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朝大姐大 第17章 狗咬狗

“别墅的布局大概是这样。楼梯这一侧是主卧，斜对面是两间次卧，保姆房在楼梯拐角处......”

逼仄的小饭馆内，祝珏将一张叠得皱巴巴的白纸在略显油腻的餐桌上抻平。

白纸上用黑色水笔画了几个大小不一的方框。她用另一手食指点了点其中一个大方框，又点了点旁边几个小方框。

“我记的也是这样”，陈语有些不甘地叹了口气道，“我好不容易甩开侍从，正准备溜进主卧，却被突然出来的保姆看见，只能离开了。”

“小语，你已经做得很好了”，祝珏赞许道，“你离开是对的。咱们是第一次来，千万不能打草惊蛇，以后慢慢再找机会就是了。”

接着，她转头看着桌上简陋的地图，有些苦恼道：“接下来咱们该怎么进去呢......”

“祝姐，我有点好奇......”陈语抿了抿唇，道，“刘主任和你的系统任务有什么关联吗？当时你突然为刘主任说话，给我吓了一跳。”

“啊......”祝珏眯了眯眼，“其实她和我的任务没什么关系。那个时候为她说话，只是因为我想这么做。”

祝珏说着说着，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有的时候，我会有一些很天真的想法。我特别希望有能力的人，可以得到与她的能力相匹配的职位，让她的才干能够得到尽情的发挥。”

“如果有能力的人得不到重用，资质平庸之人反而身居高位，尸位素餐，我心里会觉得很别扭，总想要做点什么来改变这样的状况。”

祝珏看着陈语，“小语你呢，你当时为刘主任说话，又是为了什么？”

陈语看着祝珏发亮的眼神，有些不自在地偏过了头，“我没有你那么高大上的动机。我是因为你……才…….”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到后面几乎听不清了。

“因为我？”祝珏好奇地追问道，“什么因为我？”

“没什么”，陈语含混道，接着岔开话题，“祝姐你真的很早就辍学了吗？说实在的，我不太相信，毕竟你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可不像没念过书的人啊。”

祝珏僵硬了一下。虽然她一直提醒自己说话不要用那么多书面语，要接地气，但是在学校这个象牙塔里待了十几年，实在没有办法一下子改变自己原来的说话习惯。

连陈语这个十七八岁的妹妹都能察觉出来这一点，那位人精似的武凌云女士肯定也早就看出来了。

祝珏心知一昧遮掩下去也只是自欺欺人，于是坦诚道，“我那个时候确实没有说实话。我在原来的世界上过学，还上了挺久的。如果不是被抓进了系统里，现在应该已经大学毕业了。”

陈语有些惊奇道，“祝姐你上过大学？”

“是呀”，祝珏不假思索答道，“在咱们原来的那个世界，念大学不是还挺常见的么？”

陈语有些难堪地低下了头，“我读书不太行，初中毕业就出来打工了。我很佩服你们这些能一直念书念到大学的人，你们一定都很厉害吧。”

祝珏自觉失言。她不该那么想当然地妄下论断，一下揭到陈语的痛处。

她对学历没有什么迷恋，并不想将它作为展现某种优越感的工具，也不想让陈语因为这个就觉得低她一等，于是她摇了摇头，道，“念大学和能力高低并不完全挂钩。普通人上大学也许要费一番力气，但有门道的人多的是上学的办法。如果你拥有和那些人一样的资源，你也能一直念书，甚至拿到还不错的学历。“

“而且，念大学也就那么回事吧”，祝珏想起自己的大学生活，叹了口气，“把学生们放进学校里，教授一些陈旧的、脱离市场的知识，再用成绩和一堆规则框住她们，三四年后就像流水线一样产出一大批待毕业生，在学校和父母的催促下匆匆忙忙地到社会上去谋生。”

祝珏默了一会儿，突然问道，“小语，你觉得你在原来世界的生活更好，还是现在这个世界生活更好？”

陈语愣了一下，道，“无论是哪个世界，我都是个在底层挣扎的平民，两个世界对我来说，都一样。”

“就出身来说，我也是这样，两个世界的身份地位差别不大”，祝珏笑了笑，道，“刚来这个世界的时候，我满心期待系统给我安排个特权阶级的身份，小说里不是经常这样写吗？主角穿进了某个世界，成为了上流的贵族或者身怀绝技的高人。但是没想到，这个系统走的是现实主义路线，我依然是个底层的普通人。”

“不过这个世界有一点好的是，我可以更放开手脚做一些想做的事。在这个世界里，我无牵无挂，不用像在原来世界那样，被强制着按照既定路线循规蹈矩：念书、找工作、就业、结婚生子……也许，我能在这里立一番事业，实现我那些天真的理想…….”

“祝姐，你会成功的。”

陈语一脸诚挚地看着她。她的语气笃定得仿佛在陈述一个毋庸置疑的事实。

祝珏忍不住笑了，“哦？对我这么有信心？”

“就是……你给我一种很特别的感觉……”陈语有些结巴道，“你很可靠，能担事，也有自己的主意，是能干大事的人。”

祝珏挑了挑眉，接受了她的称赞。随后她想了想，轻声道，“其实，在我看来，你也是个很特别的人。”

陈语微微睁大了眼睛。

“刚认识你的时候，觉得你是个活泼热情的人。但是从你来到山南阳，咱们交往多起来以后，我发觉其实你并没有明面上表现得那么积极开朗。相反，你对人对事的态度，似乎有些悲观。你很少主动说自己的事情，与人交往很谨慎，甚至说，有点防备。”

“当然，我并不是说你这样不好”，祝珏连忙解释道，“我只是好奇，明明矛盾的两种状态，但却在你的身上同时体现，总是让我忍不住想多了解你。”

陈语勾了勾唇角，“咱俩以后还要相处很长一段时间呢。不必着急，你可以慢慢了解我。”

* * * * * *

“给大家介绍一下，这是即将到我们车间上任的车间主任，高得。”

林主任领着一个瘦瘦高高的白净男子来到车间门口。

“高得五年前从技术学院毕业，之前一直在良兴电子厂工作，仅仅花了两年时间就从普通工人干到了车间主任，一当就是三年，可以说积累了相当丰富的管理经验，是我们山南阳电子厂今年花大力气引进来的人才！大家鼓掌欢迎！”

众人在林主任的带领了鼓了鼓掌，好奇的目光迅速包围了这位从天而降的年轻主任。

高得鞠了个躬，随后发表了一通就职演说，讲了些套话云云。

林主任和高得离去后，车间里顿时炸开了锅，叽叽喳喳地吵了起来。

“这新主任什么来头，也忒年轻了些，怎么两年就当上车间主任了？”

“害，还能有什么，人家有个好爹妈呗。”尖嘴猴腮男工不屑道。

“呦呦呦，王俊，你把你身上的酸味收一收，都飘到我这里来了”，雀斑男工笑嘻嘻喊道，“不过话说回来，你们不觉得，高主任长得有点熟悉吗？”

男工们陷入了思考，“你这么说，好像是有点脸熟......”

“我知道高主任像谁”，王俊得意洋洋道，“像高友德，高老板。”

众人恍然大悟。高主任确实和高友德有几分相似，而且巧合的是，他们也都姓高。

“嗨呀，真是没想到，居然半路杀出个程咬金......”王俊摇头晃脑感慨道，有些幸灾乐祸地看着黄毛，“某人的主任梦怕是碎喽。”

其他几个男工见状，也一脸看戏的表情看着黄毛。

黄毛全程未发一语，低着头焊接着手上的零件。他的手边摆着好几个做废的残次品，看样子竟像是用力过猛把器件都捏碎了。

王俊平日素来看不惯黄毛对林主任刻意讨好的狗腿样，见他今日难得吃了一回瘪，心中无比畅快，更加得意忘形起来。

他凑到黄毛跟前，拿起一块做废的零件，鄙夷道，“郑磊啊，你今天怎么做废了这么多零件啊，心情不爽啊？”

“啧啧啧，不过可以理解。辛辛苦苦当了那么久的狗，最后还是给他人做嫁衣，被林主任耍得团团转……啊！“

王俊大叫了一声，随即紧紧捂住了额头，一股鲜血沿着他的指缝汩汩流出。

黄毛脸色阴沉，攥着把沾血的螺丝刀，比在王俊面前。

“给老子闭上你的狗嘴。”

王俊怒极，登时就冲上去对着黄毛的脸挥了一拳。

车间众人还没反应过来，两人已经纠缠在一块，打得难舍难分。

“诶！别打了，再打要出人命了！”

“快点叫主任过来！”

林主任办公室内，黄毛和王俊并排站在办公桌前，像两只斗败了犬似的低着头。

“高主任来第一天就给我打架，像什么样子！”林主任铁青着脸，怒斥道，“是不是都不想在这干了？不想干马上给我滚蛋！”

王俊委屈地嚷嚷道，“主任，我没想打架，是这个王八蛋先用螺丝刀砸破我的头，我才动手的！”

“是你不知死活，不停来招惹我！”黄毛睁开被打得青紫的眼皮，对着王俊怒目而视道。

“好了好了！都不准吵！”林主任怒吼道，“每个人扣五百文工钱，再写一封五千字的检讨，这周交给我。下次再敢在车间里打架，不管谁先动手，两个人就都立马给我从厂里滚出去，听见了没有！”

两人不情不愿地应了一声。

“你那额头上的伤，赶紧去诊所包扎下，怪瘆人的”，林主任指了指王俊，随后又看向黄毛，道，“郑磊你留下，我有些话要问你。”

王俊和林主任打了声招呼，便离开了办公室。房间内只剩下了黄毛和林主任二人。

黄毛有些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双眼飘忽着避开林主任的视线。

林主任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你心里有气，怪我没把车间主任的位置给你，对不对?”

黄毛垂眼没说话，算是默认。

“选人的事，我也不能完全做主”，林主任一脸无奈道，“我倒是向上面提名了你，但是经理他们却有了其他人选，我也不好违逆他们的意愿……”

林主任一边说，一边偷偷观察黄毛，见他神色没有任何松动，便站起身来，拍了拍他的肩，一脸恳切道，“小磊啊，林哥知道，是林哥没本事，在经理面前说不上话，提携不上兄弟，林哥在这给你道个歉。”

黄毛的神色这才缓和了些，但仍绷着脸道，“林哥言重了。是兄弟没福气，不赖林哥。”

“不过，这事并非完全没有回转的余地，我这几天倒也想出了一个两全的办法，既不得罪何经理那边，又能提携你，只是……”林主任欲言又止道。

黄毛的眼睛亮了起来，急切问道，“什么办法?”

林主任慢悠悠地转回桌前，拿起桌上新打印出来的《山南阳电子厂人员组织结构表》。

“这偌大的山南阳电子厂，可不止咱们这一个车间，也不止咱们这一个车间主任。”

他将那份表递给黄毛，黄毛将信将疑地双手接过。

“高主任来我们这就职，何经理也算欠了我一个人情。我已经和他说好，只要有其他车间的车间主任位置空出来，就提拔你来坐这个位置。”

“可是……”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咱们厂子里的车间主任，除去刚退休的老徐，都是年轻力壮的青壮年，不出意外，都能再干个十几二十年的。要是运气不好，一直没有人出去，你怕是要等到猴年马月才能上位。”

黄毛激动地上前一步，“林哥，我等这个机会已经等了两年，再让我等下去…….”

林主任伸手示意他冷静，“你别激动，我刚才说的是不出意外的情况。”

他踱步走近黄毛，附在他耳边轻声道：

“只要这些车间主任中有一个人出了意外，那位置不就是你的了吗？”

黄毛看向手中的人员表。

车间主任一栏中，有一个熟悉的名字被用铅笔轻轻圈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