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朝大姐大 第120章 预感成真

场内一时骚动。观众席上，果然看见一道人影站起，摘掉脸上的口罩，露出脸来，朝众人挥手致意。

看到那张熟悉的脸，祝珏先是愕然，脑中空白了几秒。随后，她缓缓看向武延优，视线冰冷，双手紧握成拳放在身侧。

武延优不仅没有按照约定宣布退选，反而借此机会，公开裴翊对她的支持。

武裴两家向来对立，世家大多选择拥簇其中一方，以求自保。而现在，裴翊作为当下裴氏颇具影响力的人物之一，居然摒弃两家的宿怨，破天荒地公开支持武延优。

这是第一次，武氏和裴氏以合作伙伴的形象，出现在公众面前。也是第一次，两大世家共同推举一个竞选人。不难想见，这个消息公开后，有多少原本还在犹豫中的世家，会因此毫不犹豫地倒向武延优！

祝珏心底泛上阵阵寒意。

或许，从一开始，武氏母女就没有退选的打算。答应在节目中退选，也只是为了借着这个平台，为自己的竞选造势罢了。

不，不止这些。没准包括和她扳倒裴叙的合作，也都在她们的计划之内！

对面观众席上。

沈慕照霍然起身，不可置信地看着变戏法般出现在她身后的裴翊。而裴翊则坦然地回望着她，平静的眼里，闪烁着报复的快意。

她总算知道，刚才注视她的那道视线，是从哪来的了！

沈慕照脸色铁青，转头看向身旁的武凌云，怒叱一声。

“骗子！”

她的身体因为激烈的情绪而颤抖不已。

“你们怎么能出尔反尔！”

武凌云有些不自在地别过了脸，无声地做了一个“抱歉”的口型，但脸上神情从容，甚至隐隐带着几分计谋得逞后的放松，显然对台上发生的一切心知肚明。

几秒钟内，沈慕照凭借着多年临场应变的素养，强压着怒气，快速冷静了下来。现场这么多双眼睛盯着，无论如何不是翻脸算账的时候。她又坐回了座位，焦虑不安地看向祝珏，却见祝珏也正看向她。

视线相接的瞬间，祝珏也已冷静下来，并向她报以镇定的目光。沈慕照看着异乎寻常冷静的祝珏，隐隐约约地感觉到她似乎对现在的状况有所准备，焦躁的心略略安定了一些，双手不自觉地抓握着座椅把手，按出几个浅坑。

在武延优发言的时间即将结束时，祝珏忽然从座位上站起。在众目睽睽下，她径直走至主持人面前。

“我可以再补充说明几点吗？”

她口中询问着，手上却已拿过桌上的备用话筒，持握在嘴边，不等主持人许可便已先开了口。主持人一下子愣住了，呆呆地看着她，几乎是下意识地点了一点头。

“首先，我不得不承认，武延优女士和裴司长的联合，让我感到非常意外。”

祝珏看着对面坐在嘉宾席上，正神色复杂地看着她的武延优，意味深长道。

“我原本以为，武女士和我在某些事情上达成了一致，但现在看来，我们之间其实还存在不少的分歧。借着这个机会，我想问武女士一个问题。武延优女士，你参加竞选的原因，是什么？”

武延优眼中闪过一丝迷惑，旋即从容地站起身，拿起话筒，将那早就烂熟于心的话道了出来，“是因为我的政治抱负。我想像我的表姐武曌一样，整顿襄州的秩序，让襄州变得更好。这一点，我早在参选之时便已经表明了……”

“像武曌一样……”祝珏唇角微勾，“这一点，您最大的支持者，武氏集团的董事长，您的女儿，武凌云小姐，也是如此认同的吗？”

“没错，她也和我秉持着同样的理念。”

“可是，在我看来，你们的愿望恐怕是不切实际的。”

祝珏视线倏地转冷，神色凝重道。

“恕我直言，您无法成为下一个武曌。”

演播室内寂静了一瞬。众人因祝珏这大胆的话语纷纷露出惊讶的神色。武延优则蹙起了眉头。

“武曌的功绩，在于代表中小的企业家，打破了当时大世家的垄断秩序，在襄州内重新进行资源分配。”

安静的演播室内，祝珏的话语通过大大小小的扬声器，在上空回荡。

“可是，武氏现在本身就是襄州数一数二的大企业，再加上裴翊司长对您的支持，我说武氏是襄州的大世家，应该不算冤枉您吧？您要效仿当年的武曌，打破世家的垄断，不就等于要自己反对自己、自己整顿自己了吗？这样与您的切身利益相矛盾的的举措究竟能不能被采用，我十分怀疑……”

“说我是大世家出身，你不也是被大世家推举的支持者吗？”

武延优冷笑着，打断祝珏道，“之前的裴叙 ，还有现在的沈慕照，可都是来自另一个大世家裴氏啊。”

“不错，我不否认这一点。”

出乎意料地，祝珏坦然地承认了下来。她的脸上浮现出带着嘲弄的尖刻笑意，在这样场合下看来，像是一枚不合时宜的尖刺，要刺破某种众人心照不宣的假面。

“这就是所谓政治的通常样态，不是么？看似对立的两方，为着各自主张的高尚价值和宏大图景唇枪舌战，每个人此时都化身为理想得不得了的理想主义者，开口闭口便是人民、幸福、更强更好、公公平正义，丢出一个又一个伟光正的概念砸向公众，令人眼花缭乱，如坠云雾。而实际上呢，这对立的两方绝大部分时候都属于同一种人——都是世家的代言人。在聚光照耀的台前，互相用宏大漂亮的词语搏击，实际上则为各自效忠的世家博弈。说什么为生民立命，不过是世家之间狗咬狗罢了。”

演播室内一片哗然。

武延优的脸色难看至极。

主持人呆住了，导播也呆住了。

观众席上，有的人震惊，有的人则面露兴奋。

政治人之间心照不宣的潜规则，祝珏当着在场众人的面，当着收看节目的观众的面，居然就这么毫不留情地戳出来了！

“我知道，可能有人会责怪我，为什么要在大庭广众之下这么不管不顾，撕破体面的外衣，只为了逞自己的一时口舌之快，就把这些东西说出来？千百年来沿习下来的政治运行的规则就是如此，我想要在这套规则体系中取胜，就应当去接受并适应它，而不是妄想着靠一己之力去改变它。但是……”

祝珏做了个深呼吸，

“但是，我觉得不是这样的。我们的政治，可以有另一种可能，一种拥抱真实的可能。不必用满嘴的仁义道德来堆砌自己，也不必担心出于私心的考虑会遭到指摘。所有人坐下来，讨论我们身处的环境存在的问题，讨论可能的解决方案。这个过程中当然免不了争执和冲突，但我们是在实际地讨论问题，也在摸索实际的解决方案。一切都在真实的轨道上行进着。”

“这是我理想的图景，是我想要创建的政治运行体系。比起站在金字塔尖说一不二、靠强权和洗脑建立秩序分明的团结的‘父亲’，我更想做一个真实自然、包容而负有责任感的大姐。”

祝珏的脸上浮现出略带羞赧的微笑，“如果非要为自己找一个竞选口号的话，我想，这大概就是我的竞选口号，这就是我的竞选抱负。”

……

随着导播切镜头的喊声响起，舞台上强烈的镁光灯一瞬熄灭。

被暗色笼罩着，祝珏紧绷着的身体，这才骤然放松下来。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额头，触手一片濡湿，原来竟出了一头的细汗。

舞台对面的观众席上，有人脚步匆匆，直奔她而来。

“你应对得很好。”

沈慕照在她面前站立，眼中满是欣慰。

“幸好事前做了最坏的打算”，祝珏露出一个苦笑，“否则，今晚恐怕没办法这么从容。”

沈慕照眼中闪过一抹讶异之色，“这么说，你料到她们不会退选了？”

祝珏看了眼舞台边缘正在交谈的武氏母女，点了点头。

武凌云母女的“叛变”，虽然事发突然，但并非不在她的意料之内。

收到武凌云送来衣服的那天，她不知怎么的，便有一种强烈的感觉：尽管曾经为了共同的目的并肩前行过，但在本质上，她和武凌云仍然是非常不同的人。祝珏隐隐约约地预感到，她们无法在一些重大事情上达成一致，并终将分道扬镳。

她为此做好了准备。而事实也恰恰印证了她的预感。

就在这时，身侧传来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祝珏和沈慕照偏过头，便见武凌云正朝她们走来。不知道是不是祝珏的错觉，来人那惯常张扬锐利的眉眼里，此时竟隐隐透露出几分局促不安。

“有空吗？我想和你聊聊。能否借一步说话？”

武凌云这话是对着祝珏说的。祝珏露出一个客套的微笑，“如果是道歉的话，那就免了吧。我能理解你们的选择。毕竟这是对你们武氏利益最大化的做法......”

“和武氏没有关系。”

武凌云看着她，目光灼灼中隐含着请求。

“我，武凌云，以曾经的朋友的身份，想请你和我聊一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