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子儿,醒醒,起来吃东西啦。”一个男孩儿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闻言,林念费力的撑开沉重的眼皮,忍着疼痛靠着男孩儿细瘦的胳膊勉强撑起了半边身子,张开嘴咬住面前的一块像是杂粮饼又或者是别的什么东西的粗糙面皮,缓缓的在嘴里咀嚼着,然后再抻着脖子努力下咽。
嘴里的面团干硬冰冷,还带着一股说不上来的怪异味道,若是以前她看到一定会觉得厌恶甚至是恶心。可此刻干瘪紧绷的胃袋叫嚣着纠结成一团,求生的本能让她努力的吞咽着眼前这唯一能够获得的补给。
见她进食艰难,小豆子又体贴的递过来一个豁着口子装满凉水的破陶碗。
就着凉水费力的吃完男孩手中大半的面饼,林念已经用尽了全部的力气,便示意男孩不用再喂,半睁的眼皮重又耷拉了下来。
对方于是小心翼翼的将她放平,用一双脏兮兮的小手把她身上盖着的一个破旧的麻布片仔细地拉了拉,尽可能把林念脖子以下都盖了个严实。索性她现在这具身体也不大,倒是勉强可以盖个完全。
之后,他三两下把手上剩下的小半块有点发霉的面饼吃掉,又一仰头喝干了破陶碗中的水,捡起放在身旁的一根小树枝做的棍子,拿着碗走了出去。
这是一间破庙。此时夏季刚过,初秋的风已开始有些凉意。朝南的大门早已不知去向。
门两旁,两排本该是窗户的位置露着一个个大小不一的窟窿,只留三两张破破烂烂的窗纸颤巍巍的挂在上面,偶尔随着外面的风摇摇摆摆,发出沙沙的声响,看起来随时都会随风而去。
间中一座土黄色的佛像向右翻倒在一旁,早已看不清面容。佛像的表面坑坑洼洼,斑驳一片,上面布满灰尘,半边身子还挂着大片的蛛网。
空气中除了偶尔风吹过引起的窗纸的沙沙声和远处隐隐的蝉鸣之外,再没有其他声响,四下里一片寂静。
林念面朝里躺在破庙柱子后的稻草堆上,身上盖着一块破麻布,双眼紧闭,半昏睡着。
她已经来到这里应该有三天了。
之所以说应该,是因为她期间一直这样昏昏沉沉的睡着,对时间的感觉已经不是那么准确了。
那天,她像往常一样忙完一切,在十一点准时进入了梦乡,再次醒来就感觉到了从未体会过的,一阵强过一阵、蚀骨裂心、尖锐到让人崩溃的疼痛感。
先是头部,像是要裂开了一样、钻心的疼。
接着全身各处都像要散架一样,争先恐后的剧烈疼痛起来。
她的精神剧烈挣扎着,想要张开嘴巴大喊大叫,却发现自己根本发不出任何声音,甚至睁不开眼睛,就连指尖都动弹不得。
几欲把人逼疯的疼痛让她的身体不断的冒着冷汗,浑身上下都有一种挣脱不开的粘腻感。
极致的痛苦会让人一瞬间失去神智,林念此时就是这样的一种状态。
听不见,看不见,动不了,不能思考,只有无边的痛苦……
正在黑暗中挣扎的她并不知道,她以为的冷汗,其实是她的血。
此时的她浑身上下都浸泡在浓稠粘腻、已然半干的大滩血色中,裸露出来的皮肤黑紫一片,在初升的阳光照耀下看起来颇为恐怖。
……
前一天晚上,八个穿着破烂、脏兮兮的男孩子围坐在一动不动浑身浴血的小男孩儿周围。
“狗子哥,你说石子儿是不是,是不是就这么,这么,他,”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儿带着哭腔抽抽涕涕的呜咽着,“他是不是像老杜叔那样,就快要死啦!呜呜呜……”
“别瞎说!石子儿不会有事的。”被称作狗子哥的男孩子一脸严肃的说,腰背挺的直直的,如果不看他握紧的右手,端的是镇定的很。
一群男孩子里面,就属这狗子最大,大概十来岁的样子,眉毛粗粗、眼睛黝黑。他显然是众小孩的老大,看起来倒也稳重可靠。
果然,听了他的话,几个小一些的孩子明显放松了一些。
“我看悬,石子儿这次血出的太多了。”一个留着寸头、鼻梁高挺的孩子突然面无表情的说,“之前那医馆的伙计不也说没救了吗?”
“铁心!”狗子蹙眉。
“可是……大壮当时把头都快磕破了,他们家就只说肯定没救了,叫我们赶紧走呢。”另一个长着圆溜溜的大眼睛的孩子喃喃道。
“哇!!!”话音未落,几个小的便又哭了起来。
慌乱中的孩子们并没有发现,就在他们六神无主的时候,一直躺在那里身体时不时轻轻抽搐的男孩儿已然渐渐的没了气息……
如此过了大半夜,躺在地上已经没气了的石子儿莫名其妙的变成了林念,兀地就缓过了半口气来。
挣扎中,她的耳边突然传来一个陌生的男孩子的声音:“动了!动了!石子儿的眼皮子动了!”
是谁……在说话?好痛……
“我看看,我看看!”
“石子儿动了,他真的动了!”
几个孩子兴奋的叫起来。
“有反应就好,我听老乞丐说过,小鬼勾魂儿都是在晚上,这大病的人只要能熬过了晚上,醒过来之后多半就能活下来了。”
一个听声音稍微大一些的男孩似是松了口气,说道,“天都大亮了,其他人都走了,我也得出去了。栓子你在这看着他,要是石子儿醒过来你就先喂他点儿水喝。等我们哪个回来的早,再给你们带东西吃。”
“哎!”
在这几天里,林念一直昏昏沉沉,时醒时睡。偶尔睁开眼睛看一眼周围,间或听到身边的人唠上几句嗑儿。大概知道自己这是在一个乞丐窝里。
身边来来回回,大概有七、八个小乞丐,倒是没见一个大人。
起初,她也有疑心自己是不是在睡梦中被什么人给劫了(她之前住的那间出租屋就是一个普通的民房,安全系数的确算不上太高),挖了器官什么的之后又废物利用给卖到了乞丐窝里。
但是后来她又推翻了自己的想法。
即便因为身上的痛苦,脑袋已经快要搅成一锅浆糊,基本的智商毕竟还在。
这么多天,靠着偶尔的清醒时刻,她渐渐理清楚了自己所处空间的种种违和感。
首先,他们叫她做“石子儿”,言语间带着一股自然的亲切和熟悉感。而且这里的每个孩子对她都很好,不像是什么黑心的犯罪团伙。
其次,他们说的话虽然听着也很像现在的普通话,但是口音上还是有不少处微小的差别。尤其是用词,很多字句听起来就简直就像电视上的古人。
再者,她被扶起来吃饭的时候,模模糊糊的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似乎也跟这些孩子们差不多大,同样是那么的矮小,瘦弱。
而她本人,应该是一个一米七二的成年女性。
另外,这里的一切,空气中散发的气味、声音,全部都跟自己之前生活的那个过于嘈杂喧闹的大城市有着很大的不同……
种种迹象表明,如果这不是一场梦的话(鉴于这具身体如此真实且无时不在的痛苦知觉,这个可能性的存在无限趋近于零),那么她很可能是遇到了传说中的穿越。
还倒霉的穿越到了一个半死不活的小乞儿身上。
后来听那些孩子们闲聊时说,她是在出去讨食的时候被北城集市里的那伙乞丐给打了一顿。
乞丐也是分帮派的,这座怀安县城人口将将万余,按照东南西北四个方位被分成了四个势力范围,而他们是属于西城的。
他们这一群都是一些无家可归的孤儿。之前据说还有个老乞丐老杜叔带着他们,但是后来也老死了。他们中最大的一个就是前文说到的狗子,今年虚岁也才将将十一岁。
因大伙儿打不过别个,所以就被分了这么一块地方。
这一片儿住着的都是中下贫民,很是没有什么油水。小乞丐们有一顿没一顿的,至多勉强不被饿死罢了。
很多孩子经常一天都讨不到一点吃食,于是也有受不住铤而走险跑去两方交界的地方讨一点儿吃食的。
若是不走运,“营生”做过界的时候被别个区的乞丐们看到,东西要被抢走不说,免不了就要皮肉吃苦。
老江湖们说这叫杀鸡儆猴。
这个叫做石子儿的小乞丐据说就是因为两天没吃到什么东西了,实在受不住饿,自个儿偷偷跑去了北城。
北城有个热闹的集市,做买卖的人大多住在那边,算是个富庶的商业区。
一等富贵的要数东城区,那是县老爷等一色达官贵人住的地界儿,因住着各位有钱又有势的大老爷们,一般的小乞丐们倒是轻易不敢过去讨食的。只几个据说颇有地位的混子们偶尔在那一片儿活动,而且也是偷偷摸摸的,轻易不敢让贵人们瞧着,说是怕脏了贵人们的眼。
至于南城区,虽然也是一般的平民区,但因着全城的医馆、药铺、学馆都在那边,条件上倒是比西城要好上很多。
说回北城,那里的乞丐最是年富力强的多,对他们西、南两城的乞丐从来都是不假辞色的,因着吃的好,打人更是比旁个多出几分好力气。
那天也是该着石子儿这孩子倒霉,赶上几个大乞丐在市集里溜达,刚一过去就给逮了个正着。按说他还没来得及开始讨食,碰上一般的乞丐吓唬一下也就叫他滚蛋了,偏那天一个叫癞头的大乞丐因为和人赌钱输了心情不好,拿他撒气。
结果石子儿小乞丐吃的没讨到一口,倒是讨来了一顿好打,生生把自己的一条小命儿给讨丢了去。
狗子等人闻讯把他背回来的时候,这孩子已经是进气多出气少,眼白都翻了出来,眼看是活不成了。
小乞丐们没有钱找大夫,大壮(一个瘦的风一吹就要飞走的瘦高个儿,比狗子小一岁。)跑去医馆门口当当当当磕了好几个响头,最后还是被赶了出来。
“去去去,这年头没钱看病的人多了去了,要是个个都救济,我们这生意还要不要做了!”医馆伙计见到几个乞丐表现的很是不耐,连连挥手赶人。
也有人好心提点:“这小乞儿伤成这样,便是吃了药也肯定活不成了,有这功夫还是赶紧回去处理好后事吧。”
没奈何,他们只好把已经翻了白眼的石子儿带回了栖身的破庙,想着起码让他走的舒坦点儿。
没想到,大伙儿轮流守了他一夜,这孩子自己竟又硬生生的挺了过来。
老人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有没有后福他们不知道,总之这石子儿不愧他给自己取的名字,命是真够硬,竟就这么赖赖吧吧的活过来啦!
可是小乞丐们哪里知道,这活过来的,已经是换了芯子的后世者林念了。
日子虽然难熬,但是求生的本能让她努力的吸取一切能获得的食物和水,眼见着一天好过一天。
到底是小孩子,恢复的就是快。她每天除了必须的生|理活动就是闭眼睡觉。不过一周多,身上看着虽还是吓人的青紫一片,但行动间已然好了大半。
早在第二天头上,见她好转,大家也就不轮流着人看护她了。
左右就一病怏怏的小乞丐,倒也不用担心有人来偷。小乞丐们自来天生天养,本也没什么照顾人的意识。只每天抽空回来看看她,然后把讨到的不拘什么吃食分与她一点儿,叫她饿不死也就是了。
说起来,林念在醒来的第二天,就因为旺盛的生|理需求挣扎着自己爬起来过了。这具小身板伤势虽重,好在没有伤到根骨,磨蹭着走路倒也不成问题。
小乞丐们虽有分她食物,但林念也知道大伙儿讨食不易,所以在破庙约莫躺了四五天,便请最大的孩子狗子带她一起出去乞讨。
虽然也觉乞讨羞耻,但一来她需要了解这个社会的情况,才好考虑之后;这二来吗,她总不能因为顾及自己的面皮,就这么闭着眼睛靠一群自己都吃不上饱饭的小孩子们养着。
于是她带着据说属于自己的那个破碗,由狗子背着去了一个小面摊儿的对面。
本来林念是想自己走的,但这孩子担心他的身体,硬是把她背了过去:“石子儿别闹,你才多沉,狗子哥背的动你。”
这话倒也没错,石子儿这孩子饿得皮包骨头,最重的就是那一颗大头,倒真没多少分量。
因着西城这片儿都是贫民区,固定摊位做买卖的人实在是少的可怜。就这么一个小摊子,也算的上是西城区的“风水宝地”了。
林念就被狗子哥安排坐在这里,面前放着她那个呲着嘴儿的脏兮兮的破陶碗。
偶尔有路过吃饭的“大爷”,看这一个也就五六岁的小乞丐,小脸儿上净是乌青的伤痕,可怜他,倒也会扔点什么东西给她。
自来乞讨那也是有学问的,小乞丐们也不是随便找个地儿往那里一坐就来钱的。
首先选地方就大有讲究,人流要多,来往的“大爷”们要有钱又有同情心,而且出手大方。
再来安全度也很重要,不能是人太杂的地方,免得有那不要脸的波皮看到他们突然想要讨个乐子什么的 ,随便找个什么由头来欺负他们。
林念坐的这个地儿自不必说,狗子哥照顾她,给她选的也是在他们这片儿顶顶好的了。
光是地方好还不够,林念在听小乞丐们晚上“交流心得”的时候说过,如果想要“大爷”们出手,那还得人家让觉着你可怜,但是这个可怜还要有一个度,一味的卖惨是没用的,大街上那么多的乞丐,个顶个儿的瘦骨嶙峋,比惨谁不会呀。要知道什么时候卖惨什么时候展现真诚的笑容,应该要让人家在同情你的同时又不觉得你心烦,并且在救济你的同时还能体会一把做大善人的乐趣……
林念听的时候觉着还挺可乐的,原来小乞丐们这么“敬业”,私下还会研究这么多。
后面仔细一想倒也是,一个五六岁、懵懵懂懂脏兮兮的一小团坐在那里,若再没有点什么表情之类,能注意到的她的人其实也并不很多。
要说这孩子本身长的倒是挺可爱的,白白净净,一双微微上挑的桃花眼又黑又亮。
但是,这年头别说小乞丐,就是哪个平民家的小孩儿也都瘦瘦小小的。
孩子吗,脸本来就小,一瘦下来各个儿眼睛都大的那么显眼。于是她的这双眼睛也就不显得有多特别了。
再说白净吧,小乞丐吗,整天脏兮兮的四处跑也没个人管,八百年也不知道洗一回澡,那一张脸根本就没法儿细看。
这孩子脏的整张脸都黑黢黢的,根本就看不出白来。
要不是林念有一天脏的实在受不了,在身体好了一些终于可以走远一点之后,在破庙后面的小溪里洗了把脸,根本不知道自个儿原来还挺白。
然后,她洗完脸对着小溪仔细看了看自己的脸之后又一脸遗憾的用泥巴把自己涂的更黑了一些……
原因也简单,在对周围一无所知又没有任何自保能力的情况下,小乞丐们这么做未尝不是给自己的一种保护色,虽然大多数孩子未必是有意识的这么做就是了……
说回现在,林念顶着一张满是伤痕的小脸歪歪倒倒的坐在这里,倒也不喊疼,只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认真的盯着来往的行人看。便总会有那么一两个心软的觉得她实在可怜顺手扔点什么东西给她——这也是她的极限了,其他的乞讨方法难度太高,以她目前的“业务”水平显然还做不到。
这年头的乞丐倒是没有后世的那么牛气,不拘是钱还是什么吃食,只要有,便都不挑。
实际上,也没有几个“大爷”有钱到可以随意丢钱给一个乞丐,这个年头的钱币可比后世值钱多了。
就连市集里大多数人也都还是在以物易物的。
所以,一天能收获半拉豆饼之类的物事,对于小乞丐们来说就已经是很开心的事了。
可想而知,之前大家对她是有多照顾了。
小面摊儿这里果然是块“风水宝地”。林念这一天,收获了足足两个半颜色、大小不一的杂面饼。当然,都不是整个的。
那小摊子的主人见他可怜,还送了大半碗面汤于她。
她自己就着面汤吃了小半块杂面饼——这孩子的胃是真不大,一天半个拳头大小的面饼就够,好养活的很。
其余的,晚上全部交给了狗子哥,请他分给其他孩子。
狗子知道她是感激大伙儿这些天的照顾,倒也没跟她客气,干脆的平分给了几个年纪小的孩子们,他自己倒是没有拿:“我今天讨的够吃了,你们吃吧。”
就这样,林念在这里又坐了一周,身体好了个七七八八,就开始自己找地方乞讨了。
这种“旺地”,本来就是大家照顾她身上有伤才分给她的。平日里都是大伙儿轮流来,她不能仗着别人的照顾就一直霸着这里不放。
这期间还有个小插曲,有一天,林念无意中发现,原来大家都以为她也是一个男孩子。
林念想了一下,觉得这样其实对她现在的状况来说更安全一些,也就没有纠正过来,索性将错就错下去了。
倒是关于她的这个身体的身世,她在晚上聊闲天儿的时候旁敲侧击了一下,只知道自己也是不久之前流浪到这个小县城的,再多的别的孩子也不知道了。左右就是一个流浪儿,她索性也就放在一边不再理会。
后面的日子里,林念一点一点把怀安县城东南西北的势力范围慢慢的熟悉了个遍。
去其他区的时候,她真的是小心又小心,尽量避开那些麻烦,免得自己一个不注意把这条好不容易捡回来的小命又给玩儿丢了。
在怀安城里行走的时候,林念渐渐的摸清了这个地方的风土人情。她不敢冲上去问人家现在是哪一年这种听起来就很奇怪的问题,更不敢暴漏自己的不同。只慢慢从人们的交谈和衣食住行中慢慢搜集信息,最后得出的结论让她很讶异——这不是古代的任何一个朝代,她及有可能来到了一个并不存在的古代世界中。
左右她现在就是一个小乞丐,是否生存在一个真正的历史朝代,又或者是在哪一个朝代,其实对她的影响真心不大。
对于现在的林念来说,最大的问题就是该怎么活下去,然后顺利的长大成人。
至于长大之后吗……身为一个独立的现代女性,嫁人什么的,不管是嫁给谁,那种以夫为天、依附别人过活的日子都不是她所能忍受的。
所以,林念觉得,自己现在这个男孩的身份还是很适合她的,应该继续维持和发展下去。
大不了打一辈子光棍儿,只要有吃有喝身心自由,也是很不错的吗。
不过,眼下她首先要好好想一想,要在这个世界怎么生存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