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庆殿侧室内人仰马翻,抬人的抬人,掐人中的掐人中,请太医的请太医,灌药的灌药,几番折腾,郑美人总算是醒了过来。
将将一醒转,看到守在床边的二公主,郑美人未语泪先流,紧紧地搂着她,哭喊道:“我可怜的阿月,我的儿呀,我这一辈子勤勤恳恳,与人为善,为何我儿要遭此大罪!”郑美人涕泗横流,弄湿了锦被,可她却顾不了许多,继续哭诉道:“那王大郎,年纪大了点就不说了,可还是个丧妻的人呐,亡妻还给他留了嫡子。他家门第虽高,可也实非我儿良配呀!圣人怎么就、怎么就……”她心里怨怪崔育,可又不敢说出来,只能连声怪自己造孽。
二公主被郑美人给哭懵了,半晌才回过神来,忙搂着郑美人道:“阿姨,你别冲动,小心气坏了身子。”
“我如何能不冲动,那句古话怎么说来着?齐大非偶啊!他琅琊王家再好,也不适合你呀!”郑美人几近崩溃边缘,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我们去求求太皇太后,那是她老人家的娘家,还是可以……”
伺候的婢女见二公主不顶事,急忙上去安抚郑美人,“美人别着急,不是琅琊王家那个,是东海王家,王大郎今年不过十六岁,未曾婚配过,也没有孩子呢,已经说定了,不日王家便要来行纳采礼。”
郑美人的哭声戛然而止。
她今日心情经历数番大起大落,头痛难忍,喃喃道:“让我想想,让我想想。”
郑美人想着想着,忽而双眼发光,拉着婢女手连声问道:“可是王守敏王大郎?”
婢女含笑道:“正是。”
郑美人“蹭”地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二公主急忙扶住她,“阿姨你慢些!”
可郑美人管不了那许多了,两手不住地抚着心口,高呼道:“天佑我儿!天佑我儿!”
宫人们齐声道:“恭贺美人,恭贺二娘。”
确定了人选,郑美人埋怨道:“这天下怎么这么多姓王的,偏还不是一家,真烦人。今天可真是急死我了,再来几次我命就要没了!”
王守敏是东海王家长房嫡长孙,他父亲王隼臣当年与南诏之战时,因力不敌,战死沙场,他生母又改嫁,崔育便将他接到宫中抚养。
郑美人对他很是满意,觉得自己真真是苦尽甘来,恨不得叉腰仰天长啸三声,才能表达出她的愉悦。
陈充仪如何?竟陵公主又如何?能有她女儿嫁得好么!李五郎现在还在读书,王守敏从年前就已经在塞外领兵了,这是何等恩宠!
可才高兴没多久,郑美人又转为担忧。
在塞外领兵,这多危险啊。而且将领从来都和妻子聚少离多,夫妻之间相处时间少了,难免思念郁郁。更何况,王大郎他爹怎么死的?战死的呀!
郑美人更忧伤了。
找个好女婿怎么就这么难呢?
与此同时,端坐在甘露殿上首的崔育正满意地看着王守敏,问道:“安奴,你此次去塞外一番,可有什么心得?”
王守敏不慌不忙的将自己练兵的见解讲给崔育听,甚至连从长安出发,一路上的风土人情都细细分析了一番,说的崔育连连点头,“你在兵法上的本事更胜你父亲。”
“臣不敢。”王守敏不敢接受崔育的夸赞,尤其是拿他和父亲比的时候。
崔育笑笑,问道:“我这里有个更好的位置,你要不要来做?”
王守敏起身拱手道:“但请圣人吩咐,臣定当赴汤滔火。”
崔育哈哈大笑,“哪有这么严重。涿郡如今缺个录事参军事,你去代做段时间试试。”
“谨喏。”王守敏跪拜谢恩。
崔育亲手将他扶了起来,“你是我养大的,本也算我半子,我为你着想也是应该的,何必如此多礼。回去让你祖父他们准备准备,六礼可不能含糊了,就比照着竟陵略低一些的来。”竟陵公主是庶长女,二公主是庶次女,按长幼之道,她稍微差一点也实属正常。
王守敏恭敬应声。
旁人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欢。到了崔育这儿,却成了老丈人看女婿,越看越喜欢了。王守敏本就是在宫里养大的,要是他觉得王守敏不好,那岂不是自打脸?一来是他不会养孩子,二来是他苛待烈士之后!
又同王守敏畅聊一番,才估算着宫门下钥的时间让他回去,他和王守敏的关系还没到同塌而眠的程度,何况他这段时间都在京城,又不是见不到人。
崔介衡一进殿内,就看到崔育神色不明的坐着,似在思考些什么,不由道:“啧,想啥呢?”
崔育给了他一个白眼,“关你啥事?”他挑女婿又不是这蠢儿子挑,瞎掺和什么?
崔介衡耸耸肩,“我就随便问问。”
言下之意:我也没想关心你哈。
崔育气得又翻了个白眼。
“阿耶,你别总这样,对身体不好的。”崔介衡化身养身小达人劝阻他爹翻白眼,“你看我,从来都是心平气和,不动怒的。”
崔育更想翻白眼了。他心平气和?不动怒?这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朝中谁不知道太子性情暴戾,行事乖张?
唯有尊贵的太子殿下自己不这么觉得,这些话简直就是污蔑!**裸的将他储君的威严踩在脚底践踏!
他何曾动怒过?别人惹他生气了,他也是笑着处罚人,完事了还吩咐人把他抬回去。若有人指桑骂槐了,他也从不反驳,直接给两巴掌让他清醒清醒。
他从不打女人,也不知京中那些贵女们一听他名字就发抖的毛病是哪来的。这是病,得治!当然,这件事还是阿玄告诉他的,她年纪小,被人蒙蔽也有可能,这个还有待求证。
就比如上一个挑衅他的阎婕妤,家世也还算不错,可这人脑子不好使,一朝得宠,就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谁。竟然在大路上让他给她让道!被呵斥后还狂妄的自称是他庶母,应该对她恭敬顺从、自发让道才是。
笑话!
堂堂太子,一国储君,给一个嫔妃让道?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从古到今都没有的事。这天下能让他让道的也就那么几人:崔育、王太皇太后、杨太后、卢皇后以及东宫三师。哦,还有宗庙里供奉的祖宗。
在侍从的劝解下,他努力克制住了自己,仅仅是将她扔到了太液池中洗洗脑子,说不定就能变聪明些了。
他多善良啊!崔介衡自我感觉无比的良好,好到崔育都快不忍直视了。
崔育被熊儿子气多了,已经免疫了,也不再多说什么,示意他坐下,问道:“今日去西市可有了解到什么?”
哪怕崔介衡只是出去玩的,都必须给他说一堆心得体会出来!
崔介衡在奏事时,一改先前吊儿郎当的模样,神情严肃认真,将问题分析的头头是道,听者无不大加赞赏。
这才是他最得崔育宠爱的主要原因。
“你也这么大了,偶尔可以出宫玩玩,切记不要玩物丧志!”崔育轻声嘱咐着儿子。
崔介衡点点头,“阿耶说的是。”他也就陪阿玄去走走而已,实则自己对西市的兴趣并不大,还不如去上林苑打猎呢。
教育完了,崔育开始赶儿子,“行了行了,你先下去沐浴,我等会还要召杨尚书令过来奏事,你一会过来听听。我也不多说你,说多了你又要嫌我烦。”
崔介衡行礼道:“儿不敢。”
“嗤”崔育靠在凭几上,斜眼看崔介衡,“你还有什么不敢的,赶紧滚下去,出去野了一天,身上脏死了,别把我这才换的地衣又弄脏了。”随后嫌弃的摆了摆手。
崔育与臣下商讨政务从不避着崔介衡,他小的时候叫他躲在屏风后听。从满七岁起,便直接让他坐在一旁,有时甚至让他担任记录的工作。
崔介衡哼着歌靠在澡池边上,盘算着什么时候再把王道姝接进来玩一玩。才泡了没多久,门外内侍催促道:“殿下,尚书令来了,圣人催你赶紧过去呢。”
“咚”地一声。崔介衡将边上摆着的白玉梳扔到了池子里。
他都一把年纪了,怎么还能走这么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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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道姝正在家里和姐姐妹妹们显摆自己今天刚得的好东西,一样一样的将要送的亲手递到每个人面前。她平时观察入微,因此选的东西几乎每件都合收礼人的心意,大家连连夸赞王道数。
王长亭摆弄着一把插梳,问姐妹们怎么戴更好看。
王青繁调笑道:“那自然是要等到二姐姐昏礼那天戴最好看啦!”王长亭已经请过期,昏礼就在七月举行,未来的夫婿正是方中书舍人的长子。
其余小姑娘们也都称是,顿时笑闹声溢满了整座奉萱堂。
王长亭羞得霞色飞满双颊,起身要去打王青繁,“看我今天不撕了你的嘴!”
王青繁笑着躲开了,高声道:“二姐姐被我说中心事,恼羞成怒了!”
王道姝笑着搂住她姐,“好啦好啦,阿姐当心你将来也被这么调笑。”又去抱着王长亭道::“咱们将来的二姐夫一定也觉得这样好看呢!毕竟二姐姐这么漂亮。”
众人笑得不能自已,指着王青繁道:“阿茂阿玄你们可少说两句,小心把她逼急了,不去做这个新娘子了!”
长安城下辖两县,以朱雀大街为界,西长安,东万年,取长安万年之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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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又忧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