中的疑惑，走进办公室，敲了敲门，道，“刘主任，我来交文件了。”

“进来吧。”刘媛的声音从电脑屏幕后传来。随后，她又补充道，“把门带上。”

祝珏带上门，坐在刘媛对面的椅子上。待她坐定后，刘媛便将视线从电脑屏幕移到她的身上。

祝珏也不闲扯，开门见山地和刘媛简要汇报了一下上周和本周的工作。刘媛认真地翻看她交上来的文件，时不时点点头。

“不错，看来车间的工作都上手了”，刘媛赞许地看着她，“以后车间的大小事宜都交给你全权负责，不必一直请示我，只要及时向我汇报就行。”

刘媛在工作上素来严格，能得到她的认可，说明祝珏确实干得不错。祝珏心里顿时美滋滋的，不枉费她这些日子花了大力气熟悉车间主任的日常工作，又努力挤时间出来啃那几本厚厚的规章制度。

两人坐着聊了一会工作上事，自然而然又谈到了郑磊的事情。刘媛握着杯子，问道：“郑磊这几天有没有回复你？”

祝珏摇摇头，“没有。既没有说拿证据出来，也没有说不拿证据，不知道他究竟在想什么。”

刘媛忽地露出一个了然的笑容，“我想，大概率是后者。”

祝珏奇怪地看向刘媛。

“我刚刚得知，黄毛似乎有辞职的打算”，刘媛抬起杯子，喝了口茶水，“这几天他一直称病请假休养，但是有人说看见他出现在其他电子厂里。”

“哦？”祝珏惊奇道，“是刚才那个男工说的？”

刘媛点头，“对，那个叫王俊的男工，他和郑磊都在林树的车间里工作，也是郑磊的室友。”

祝珏心下了然。

偌大的山南阳电子厂里，有不少人因为刘媛当上了车间总主任而敌视她，譬如林主任之流；但是，同时也有不少人因为刘媛是车间总主任而想讨好她，譬如这个王俊。

刘媛继续道，“王俊还说，和郑磊一起出现在其他电子厂的，还有另外一个人。“

祝珏心中顿时警铃大作，“不会是……”

“对，就是林树。”刘媛将手中的杯子放回桌面，“郑磊一定私下找过了他。我猜想，林树大概是动用了自己的人脉，准备安排郑磊到其他电子厂工作。”

“那么，作为交换，郑磊就要替林主任认下造谣的全部责任。”祝珏豁然开朗，难怪这小子几天屁都不放一个，原来是给自己找好了后路。

“这么说，郑磊是不会帮我们对付林主任了？”祝珏有些失望道，“林主任帮他安排好了退路，他没有理由再受制于我们。”

刘媛摇了摇头，声音不大，但格外坚定道：

“不，他没有退路。”

“林树给他安排的，是一条死路。”

祝珏呼吸一滞。

“我查过了，郑磊之前帮林树处理过涉及厂子商业秘密的工作，并且按照规定和厂里签了一份单独的保密协议。那份协议中写得很清楚：‘涉密人员在原单位离职后十年内不得从业于与原单位有业务竞争的单位。’”

“也就是说，他在离职后的十年内，不能在任何电子厂就职。否则山南阳有权向他和雇佣他的电子厂要求赔偿金。”

“再加上他是因为造谣的丑闻而辞职，你觉得，有哪个厂子在知道了这些事后还愿意留他干活？林树给他安排的，不是死路，又是什么？”

祝珏心中泛起阵阵寒意，“这些事情，林主任是明白的吧？”

“当然”，刘媛平静道，“没有哪个车间主任会不熟悉厂里的规定，更何况竞业禁止还是业内公认的规矩，他又在山南阳工作了这么些年，除非突然有外星人绑架他清除了他的这段记忆，否则他肯定不会忘记。我猜想，当初这项涉密工作应该是由林树负责的，但他不想为此承担十年的竞业禁止责任，就推给了郑磊去做。”

祝珏被她冷不丁的外星人笑话逗得微微一笑，旋即又正色道，“那我们是不是该告诉郑磊这些事情？他知道林树在耍他，一定愿意配合我们对付林树。”

“当然。”刘媛盯着她，有些意味深长道，“不过，该告诉他的，还远远不止这些。”

“王俊告诉我，他们车间的人都清楚郑磊此人是个官迷，最大的愿望就是当领导。因此，几年来他一直为林树办事，就是希望林树升职后能提携他做车间主任。林树被提拔为车间总主任之后，他们几乎都默认郑磊是下任车间主任。可是……”

“据我所知，林树在这件事上，也骗了他。”刘媛面露几分嘲讽，“他从来没和我们提起过郑磊这个名字，管理层谁也不知道还有这么个人的存在，更别提什么林树默认的职位的接班人。”

“我明白了”，祝珏道，“如果郑磊知道这么些年林树一直给他画的是假大饼，说什么也不会再帮他了。”

刘媛晃着手里的茶杯，点点头，“没错。要是他知道自己被林树忽悠了这么多年，还能对他死心塌地的，我都要怀疑他是不是恋爱脑上头，对林树情根深种。”

看着刘媛一脸正经地讲俏皮话，祝珏忍不住勾了勾唇角。她知道，这是刘媛心情好的表现。

随后祝珏想起什么，又道，“如果我们只是口头这么说，而拿不出确切的证据来，只怕郑磊不会相信我们。”

“没错”，刘媛冲她微微笑了笑，“所以，我需要拜托你做一件事情。”

祝珏咽了口唾沫，有些紧张地看着刘媛。

须臾，一张写满了字迹的便签纸递到了她的面前。

“我需要你替我出面，和郑磊一起去找这个人。我想，她会给我们想要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