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堂妖帝为何装猫 第10章 融魂

他们出门时，初夷城正下着毛毛雨。一直到太常山，雨滴越来越大。过了东雾谷，踏入妖界边缘后，雨势已渐细密。深山里树林茂密，大雨打在树冠上，落得像断线珍珠。

小扇说要先找一棵年纪够大的树。他们在山里足足寻到第二日晚上，才终于找到一棵她满意的树。

这棵柏木至少有十人合抱那般粗，树冠高耸入云，树叶密得漏不下来一滴雨。小扇一看到，就高兴得扑到它身上：“你至少有两千岁吧？就是你了！”

她转头对宁可说道：“仙长，我要施法融魂了。一旦开始，我便会脱离原身知觉，还请仙长在旁回护一二。”

见宁可欣然应允，小扇找到一处树根凹陷处，背靠树干盘腿坐下，灌下灵药，运转气海灵力。

宁可笑问：“终于要施展看家本事了？”

想来他没见过，小扇认真解释道：“山川草木皆有灵，人们不知道，其实每棵树、每棵草都有自己的灵识，能感知周围，强弱不同罢了。山林里，草木根须交织成网，灵识互通。我要将灵识融入山林，便能与它们的感知融为一体，感应它们拥有的回忆。”

“怪不得你能听到树林送来的声音。”

“嗯，”小扇点头，“平时只能听些声音，距离也不远。但融魂的话，如果我愿意，太常山里凡有草木之地，我都能感知到。”

宁可抬首，她背后的柏木树冠高不见顶：“你特意找年纪大的树，是对施法有帮助吧。”

“是啊。选择融魂的树木灵识越高，融魂就会越契合。但换句话说……我脱离原身就越彻底……”她讪讪一笑，“如果突然有野兽把我身体吃了，我可就永远融进这片山林回不来了。仙长，靠你了！”

宁可弯眼笑道：“在下修炼有些年头，野兽还是打得过的。”

小扇心满意足地闭上眼：“林中万物，皆会在草木前留下痕迹。”她双手抚住树根。刹那间，她周身萦绕起淡淡绿光，从树根瞬间扩散至地上青草，至周围绿树，至远方，直至消散不见。

宁可抬手一划，一道结界凭空而出，盖在树下，将两人笼罩其中。从外面看，树下空空荡荡，亦没有任何声音。

结界里，宁可蹲在小扇面前，静静看她闭着双眼的脸。

良久，他轻声说道：“小扇，好久不见。”

他抬手轻轻触碰她的脸颊，复又放下，再难掩眼中翻涌的情绪，是久别重逢的意外，是难以言说的伤怀，也是压抑许久的歉疚。

千言万语，最终化作一句低语：“对不起。”

融魂以后的灵识世界，小扇很熟悉。

她依然能看到周围环境，但视野朦胧了许多，只能依稀辨认形状和色彩。更准确的说，这不是用眼睛“看”到的，而是用灵识感觉出来的。

毕竟草木在化形前，是没有眼睛的。

她的位置忽然变得很高，周围有延绵的群山，树木挤挤攘攘，都比她矮。头顶有遮蔽夜空的乌云和细雨。雨打在无数树叶上，滴滴答答。

她的灵识，与这棵两千年的柏木树灵融在了一起。

脚下有人靠着树干，是她原本的身体。但感觉不到人影和声音，宁仙长应该用了结界。很好，东雾谷师门之光，还是靠得住的。

再仔细感受，脚下这片无垠的山林里，有许多细碎的声音。

奔蹄踏过泥塘，水花溅起……

双翼展翅振飞，扇起疾风……

猛□□错长啸，震动大地……

远远近近，交织回荡在一起。

准确的说，这也不是用耳朵“听”到的，而是声音敲打树叶，用灵识感受到的。

她不能说话，但她可以把灵识传达给山林，甚至以此来提问。

无私的山林会给她回应。

她摒除一切杂念，聚集精神。回想在引云峰看到的伤猫，回想泉岚说起白寻时的话，结合起来，在灵识中浮现出问题。

——白寻是那只猫吗？

转瞬间，她周围景象一变。

她飞快穿过山峦树木，来到了引云峰后山崖，正是她捡猫的地方！周围是簇拥的大树，她成了它们其中一员！

夜晚忽然变成白天。她进入了树的记忆。

那天雾气升起，树林若隐若现。后山崖树丛枝叶晃动，缓缓走出一只高大的白虎。它有双金色的眼睛，浑身血淋淋，前胸和脊背的伤口还在淌血。它走得摇摇晃晃，终于支撑不住倒在路上。白虎身上泛出金光，身体缩小，化作一只猫。

小扇惊愕不已……真是白虎！出现在这的白虎，只能是白寻！

来不及多感叹，灵力在不断消耗。她回想劫命灯的外观，在灵识中继续浮现问题。

——劫命灯在哪里？

她等了好一会儿，周围什么变化都没有。

这说明，此物不在太常山草木的灵识里。

小扇疑惑起来，但她只能记下结果，待融魂结束后再思索。赶紧下个问题！她努力回想所有关于白栖夜的形容，浮现问题。

——妖帝白栖夜渡劫时发生了什么？

这次，她周围景象飞快变化。

山林不断后退，她正去往大山深处的某个地方，过了许久才停下来。漆黑的夜晚，高耸的山丘边，天空浓云密布，雷电隐现，轰隆隆直响。

要降天雷劫了。

突然，山丘动了。她惊愕地发现，那根本不是山丘！

粗壮的雷电劈下来。光芒炸开照亮一瞬，她以为的高大山丘，其实是一只巨大的白虎！

脊背如弓，比肩山峦！它转过头，金色眼睛在夜里像两个太阳！白色身躯在电芒下流光溢彩！

此时此刻，她才真正理解，白虎原身庞大如山意味着什么。

这不是夸张的比喻，而是真正如山一般巍峨！

她的灵识已融入一棵高大的树，而白虎的身躯比树还要高百倍。

闪电接二连三劈下来，打在白虎背上。它周身金光缭绕，昂天长啸，树的灵识不住颤抖！闪电劈得越发密集，雷声轰隆震天，但白虎行动如常，不见痛楚。

可就在下一瞬，巨大的白虎突然化作飞烟，随风消散。

天地之间，空余咆哮的雷电。

这一幕让她太震撼，连灵识都仿佛空白了一瞬，才回过神来。

劫命灯！

如果此刻小扇还在自己身体里，她定会惊出一身冷汗！她定定神，赶紧去想下个问题。

——白寻在哪？

周围景象飞快变化，景象越来越熟悉……她竟然又回到引云峰后山崖，夜晚变成白天。

画面里是那只躺在地上的伤猫。很快，她看到那时的自己出现在石径上，走到崖边看雾海，许久后回头，看见了地上的猫。后面的事她再熟悉不过。此刻从另个角度旁观看一遍，倒也奇妙。

只是这答案就……

山林的灵识里，白寻的下落就是被她带走了。

小扇无语。

她想问的是白寻离开天界后的下落啊！

莫非山林不知道……意味着什么……

算了，此刻不能多想，灵力消耗得极快，下一个！

——瑚珠在哪？

周围景象又变得飞快，接着出现了一个森林里的陌生城镇。

她看见在大树下，瑚珠和另两个狐妖在一起。

小扇灵识一振，就是他们三个！

瑚珠拿出灵草，分给他们各自一株，那两只狐妖顿时喜笑颜开，满意离开。瑚珠背着手，走进对面一座房屋里。

很好，那晚都演得不错啊。

等着！

小扇继续凝神，浮现下个问题。

——哪能找到千年灵宝？

周围景象并没有变化，画面依然是瑚珠进入的那座房屋。

小扇顿时疑惑，仔细端详起来，那座房屋门口堆满酒坛，里面吵吵闹闹。

还没来得及再多看看，视野开始变得模糊，迅速漆黑下来。

小扇睁开眼睛。

灵识回到了自己身体里。灵力彻底耗尽，融魂结束了。

视野重新清晰，手掌摸着树根，湿湿滑滑。泥土被雨淋湿，独特的香气钻进鼻尖。五官，四肢的知觉重新回来了。

小扇想站起来，一阵头晕突然袭来，她全身脱力，气海干涸无比，身子一软，跌进一个温热的怀抱里。

耳旁响起宁可的声音：“先休息。”

“我先记住看到的画面。”小扇被宁可扶着重新坐下，靠在树干上。她艰难摸到腰间储物袋，拿出一瓶灵药喝下。

头晕的感觉好些了，她缓了缓，抓住宁可手臂不住摇晃，惊魂未定地说道：“宁仙长！那只猫就是白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