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嘉所读的高中蓉市二中长期和一个名叫“希冀”的教育慈善机构有合作。
每一年,“希冀”都会出资,帮助一批品学兼优的穷困学生。
苏嘉便是其中的受益人。
高一下学期,“希冀”大手笔,给他们学校捐了一栋图书馆。
图书馆落成,正式交付使用的这一天,“希冀”派出代表莅临学校,与一众校领导一并接受记者的采访。
学校挑选了一部分学生参与,但全是高二的,苏嘉他们这群高一新生还没有资格,照常按部就班地上课。
但架不住有人趁课间休息,偷偷跑到远处观望,凑一个热闹。
苏嘉平时住校,一个月一次的归宿假才会回在县城的家,前两天恰好是回了家的周末,晚上因为苏建川耍酒疯,凌晨才得以安睡。
当下,她趴在桌子上补觉,入耳才从外面回来的同桌和前桌激动地讨论声。
“你看见没,‘希冀’那边有一个男的好好看。”
“是吗?我光看到咱们学校的秃顶领导了。”
“真的超级帅,我都想问是不是明星。”
苏嘉太困了,饶是再颜控,也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睡觉要紧。
两堂课后的课间,语文老师叫她去办公室拿试卷。
她双手抱着全班的试卷,穿过长长的走廊,习以为常地朝下面望。
这栋教学楼的下方是一个占地宽广的花园,校领导和两三个西装革履的男人正穿行其间,往校外走去。
后面有一位年轻老师喊了一声,一群人随之回头。
其中一位很明显的别于众人,个高、年轻、气质斐然,侧颜出挑,手上还抱有一束学校送的鲜花。
苏嘉情不自已地停下了脚步。
后面,苏嘉回教室,听见同学们全在议论那个男人,还有说偷用手机拍了照,上传到学校论坛。
当时苏嘉还没有手机,蹭同桌的瞄了一眼,论坛中有一张照片拍到的正好是男人抱着鲜花回眸的瞬间。
下方很快盖起高楼,也是在五花八门的评论中,苏嘉才了解到学校送出去的花是奶油向日葵。
她头一回知道,向日葵还有如此别致的品种。
颜色浅淡如一抹春阳,又似甜香的蛋糕,一看就足够温暖治愈。
因此后来,苏嘉用兼职赚的钱买了手机,第一时间找了这种花的图片做屏保。
此刻,苏嘉坐在空无旁人的寝室,盯着电脑屏幕上的模糊照片发了会儿呆。
两年多过去,她没想到会在千里之外的北城,遇上那个男人。
这样说来,纪玄屹肯定和“希冀”有所牵连,算不算是她的资助人?
她再看向新得的奶油向日葵,唇角在不知不觉中弯起了弧度。
这个时候,苏嘉才抽出心神打量四周,保洁阿姨尽职尽责,整间寝室焕然一新,连空气都清新了不少。
寝室找不出花瓶,苏嘉临时拿了一个小盆,把向日葵插水里,再洗漱好,时针已划过十一点。
可姚林下还不见踪影。
苏嘉又等了一个小时,困意来袭,她准备发条消息问她。
可摸出手机才想起一点,她哪里来的联系方式?
下午匆匆忙忙,都没顾得上交换电话号码。
苏嘉琢磨后,反锁房门睡下了,要是姚林下回来,她再起床给她开门。
她没料到,这一夜格外安稳,一觉睡到次日清晨。
苏嘉延续高三六点起床的作息时间,一早就爬起来浏览招聘网。
七点过,寝室门被扣响,苏嘉跑去开,见到了一夜未归的姚林下。
她入内的第一句话就是:“嘉嘉,你起得有点早啊。”
“习惯了。”苏嘉瞧她眼下乌色严重,一脸化不散的疲倦,“你不会是一晚上没睡吧?”
姚林下手拎一袋子吃食,扯开椅子坐,打了一个哈欠:“是啊,本来说去骑摩托车,结果下暴雨,改去打游戏了。”
苏嘉高中几乎都在熬夜中度过,高考一结束,便调整作息,晚上最迟十二点入睡,更不要说通宵不睡了,有些佩服她。
姚林下除了困还有饿,她把手上的大袋子递给苏嘉:“吃吗?周渊给的,随便拿。”
“谢谢。”苏嘉象征性地拿了一个三明治,还了她一瓶昨天买来,打算在高铁上喝的牛奶。
两人解决早饭时,苏嘉记起重要的:“我们加个微信吧,有事联系方便些。”
“好。”姚林下摸出手机,打开微信扫二维码。
苏嘉给她打好备注,莫名其妙地联想到了纪玄屹。
她问:“你有纪玄屹的联系方式吗?”
他可是和资助方有关,是恩情,该报的。
姚林下困得眼皮打架,边吃边闭上了眼睛,闻此清醒了半分,勉强睁开眼:“你问他干嘛?”
苏嘉:“那个……”
她的解释还没出口,姚林下的下一句已来:“小妹妹别被他的三言两语迷惑了,他可不是什么好货色。”
苏嘉意外:“怎么不好了?”
姚林下倒豆子一般地吐出:“自私自利,手段狠辣,睚眦必报,目中无人。”
最后,她看向苏嘉清凌凌的双眼,着重强调:“风流浪荡,最擅长攻心,投其所好。”
苏嘉被一连串的成语砸得有些懵,她对纪玄屹知之甚少,无法评判其中真假。
她只是问:“他不是你们的朋友吗?”
“是朋友。”姚林下皮笑肉不笑,“因为我也不是好人。”
苏嘉愣怔。
“这么可人的小妹妹,还是不害怕蟑螂的小妹妹,值得更好更简单的。”
姚林下大咧咧地拍她的肩膀,几口啃完面包,脱掉外套和鞋子就上床补觉了。
苏嘉呆在原地回味她的话,发现她大概是误会了。
但既然她睡了过去,苏嘉不便打扰,轻手轻脚地收拾好东西,出了寝室。
她是外出找兼职的,昨天晚上聊的两个岗位的负责人让她今天过去。
苏嘉面试完,又在学校周围逛了一大圈,看到贴有招聘启事的就进去试试。
她再回到寝室,已至下午四五点,顺便买了一个玻璃花瓶,让向日葵得以更好的安放。
补了一天觉的姚林下也醒了。
她点了外卖,一面吃一面问苏嘉:“你今天干嘛去了?”
苏嘉把插好的花放到书桌上,实话回:“找兼职。”
姚林下微怔,目光扫过她朴实无华的穿着:“所以你才这么早来学校?”
苏嘉颔首:“你呢?为什么这么早来?”
姚林下语气散淡:“去欧洲浪了一趟,回国就不想回家了,家里容不下我。”
这两日的接触,苏嘉观察到她家庭条件颇为优越,是千金大小姐那种。
至于家里为何容不下她,苏嘉没有深问。
对于原生家庭,她也是不愿意多提。
姚林下轻松地转移话题:“你的兼职找得怎么样了?”
苏嘉回:“找到了一家学校附近的奶茶店,周末晚上去。”
那边临近一个游乐设施齐全的小广场,周末下午和晚上的客流量爆棚,老板才需要帮手。
姚林下:“找到就好。”
“但我还想再找一个。”苏嘉随口说出打算,又在手机上翻招聘网,看有没有新出的。
姚林下瞧出她十分缺钱,立即扯过手机,在各个群里面打听。
几分钟后,她问:“我有个朋友的女儿想找家教,你接不?”
苏嘉双眸一亮,家教这种活是她最想接的,不费体力钱还多。
她点头如捣蒜:“接,有什么要求吗?”
姚林下扫完对方发来的十多条消息,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额……要求有点多。”
——
纪玄屹接连几天收到父母的微信轰炸,三令五申,让他务必找时间回大宅吃饭。
这个周六,他推掉了应酬,特意赶回大宅。
他也是在步入中式装修风格的别墅,行至客厅才瞧透彻,这哪里是寻常家宴。
红木长沙发上并肩坐着一对中年夫妻和年轻女人。
纪玄屹光是扫一眼这个配置,便明了具体情况。
他面色半点没变,稳步向那边走。
他母亲是俄罗斯富商的女儿,早年随外公来中国经商,认识了他父亲纪东阳。
她嫁过来后爱上了钻研中国文化,依从夫姓,取了一个中文名纪琳。
纪琳赶忙为纪玄屹介绍:“这是你爸爸才从新西兰回来的老朋友,江伯父江伯母,还有他们的女儿江樱,比你小几个月,你们小时候还在宴会上见过。”
纪玄屹长到这个年纪,哪里还记得儿时的玩伴,礼貌地打招呼:“江伯父好,江伯母好,江小姐好。”
江父江母温和笑着,眸光中暗藏打量的意味。
江樱坐姿端正,微笑:“你好。”
除了他们,家里还有纪玄屹的大哥大嫂,一大群人吃了一顿称得上热络的午饭。
只是午饭后,纪玄屹便以下午还有约先走一步。
这是他早前就与父母讲过的,纪东阳和纪琳寻不出理由挽留。
他前脚走出别墅,大哥纪玄策后脚追出来:“小屹。”
纪玄屹驻足不前:“大哥还有事儿?”
纪玄策替父母解释:“爸妈不是安排你们相亲,就是两家人好长时间没见了,一起吃顿饭,你别多想。”
纪玄屹看出多想的是他这位大哥,闲散地回:“大哥,别说今天没有挑明,就算是挑明了的相亲,你以为我会在乎?”
纪玄策诧异:“你不在乎被安排婚姻?”
“迟早都是要走这条路的。”纪玄屹老神在在地回,“都是生意人,追求利益最大化。”
家族联姻往往是商业场上的一大利器,利己利彼。
他们身在罗马,总要为罗马添砖加瓦。
纪玄策默然,难以反驳,却还是吐出了心里话:“我希望家里面,至少有一个人能够随心选择。”
纪玄屹对于这方面向来看得开,淡声回:“显然爸妈不是这样想的。”
手里的手机发出震动,他瞥了眼来电显示,说:“大哥,我还有事,先走了。”
“好,路上当心。”
纪玄屹走出花园小道,坐上库里南的后座,接通了周渊的电话。
那边情绪激动:“听说叔叔阿姨给你安排相亲了?”
“嗯。”虽然今天这一场算不上正儿八经的相亲,但纪玄屹懒得解释,“怎么,你羡慕?”
“我羡慕个大头鬼啊,我是来幸灾乐祸的。”周渊哈哈大笑,不掩魔性。
纪玄屹口吻轻飘飘,像是悬浮于空中:“不好意思,让你失望了,我无所谓。”
周渊不关注商场,但也听说过他这两年在生意场上的厉害手段,可谓是碍眼者皆除之后快。
他大惊:“你居然不反抗?”
“反抗什么?我爸妈,哥嫂,甚至爷爷奶奶都是这样走到一起的。”
纪玄屹见怪不怪,可以说是对于那张结婚证毫无感觉,和他在工作上,签署的那些项目合同有什么差别?
一纸冰冷合约而已。
谁又束缚得了谁?
谁也不会束缚谁。
周渊啧啧称奇:“你丫就是没碰到上心的,要是哪天碰上了,看你还是不是这幅鬼样子。”
纪玄屹无所用心地笑笑,“挂了。”
周渊:“别啊,来俱乐部跑马。”
纪玄屹:“今儿算了,我去一趟李哥家。”
——
苏嘉接下了姚林下推荐的家教,和对方电话沟通后,这日赶来。
对方家境优渥,住在沿河的别墅区。
他家已然和小区的保安打过招呼,苏嘉抵达时,报了姓名和来找的人家后,便进去了。
值班保安大哥热心,给苏嘉指路:“你沿着这条路直走,再东转,再西转,再北转……”
苏嘉方位感不怎么好,听得一头雾水。
可欲要再问时,保安大哥被一位来找走丢宠物的业主叫去查找监控。
苏嘉想着反正每家每户都有门牌号,应该很好找,就算找不到,可以打电话询问主人家。
事实表明,她还是高估了自己的方位感,在一大堆东南西北的指示词里面晕头转向。
偏偏这片小区的设计极富个性,道路七弯八拐,错综复杂,房屋并不是完全连排,相邻的门牌号往往差了好几位。
苏嘉第三次回到一棵枝繁叶茂的榕树前,盯着粗壮树干思考了片刻人生哲理以后,确定自己迷路了。
她叹口气,准备拿出手机打电话求助,听到一道磁哑的男声从上方传来:“苏嘉。”
苏嘉寻声望去,身着一套日常家居服的纪玄屹站在一栋别墅二楼的露台上。
他单手摇晃玻璃酒杯,一抹漫不经心的懒散笑意染在唇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