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注一掷的肖清芳,带着人走到关押如燕和虺文忠的牢房前,内心犹如火炽,却不得不面对如燕那欢喜的脸。
“你的脸色告诉我,李元芳没有死。你此时此刻应该很不好吧。”
肖清芳冷笑数声:“我是不好,可死之前能让李元芳痛苦一生,大概也不错。”
虺文忠默默听着她二人的交锋,作壁上观。
不过很快,肖清芳的怒火便转向他:“还有你这个叛徒,你该记得我说过的话吧,当年我做阁领之时,心腹属下何其之多,为朝廷递个消息又有何难?”
虺文忠眉头微皱。
肖清芳不再多说,她一声令下,二人便被带出牢房,向蛇灵祭坛而去。
总坛内,也在进行着激烈的战斗。李元芳和小梅率先冲入敌阵,熟知地图的鲁成带领剩下的士兵绕路下去支援。
地面上,狄仁杰则发现了李元芳留下的线索,顺着这条路一路往下,直入总坛。
须臾,肖清芳便押着如燕,在众多属下的簇拥下来到了这里。
“李元芳,面前站着的是你的爱人。”肖清芳讽刺地笑了两声,“旁边躺着的是你的朋友。你好好想一想,是放下武器跪地受缚呢,还是我现在就杀了他们!”
不等肖清芳继续放出狠话,身后猛然一箭将她射穿,同时如燕夺下她的刀,向她狠狠刺去。
狄仁杰率领的大军已至,此刻正站在他们的身后。肖清芳连忙夺路而逃,魔灵用余光看了肖清芳一眼,一旋身挡住了如燕的去路。
这两位从前同样被肖清芳一手带大,武功也相差仿佛,而今刀兵相向,打得异常激烈。
战局很快便向狄仁杰这方倾斜。蛇灵众人大势已去,负隅顽抗者皆被斩杀。而投降者尤其是他们的首领,则带出地面,由大军看押。
肖清芳则在混战中不知所踪,应该是已经逃了。如燕继续去追踪她,而狄仁杰则在鲁成的带领下,逛一逛山穴。
鲁成临走前,给虺文忠做了个手势。
虺文忠垂下眼,假作体力不支,在那两位军头松懈时,蓦然出手,割断了二人的喉咙。
他回头看了二人一眼,轻轻叹了一口气。
他真的不想滥杀无辜,可谁知天意弄人。只不过从此以后,他便再无回头路可走了。
袁天罡是否早就料到了如今局面,所以对他是否用心效力并不在意,因为他已经没有选择。
在杀肖清芳的路上,他想了很多。所谓最了解你的人,正是你的敌人。对于肖清芳,在和她旷日持久的明争暗斗中,虺文忠了解她,正如对方了解他一般。
肖清芳了解他,故而能时常给予他致命一击;而他也同样了解肖清芳,知道她会从哪个路径退出山穴,而这条路是通往鲁成小院的路,他同样熟悉。
然而等他真动了手之后,却又觉得没什么可高兴的,只是有些恍惚。毕竟这漫长的十年,几乎是他所有的青春年少,让他双手沾满鲜血,让他成为蛇灵的一柄利刃。
或许小凤是对的。他与小梅还有从前的虎敬晖就是想太多,而小凤想法简单,似乎是他们几人中过得最舒心的一人了。
回到祭坛,他闭了闭眼,最终将竹筒刀对准了自己——或许这样,他便不用再多想了。
狄仁杰因为接连的变故,意识到这山穴中还有另外一方势力,李元芳也提出,与他在陀罗地交战的那个杀手武功很高,不过在之后的战斗中,就再也没有出现了。
狄仁杰在俘虏中发现了几个易容成朝中重臣的蛇灵属下,并且在他们口中得知,其中有一人易容成太子李显,已经不知去向。这让他悚然而惊,不禁想到他临行前去东宫探望太子,却发现太子那不同寻常的紧张反应。
他意识到,蛇灵的下一个目标或许就是洛阳,于是在蛇灵总坛被攻破后,狄仁杰率所部一路兼程,回转洛阳。
洛阳城中还是一如既往的喧嚣繁荣。在狄仁杰离开都城的这段日子里,太子小心翼翼谨言慎行,武三思一党也暂时偃旗息鼓,而内卫,在发出李怿的通缉令之后,虽然一刻不停地监视终南山,却再也没有什么发现。
一日,忽有一人叩响了洛阳城外一幢高官别庄的角门。
看门人谨小慎微地观察面前这个人。没有见过。他摇了摇头,道:“我们阿郎不在别庄,您请回吧。”
“且慢。”来人扶住大门,将拜帖递给他,道:“烦请转交大将军,故人请见。”
看门人狐疑地接过拜帖,径自去了。半晌,出来一位看起来在这庄子里颇有地位的别庄管事。那管事向他行了一礼,道:“这位大郎,我家郎主不在别庄,但可以去城内转达。”
来人点头道:“正是如此。洛阳城高水深,某不便进入,便在此处拜见大将军。”他掏出一物交给管事,“此物也一并交予你家郎主。”
管事又向他行礼:“不知大郎下榻何处?郎主若至,仆可去接引。”
“不必了。”来人道,“三日后申时,我会再来。”
这封帖子与丝线很快便被呈到府邸主人的手中。这是个身着锦袍的老人,须发已经花白,握着那缕丝线的手轻轻颤抖。
这缕丝线,是他第一个儿子降生后,没有好物与他,只好用一段劣质丝绳编织了一个仅有寓意的长命缕。入手的这物,虽然已经褪色,但依稀还是原来的样子,被保存的很好。
他问管事:“那人相貌如何?”
“很年轻,大概而立之年,面白微须,器宇轩昂。”别庄管事道。
“是他么……真的是他么?”老者喃喃自语,片刻后整理好自己的情绪,向侍在一旁的老管家道,“收拾东西,我明日要去一趟别庄。”
他再次低头,看向拜帖的落款,是熟悉的两个字,那是他心底最不愿面对的两字,是他不堪的过去,是他无颜面对的人。
“啊……叫夫人一同去罢。”
几日后的傍晚,给别庄递拜帖的人,亲自被管事迎进别庄,引路者兜兜转转,最后将他带进待客的正厅,让他稍候。
片刻后,一行人也急匆匆的赶来。老者拄着一副拐杖,听杖头敲地的频率,就能听出他是多么的急切。不过行至门前,却停了一停。
云琦径自在客位正坐,虽然垂着眼,却将厅外那人的心路历程猜了个七七八八,手里握着待客的茶盏,默然不语。
那老人,也就是府邸的主人,也叫李仁,被当今皇帝赐名为千里的老者叹了口气,终究走进大堂,第一眼便是看向他。云琦也抬起头,漠然地任他打量,同时也在观察他。
李仁细细打量片刻,双手兀自颤抖起来。被管家轻声提醒,才遏制住自己的失态,颤颤巍巍地落座,仍是片刻不停地打量对方。
云琦被他看得有些不舒服,抬头回望他,道:“大将军。”
李仁问:“阿祈,你……”他顿了顿,仍是道,“十多年了,你如今可愿意回来?你母亲很想你。”
云琦偏开头,道:“你还有脸提母亲?”
“是我对不起阿真,对不起你。”李仁道,“当年的情形你也知道……”
他不禁回想起自己的大半生,前半生的颠沛流离,年过四十才大致安定下来,却还要过得战战兢兢,生怕作为宗室被当今皇帝清算。
他作为太宗之子,吴王李恪的长子,与几个弟弟被流放时,年仅七岁。一路坎坷,在流放路上娶了现在的妻子慕容氏,生下他们第一个孩子,取名李祈。
流放的路没有尽头,他从七岁熬到十八岁,他的儿子还需要继续这样的生活。而在李祈四岁那年,关中地区粮食减产,一家人生活极其困难。
他背着妻子,将李祈卖给了在左近暂住的一个虬髯老汉,让他好生收养。那老人也答应,从今以后好生教导他。
他领着一家人离开关中,一路南行,两年后,关中果然大旱,千里赤地,颗粒无收。
后来他又有了孩子,便将曾经的那个孩子压在心底,变成一个和任何人也不再吐露的秘密。
光宅元年,占了他们父亲爵位几十年的李荣获罪,他们兄弟四人被赦免,重归洛阳。那一年,李仁三十八岁。他悄悄培养自己的人手,一面逢迎武后,一面交好新皇,谨小慎微,不敢有丝毫马虎。
他也曾经找过自己那个长子。很久之后也是一个巧合,他找到了云琦,不过云琦虽然清楚自己的身世,却并不愿认他。
此刻的云琦仍然是那句话:“将军不必多言。当年便说过,云琦闲云野鹤惯了,不愿做官。”
李仁只好叹了口气,不再纠结于这个话题:“那你如今主动前来,所为何事?”
“大将军熟知朝中事。不知近期通缉宗室之后一事,有何内情?”
李仁挑了挑眉:“你多虑了。老夫不涉政事,如何知晓那些事?”
云琦道:“总归是同宗同族,帮扶一下总是好的。”他笑了一下,似乎也觉得自己说得可笑,“而且他是不是宗室还未可知,一切或许只是圣人的引蛇出洞之计。”
李仁:“哦?”
云琦道:“自垂拱四年至天授元年,李唐宗室零落殆尽。除了将军,也只剩下寥寥几家。而今再开通缉,又是当年谋反的黄国公之子,将军不觉得有些奇怪?”
“据我所知,黄国公被灭满门。”云琦道,“如今通缉令一出,是否我可以这样认为,或许是有人想借已死之人反对如今朝廷,但是他借了黄国公的势,却是如今仅剩李姓宗室的灭顶之灾。”
李仁呼吸一滞。他多年来任地方官职不理正事,不正是为了消除上位之人的戒心。且自己身为李恪之子,对判处他们几十年流放的先帝李治,也未必有什么好感。
他能活这么多年,不就是因为自己逢迎武后,谨小慎微,他不希望任何宗室重新出头,如今云琦这番话,可谓是说到他的心坎里去了。
“那……你打算如何?”
“我不如何,只想问问将军如何。”云琦道,“反正朝廷也不知我此人,只知将军。”
李仁心下一凉。不过他到底是能在风浪下浸淫多年的老人,此刻也神色不动,淡淡道:
“老夫也不如何。说起来,前段时间太子失德,被圣人训斥,武三思一党好不威风。以内史狄仁杰阁老为首的一派,近期也并无动静,而他本人则领了皇帝旨意公干,具体做什么老夫不知。”
云琦心知,对这滑不留手的老狐狸必须得下一剂猛药,于是缓缓笑了一声,道:“将军有所不知,李怿正是我徒弟,他的一身功夫,都是我教的。”
李仁手中的茶盏差点滑落,好悬没崩住自己的表情,惊道:“你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