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即便容深现在还是太子,他的欺君之罪也要按着规矩来。
容陵是恼太子的胡闹不假,但太子从小到大,也就这一次做出了格,先前的太子可半点没错,甚至还可以称为是太子典范,无人比他把太子之位坐得更好了。
如果他们是普通人家,容深此事闹出,最多也就是被罚一顿,随后他该是什么身份就还是什么身份,可作为太子,他就需要给所有人一个交代。
这是容深胡闹出的事儿,容陵不会替他擦屁股,故而大臣们对容深这个太子进行口诛笔伐时,他直接命人去把太子传唤来。
不管如何,太子表面上谎称自己染上了怪病,需要戚莯祈福才能好,背地里却换了别的身份陪在戚莯这个镇国将军府不受宠庶子身边,总得要有一个缘由。
其实,众人甚至怀疑钦天监所谓的测算,能得出让戚莯前往太子别院替太子祈福的结果来,也是太子的授意,但没人敢说。
姜还是老的辣,谁能保证他们都能想到的事情,皇上会想不到?
皇上想到了却未曾提过,那就是另有打算,他们要是贸然戳穿,等待他们的就是死路一条。
“太子殿下到!”伴着太监地唱喏,换了太子朝服的容深面色从容地自殿外而来。
众人完全没在太子的脸上窥见一丝一毫理亏的样子,好似太子根本不觉得自己做错了。
四皇子派的看不过去,率先出列指责:“太子殿下对欺君一事儿难道就没有半点的亏心吗?”
“你是太子,却轻易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你对得起皇上的栽培,对得起百姓们对你的信任吗?”
“就是就是,好好的一个人,非要说自己染上了怪病,万一真的灵验了,太子如何向皇上交代?”
“若真的灵验,那不正好顺了几位的意了吗?”容深一一把开口的大臣扫了一眼,挑眉不屑。
现在都是平日里跟容敖走得较为近的大臣在开腔,这是怕谁不知道他们站出来是为了谁呢?
几人脸色顿时大变,不约而同地就跪下,声情并茂地替他们自己辩解,他一言他一语,整个金銮殿登时宛若民间百姓吵架,吵得不行。
容深本就因着戚莯跟他别扭着而心情不太好,这下脸色直接黑了下来。
“闭嘴!”容深语气冰冷,睨着几人的目光里更是充满了不善。
晚了一步没能开口的容陵:“……”
突然就觉得,太子的气势比他这个皇帝更像是皇帝了呢。
“咳,吵吵嚷嚷像什么样子?”容陵将那荒谬的觉得扔掉,端起作为一个皇帝的威严,直视容深,“太子你说,为什么那么做?”
“你何时与戚爱卿家的庶子有了那么深的交情,让你不惜撒下弥天大谎,将人从镇国将军府弄到了太子别院?”
容深长吁一口气,撩袍跪下告罪:“回父皇,儿臣此前跟戚莯并无交情,只是赈灾归来时,不经意间瞧见了戚瑶伙同其他人在欺辱戚莯。”
“儿臣心中好奇,便命人去查了查,得知了戚莯在将军府过的是什么日子,心生不忍,一念之差方才铸成大错,还请父皇恕罪。”
“太子殿下凭借区区一念之差四字就想将欺君之罪轻轻揭过去吗?敢问太子殿下,戚莯在将军府过的日子是什么日子?”
“虎毒不食子,再如何,戚将军也不至于会让戚莯过的不好。”
不巧,他说中了事实。
戚述若是在此,只怕是恨不得将这位新晋的官员给咬死。
“更何况,以太子殿下的身份,想要戚莯,跟戚将军直言便是,何必谎称自己染上怪病,非得戚莯替你祈福才能好?”
这些个疑问,容陵也有,故而没阻止他们咄咄逼人。
容深漫不经心地瞥了那大臣一眼,露出了进来后的第一个笑容,“好问题,既然你们都那么想知道,那本殿下就好好与你说道说道为什么!”
“戚莯一个长期生活在地位还不如一介奴才环境之下的人,人人可欺,父亲对他的处境视而不见,生母乃是瘦马,在将军府上连一个通房都算不上。”
“兄长姐姐但凡有什么不顺心,都将怒气撒在他身上的人,你们猜,本殿下若是直接跟戚将军索要戚莯这个人,结果会如何?”
众人一怔,这还真说不好结果会如何。
戚述不待见戚莯这个庶子,府中嫡子嫡女更是将戚莯当成了一个出气筒,太子殿下若是跟戚述直言想要戚莯,只怕戚家所有人都会怕戚莯最后会搭上太子,继而给戚家带来麻烦。
而,杜绝这种可能最有效的法子,就是让戚莯突然暴毙。
容陵眯了眯眼,他明白了。
“太子是想帮戚莯摆脱困境,而不是成为让戚莯死得更快的催命符。”
“可是,皇上,太子殿下并不是那等喜好多管闲事之人,说句不好听的,这戚莯遭遇如何,那也是戚将军自家的事儿,太子殿下完全可以不用蹚这趟浑水,吃力还不讨好。”
这人就差直言,太子的作为目的不纯了。
众人面面相觑,是啊,这天底下,谁会为了一个只有一面之缘的人,犯上会掉脑袋的欺君之罪?
如此一想,太子的说辞似乎有些站不住脚,毕竟太子跟戚莯之间什么关系都没有,说太子仅仅只是因为看不过眼就那么做了,不能服众。
容陵直勾勾盯住儿子,“太子,不能服众的说法,相当于白说。”
“父皇,儿臣的话还未说完。”容深一副是别人抢话,不是他不实话说的样子。
那人一噎,太子不接着说,他怎么知道太子没说完?明明是提出合理疑问,最后反倒变成是他的错了。
容陵扶额,摆了摆手,“既是未说完,那还不快接着说!”
“儿臣遵命。”容深脸上突然浮现出了几分不自然。
容陵蓦地心有不安,皱眉正要想个法子结束话题,却已经来不及了。
“儿臣第一眼见到戚莯就觉得他是个可造之材,所以起了惜才之心,想将他培养成只听儿臣一人的左膀右臂。”容深一本正经地把心悦戚莯偷换成了爱才。
容陵没忍住,抬眸狠狠瞪了儿子一眼,所谓睁眼说瞎话,大抵也不过是如此了!
众人一开始还没品出哪儿不对,直到看见皇帝突然瞪了太子一眼,他们才醍醐灌顶,品过味儿来。
太子那哪是第一眼就看出戚莯是个可造之材,分明是第一眼就瞧上了戚莯这个人!
“太子殿下,戚莯是个男子,你……”
“本殿下眼睛没瞎,当然知道戚莯是男子,你想说什么?”容深笑望众人。
众人:“……”
他们能说太子说的话不对?
当然不能,太子并未明着说,一切都是他们自己品出来的,他们敢肯定,只要他们敢提出质疑,太子就有不下两种让他们说不出话来的说法堵住他们的嘴。
四皇子派系的官员不甘就此落败,紧皱眉头拼命地想太子那一番话的漏洞在哪里,若是明知道太子说的话不对,他们还不能抓出可用的漏洞,那于他们而言可就太憋屈了。
可造之材,第一眼,想到了!
“太子殿下何以肯定自己没有看走眼?要知道 ,再厉害的将领都做不到一眼瞧出一个人的潜力,太子殿下莫非比那些个厉害将领还要厉害不成?”
“当然!要不怎么本殿下是太子,而你仅仅只是一个四品大臣呢?”容深半点谦虚都没有,并不觉得自己的说法有任何问题。
四皇子派系官员脸色一绿,心中不约而同冒出‘不要脸’三个大字。
“太子殿下如何证明戚莯真的是可造之材?”他们脸色难看地咬着不放,就不信太子还真能给出一个可以令人信服的证明来。
容深抬手抚上自己的心口,“就凭本殿下只教了戚莯短短时间,他就能在危险逼近的情况下,硬生生将本殿下与他之间的位置调换过来,替本殿下受了本该能要了本殿下小命的袖箭。”
“诸位听了那么多流言,不会都把本殿下在镇国将军府里遇刺一事儿都给忘了吧?”
众人语塞,他们只顾着要追究太子殿下的欺君之罪,倒还真把太子遇刺一事儿给忘到了脑后。
容陵是听说了太子在镇国将军府遇刺受伤,方才把太子身份给暴露,但具体过程,他还真不知道。
原本他是对戚莯害得太子犯错很不满,可换个方式想,如果没有戚莯,太子遇刺时岂不是躲不过那支袖箭就得死了?
“太子欺君死罪可免,活罪难免,罚奉三年,禁足太子府一个月,无诏不得出。”容陵言罢不等大臣们反应,起身就走。
“退朝!”裴喜匆匆唱喏,便抬脚追上皇上。
众大臣跪了一地恭送皇上离开,面色各异。
太子一派的官员自是松了口气,只要皇上不褫夺太子的太子封号,那任何惩罚都只是小打小闹。
相对的,四皇子派的脸色就不怎么好了。
毕竟太子犯的明明是欺君之罪,结果最后竟是连罪己诏都没下,就罚奉三年,禁足太子府一月,无诏不得出,这让他们回去之后如何跟四皇子殿下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