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慧最近过得可谓是心惊胆战。
自从她一狠心,接下了□□太子,继而将太子偷梁换柱的任务之后,她殚精竭虑,步步为营,用自己的身体最终让计划顺利进行。
她终于在太子又一次来寻找他偷腥时,将他堵在房内。可是当她看到这个比他年长几十岁的老男人惊慌失措的样子,她却感觉到心中空了一块。
明明这个男人再也不能馋她的身子了,为何她竟没有丝毫喜悦。
小慧笑了出来,笑着笑着,一滴泪水顺着脸颊悄无声息地滑落。
她从前喜欢过一个少年。那少年郎君,文武兼修,外柔内刚,气质温润。他是天之骄子,是无数春闺少女的梦中情郎。
黄国公府中的几位主人,容貌都是世间一流。在她幼时,由于父亲的身份关系,得以近距离接触这几位年少的主人。
黄国公的长子性格粗朗大气,不拘小节,最开始虽对她释放些善意,却不常见到。
二娘子比她年长近十岁,与其兄性格相似,喜好打马球舞枪射箭,不过却有一种独属于女儿家的大气,是她最神往的人。
而四郎李忻,则继承其父的八分神韵,好书好乐,也喜美食,是江南水乡浸润出来的矜贵公子。
虽然李忻比她年长许多,可她还是把那样美好的人放在了心里。
只不过,每次她总是和二娘子待在一起,只有在李忻来寻二娘时才得以偷偷看他。
不过很快,黄国公又得了一个幼子,李忻的全副心神转移到了那个小婴儿身上,对她的想法大概也就是父亲的幕僚之女这种淡薄的印象。
有些人,大概只能一辈子仰望。国公府的公子怎么可能娶一个八品小官之女。
只不过,谁能想到,公府一夕惊变,贵公子跌落尘泥,再也不复从前的风光霁月。
在跟随父亲流亡的日子里,她很少想到他。因为他们同是飘零之人,能活下去都是上天厚待,何况是思考些别的。
不过后来加入蛇灵,再一次见到他,她内心是窃喜的,甚至是有些快意。
看吧,抛却了家世与虚名,你也不过仅是一个落魄的少年而已。谁也不再比谁高贵,所以,为什么他仍是不看她一眼,明明她才是和他相识最久的人。
贵公子不再开怀大笑,也不再侃侃而谈。他开始沉默,对她的示好无动于衷,从前那雅致矜贵的少年郎君逐渐成了江湖上闻之色变的杀手闪灵,他仍是不看她一眼。
小慧苦练武功,加上父亲的原因,最终得大姐赏识,得以在五堂主血灵的手下做了直属首领。
五堂主小凤是个很简单的人,她与姐姐小梅不同,她的目标更加单一,且更加纯粹,认定了一个人或是一件事,就拼尽全力,死不旋踵。
正因如此,她的剑法凌厉且专注,小慧不是她一合之敌。她这才知晓自己的武功,或许多年的勤学苦练可以弥补自身的不足之处,却无法和真正有天赋的顶尖高手相比。
因为绝顶高手与普通高手的差距不是十倍,而是百倍。那是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就像她当年明明站在李忻身边,却感觉和他十分遥远一样。
那个人,从前是身份,如今是武功,都让她感到遥不可及。
后来,父亲死了。
她心底早就做过无数种相似的设想,却还是泣不成声。那是她唯一的亲人,唯一会不问缘由为她着想的人。可当她触及虺文忠淡漠的眼神时,却忽然涌上无限的委屈和怨怼。
她恨这人为何如此绝情,明明她的父亲曾经为黄国公殚精竭虑,可却换不回他一句安慰的话,哪怕是一个目光也好。
但其实话说回来,这从来都是自己一厢情愿的自作多情。从爱上对方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经输得一败涂地。
小慧拜别小梅,不久后便跪倒在肖清芳的面前:“大姐,我要为父报仇,杀了狄仁杰。”
肖清芳十分高兴,给了她一个重要的任务。这个任务本就份属五堂,因为五堂的地址在北邙,离洛阳的距离很近,方便行动。
小慧接下了那个任务,从此强迫自己对虺文忠死心,更何况,后来接到了肖清芳的传书——那传书中写着,为自己父亲之死做了推手之人,名叫李怿。
这熟悉的名字啊……
小慧的心情无比复杂,她对虺文忠如今是什么感觉呢?就好像她每次想起那人时,总是混乱的这颗心;可随之而来的还有恨,恨自己自作多情,也恨对方对自己的绝情。
可自己除了此身,已经再无什么需要珍惜。
李显揽住了她的腰,她顺势倒了下去。
她什么都没有了。
不久后,朝廷发下海捕文书,通缉黄国公遗子李怿。这才让她心中一颤,掐灭了心中最后一丝侥幸的火苗。
因为,她曾命令属下这个被易容的太子,在此事上添了一把火。
明面上的说辞是撇清太子这个身份在此事上的嫌疑,是自保之举,也是太子的一贯做法。
可暗地里带着她扭曲的恨意,她也想看虺文忠痛不欲生的模样,就好像她曾经一样。
她如今仅是寄希望于他不清楚此事中有她的痕迹,只是不知,虺文忠到底知不知道。
虺文忠当然知道。当日,肖清芳言辞入刀,虽未明说,却将之当做一柄利刃,插入他的心口,使他内息暴动,内伤加剧。
他怀疑了许久,终于在苏醒过来后,渐渐得知了事情始末。
然而肖清芳已死,李怿又站在他面前,他仅是觉得内疚,如此而已。
他想着,李怿明明不是宗室,却因为容貌与姓名原因屡屡被误解,在这个宗室皆如他一般苟且度日的时代里,着实算不上什么好运道。
是他拖累了这个本应该逍遥于江湖的少年。
然而李怿本人却不太在意,反而过来安慰他:“你我都知道,这仅是个误会,那么旁人如何作想,又与我何干?”
虺文忠淡淡笑了。他喜欢李怿这个样子,豁达而又通透,他的师门将他教得很好,看见了如今的李怿,仿佛就看见了长乐活成了他的模样。
在他心中一个隐秘的位置,一直留存着一个精致的垂髻小童。他活泼好动,喜爱美食,喜爱所有美好的事物。
然而那样一个美好的小孩儿,却被他弄碎了。
是他对不起幼弟,没有拦住如狼似虎的守军,用刀柄尖端狠狠磕在小童的脑门上,甚至,都没有来得及为他收尸。
在失去母亲的下一刻,他失去了幼弟。
他明知道当年以他那孱弱的身躯,也无法挡住那些行凶之人。可他还是内疚得要发疯,每当想起此事,心口处便是几欲窒息的酸涩刺痛。
都是他的错,是他的错。
虺文忠心底一直有一个隐隐的猜测,李怿是否有可能为人所救,真的活了下来,完完整整地站在他面前。
那少年的额头上,有着一片梅花形状的疤痕,他容貌昳丽,一颦一笑像极了母亲,甚至在为他换药时挽起袖口,胳膊肘下的一块皮肉上,有一块小小的,红色的胎记。
他自我介绍时固执地说“李唐的李”,在北邙树林中对他晓之以情动之以理,那咄咄逼人的模样十分熟悉。
可他不敢相认,害怕这只是他的一场梦,也害怕自己如今即将走到终局的身份会连累到他。
既然他不记得,那便永远不要记得好了。
虺文忠揉着隐隐发痛的胸口,暗自叹了一口气。
在他苏醒后,李怿便没有再一刻不停地守在他身边。小凤夤夜前来,为他传递袁天罡最新的指令。待他知晓后,忽而问了一句:“你何时对阿姊道歉?”
一双凌冽的眼睛盯着他,一眨不眨地观察着他的反应。
虺文忠苦笑道:“你知道,神异计划迫在眉睫,我与小梅也多日未见。”
“我可以转达给她。”
虺文忠道:“小凤。你……你没有过这样的感情,你怎知道,小梅一定会喜欢你这样的处理方式?”
“阿姊一直很伤心。”小凤执着地说。
虺文忠摇摇头:“不知她是否觉得我怨她……其实不然,我从未怨过她,我只是不想再连累她。
“我不懂你二人之间到底如何。”小凤道,“阿姊这些年很苦,我希望有个人对她好,这样她就会开心。”
“你放心,我会的。”
小凤点了点头,离开了他的房间。
小凤对小梅转述了虺文忠的原话。小梅眯着眼睛开怀笑了,随即握住了妹妹的手。
“你不明白,感情有时是个很复杂的事情。”
她苦笑一声:“杀手本不应该有感情,可我们总归是人,人总是会有感情的。就好像你我的姐妹之情,我对文忠……”
她咽下了后一句话,对小凤道:“别的话我就不说了,你务必要保重自己。”
小凤嗯了一声,随即一顿,与小梅对视一眼,两人同时听到了房内的声音。
小凤点了点头,随即施展轻功离开。
下一刻,如燕睡眼惺忪地打开房门,一抬眼,则见到一黑衣人掠过屋脊。
如燕的睡意消了大半,连忙出门,见到小梅衣衫整齐,诧异道:“小梅?你怎么在这儿?”
小梅对他点了点头:“刚刚她就在咱们的屋外。她走后,我才悄悄跟了出来。”
“你怎么不叫醒我?”
“看你睡得那么香,不忍心叫你。”
如燕道:“这人奔正堂去了,咱们去看看。”
小梅答应,跟随如燕直追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