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渊 第8章 挨打

“他们就算在一起，也不能排除偷运进尸体藏匿，监控不是坏了吗。”霍惊云由起初的意外变成盘算神色。

“徐姓外卖员的外卖箱尺寸是50*40*36，赵倩没有被肢解，整体骨架也没有被破坏，装不进去。”俞栎解释。

这时卢大队急匆匆来了，问小孙中间他们为什么关了监控停了笔录。

“是我叫关的，后面的内容与案情无关。”俞栎声音不大，却有着毋庸置疑的力度。

“俞教授，这——”卢大队这次对这位海归教授颇有微词，但孙局早有指示，要充分尊重专家意见，尤其这样一位警界学界两栖的名人。

“卢队，门卫说，第二天大清早外卖小哥才离开，门卫还以为自己看错了。可门是电子锁，他自己根本没办法自由出入，初步排除了洛洛和外卖——。”小孙是00后，对于**很是看重，他也赞同俞栎的做法。还没报告完，卢大队瞪了他一眼，吓得他鹌鹑似的缩起脖子赶紧闭嘴。

“行吧。俞教授，如果下次审讯遇到这种情况，先跟我说一声，资料留不全，我是要被叫去谈话的。”卢队就差问“这案子你说的算还是我”了。

“遇到这种情况，可以基本排除被讯问人的作案嫌疑，并对其**给予充分尊重，我建议——”俞栎语速加快，就差要求当场放人了。

还没说完，霍惊云揽过卢队肩头先开口了：“兄弟说得是，知道你难处，这不有特殊情况嘛，这次讯问具体资料会跟你事无巨细的报告跟记录，下不为例啊下不为例。”说完，肚子神奇地“咕咕”叫了两声，他手一摸对大伙说：“还真是饿了。”

大队长自然得给副支队长面子，他按捺住心里的不满，看大家一个个加班加得蔫，拍拍手叫停：“弟兄们，今晚上不加班，身体是破案的本钱，睡个好觉，明天继续战斗。”

“yes，sir！”

“卢-队，卢-队，卢-队！”

案情陷入僵局，目前掌握的些微证据证词，完全无法确定嫌疑人，在找出真正凶手之前，任何人也排除不了嫌疑。

内外勤连环熬审了一天按时下班，俞栎也背起双肩包，准备坐地铁回朔大招待所。警局离地铁口较远，为了节省时间，他扫了一辆共享单车。

塞上耳机，单车骑行不到五分钟，就听后面来车摁了摁喇叭放下车窗：“俞栎，今晚有什么安排？”

俞栎对霍惊云改了称呼颇为意外，但他本来就不在乎这个混子，继续直视前方道：“看案卷。”

“猜猜我今晚干什么。”

“你有病。”

好好的怎么突然骂人？要换到往常他早操上了，说不定还要踹几脚，这回霍惊云一愣，随即会意一笑：“没错儿。”

“得治。”

眼看前面人多，霍惊云干脆将车停路边，自己下来腿儿着跟单车上的俞栎聊天：“还没好好谢你的救命之恩，病晚上回去治。好容易不加班，能不能给个机会请吃饭。”

“案情的分析及决断如果出错，我一人承担，霍副支队不必和稀泥。饭的话从前不必，现在更不必。”俞栎今天确实心情不好。

人少了点，他加紧蹬了几脚，离弦的箭一般嗖地窜出，霍惊云摆臂挺胸，长腿跨出紧跟几步：“那你总要吃饭的吧？路边摊儿，自热火锅都行，我不挑。”这哪是来请人吃饭的。

这时，对面突然跑过来一个三四岁的小孩，刹车已经来不及，霍惊云那一声“小心！”还卡在喉咙，自己已经闪身到俞栎身后去拽车，情急之下俞栎歪倒单车，左脚着地后重心不稳，右腿跨下单车时歪退几步结结实实往后栽！

摔进了霍惊云怀里。

“哇——啊！”一声，小孩吓坏了，放声大哭。

在这样有力的臂弯里，俞栎是没有掌控感的，他马上眉头紧锁挣扎着退出来，连呼吸都阻滞住。他似乎十分介意、甚至厌恶这样的身体接触，霍惊云还没反应过来，使出全力的肘击已经打向他的肚子。

再结实的肌肉也架不住灌注力道的肘击。

“撞鬼啦，骑车还聊天，没看见小孩子啊！！”女人抱起大哭的孩子走了。

“嘶——”霍惊云捂着肚子弓起腰。

“……抱歉。”

说完，俞栎将车扶起来，再次跨上，风一样骑走了。

一路上俞栎心情坏透了，本来淡漠的脸更加冷若冰霜，薄唇也显得苍白。一出地铁站，霍惊云又又又鬼魅一样出现在校门口，阴魂不散。

肌肉是有记忆的，他们的接触太多，这让俞栎本能感到害怕，他在看到霍惊云的瞬间就扭过头，转身匆匆往反方向走。

“俞教授，俞教授！”霍惊云又追上：

“别误会，这次我是来还东西的，你耳机掉了，又没你微信，只好来跑一趟。”

俞栎这才停住脚步，却没有回头。霍惊云转到俞栎身前，手掌摊开送到他面前：“该说抱歉的是我，那天要是没有你，我活不到今天。”

俞栎抬头看眼前这个高大健硕，毛寸竖起浑身是刺的男人，声线如往常一样清冷，不同的是，这回多了点耐心：“人都有撑不住的时候，尤其面对自己的心魔。活下去就得想办法将其找出来，消灭掉。”

“2022年11月27日，我一个家暴当事人被丈夫活活打死。就在第二天，双胞胎哥哥出车祸，等我赶到医院，在太平间见了他最后一面。”时间不对，地点也不好，霍惊云平生第一次，将郁结在心底的痛苦记忆和盘托出。

“你那时候见到的我，就是被击垮的死样子。还有，”他欲言又止，换个话题说：“我这太失态了，对不住。”霍惊云仰头看天，长长吁出一口气，收拾下情绪，又低下头说：“你说得对，什么病都得治。时候不早，我还得赶回医院输液，你好好吃饭。”说完，霍惊云转身，往车前走去。

那曾经拽得二五八万的身影，今晚看起来有些凄凉。

“等等——”

“校食堂还有饭，不介意的话吃完再走。”

就这样，俞栎吃了在朔大第一顿正经饭，还是自己请的客，两人一共花了50不到。职工餐厅在一个学生餐厅二层，过了7点，楼上只有三五个用餐的教职工，大家互不认识，照个面打了声招呼，却看他们都在议论这个传奇人物。

霍惊云头一偏，示意俩人去角落吃。

虽然请人吃饭，俞栎挑食的毛病是刻在骨子里的，学校餐厅的饭菜并不可口，他吃了几口就作罢，掏出手机认真拍了几张照片留存，然后一手端咖啡一手看电子书。

霍惊云看得不明所以。表现型人格拍山珍海味，拍自己参与大v大咖的聚会，这么高冷出尘躲着闪光灯走的人，居然也拍？而且是一顿清汤寡水的晚饭？

霍惊云像是饿坏了，他喜欢吃肉，但也不挑食，师傅给的青菜萝卜全都见了底。饭扫光后，他又找师傅烫了两包牛奶，一包放在俞栎面前：“咖啡配牛奶补钙。”

表面开放，内心传统；跟硬朗的外表比，心思细腻，热爱挑战，志在必得。俞栎并没有刻意侧写眼前人，这些信息就像长腿一样跑到自己脑子里来。

这时，“叮咚！”俞栎来了个微信。

正是那天海滩上见面的老同学肖裎。老肖本来约他今晚出去，俞栎因为霍惊云中途变卦，只好跟他微信爽约。

俞栎将湿漉漉的牛奶推给他：“你一包不够。”

霍惊云笑着说：“以前在这儿一高上学，早午餐都有牛奶，要不是这东西，我大概长不这么高这么，”他攥拳弯胳膊，凸出健硕的肱二头肌。“你呢，不爱喝？”

俞栎眼睛没有离开手机：“我在美国读的书，”他沉吟片刻：“跟着外祖父母生活，都自己买午餐，这个喝不习惯。”

当年去美国时他还不到4岁，身边有陪伴他的父母，时隔15年，19岁的他只身一人回来教书兼职刑侦工作。

他想起托王昭打听的消息，牛奶喝得慢下来，手肘抵在桌上，看俞栎托着手机的五指修长白皙，骨节分明，近在咫尺。

“我高三才转来朔南，我是住校生，那时候霍惊雷，”他顿了顿又改了口：“我哥天天跑来给我送东西。”

“跟家里闹翻了？”俞栎是个好听众。

“是。我家太后知道我跟别人家的儿子，甚至跟自己生的另一个儿子都不一样时，受不了了，崩溃了，放狠话不再认我。”

俞栎下意识扶了扶眼镜，还在看书。

“然后我俩就比狠，她说不认我，我还不认她呢，仨月没回家，宿舍哥们儿叫我吃穷了，后来她偷偷来学校看过我几回。”

“想必你妈更难过。”

“所以后来我就‘极不情愿’被我哥扭送回家好几顿。”

一顿饭很快吃完，嘬完最后一口牛奶，他身子骤然前探，逼问目不斜视的俞栎：

“你，怕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