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子殿下,这、这……我们被那个太子耍了!”
饶是看不懂大安文字,看见羊皮纸上画着的那把弹弓,其他人也倏然明白过来木头和鹿筋是做什么用的了。
什么狗屁新研制的武器,分明是山野孩童打鸟的弹弓!
一时之间,几个北姜人气得脸都涨红了。
“利瓦,这东西你弄出来的,你当真看清楚大安太子藏的是这个盒子?”一个魁梧的北姜人气得狠一拍桌子,力道重得叫桌腿都咯吱响了一声。
“我当然看清楚了。”昨夜潜入钟粹宫的北姜人面色也不好看,拧着粗黑的眉毛回忆道:“那个太子将这盒子鬼鬼祟祟换到床底下,藏好之后还看了又看,我很肯定没拿错盒子。”
“你就没再仔细找找其他地方?”
“我……”
几人争执不休,吵得人头疼。
“好了。”
阿丹洛抬手比了个手势示意身边几人噤声,他闭了闭眼,才将许久未被人牵起的躁郁压下。
“这不关利瓦的事。”
细细算起来,他阿丹洛才是最先中计的人。
而犯下如此可笑的错误,仅仅只是因为他的一时疏忽。
是他太轻看戚瑶了。
早在入宫之前,他便从不少人口中听说大安太子平庸无奇,接触之后虽对这话颇不赞同,却也未将戚瑶看做一个需首要提防的储君。
在他看来,戚瑶或许适合当一个太子,却绝不适合当皇帝。
更毋论在验证戚瑶的真实身份之后,他更是无意识的放松了警惕。
他早该在昨夜饮酒时便察觉出对方的过分配合有问题,或许再早一些——忍着被保出宫的诱惑,戚瑶义正言辞拒绝献上□□玉佩的时候,他早该知晓这位女扮男装的假太子并不似她温吞乖顺的外表那般好拿捏。
乖顺……不得不承认,戚瑶不仅生有清丽单纯的容貌,便是在骗人之时,竟也能装得那般无辜。
阿丹洛回想着宫中发生的一切,从初见到上林苑跑马,再从浮碧亭荷花池到昨夜月下对饮,一幕幕场景快速划过脑海,他忽然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笑。
像是冷笑,又像是自嘲。
昨夜戚瑶控诉他一而再再而三骗人的时候,他还云淡风轻半是玩笑的问:“不知太子殿下肯不肯心甘情愿再受骗一次?”
结果前前后后忙活一通,最后心甘情愿上当受骗的反倒成了他自己。
“王子殿下,我们……我们该怎么办?”身边的使臣已经许久未见过王子有如此明显的情绪波动,一时也有些忐忑。
阿丹洛收回沉思,沉默片刻,开口道:“回北姜。”
“啊?”
“这个太子如此戏耍我们,我们难道什么也不做吗?好不容易能在明面上进大安都城一趟,就这样……”
“回去。”阿丹洛语气没有起伏的再此重复一遍:“回北姜。”
阿丹洛说着,把羊皮卷纸往盒子里一扔,他从桌边站起身来,径自去牵拴在柱子上的马匹。
见状,几个北姜人对视一眼,也纷纷站起身来,翻身上马。
“错误已经酿成,此时抽身尚且来得及,不至于深陷其中。我们已经在大安耽搁了不少时日,总该顾及北姜那边。”见所有人上了马,阿丹洛如是道。
“太子殿下给我们送了如此一份大礼,我日后自当——”
“好好回报。”
说罢,阿丹洛一夹马腹,领着一众人策马离去。
***
各国使团离去之后,戚瑶接连得空休息了好几日。
圣节虽已过,可按照往年的情况来看,宫中上下同庆的气氛还要持续一段时日。
毕竟,在皇帝生辰之际,不论具体国事如何,宫中皆是一副太平盛世的排场,期间凭口头逢迎升官的不少,奴才太监们得的赏赐也更多。
总之,比平日里沉闷压抑的深宫总还算是热闹些。
唯独戚瑶发愁。
之前阿丹洛未离宫时,她每日都在愁阿丹洛,怕自己因他有性命危险。现在阿丹洛这尊大佛走了,她又开始操心起同殷怀玦的婚事来。
钦天监挑的吉日在七个月之后,退婚是肯定没法退了,只得在这七个月之内寻找转机。
至于这转机,无非就是出宫。
而且是神不知鬼不觉,能逃到天涯海角叫人找不到的出宫。
可便是这一点,难了戚瑶快有四年。
譬如今日,她想了大半天,一直到落日西沉,也如往常一般没有任何头绪。
天幕上缓缓染上红霞,绮丽的晚霞如纱变幻着,时而如同五指的模样,时而又像马匹,戚瑶心不在焉地将目光落在那晚霞之上,注意到霞光的方向时,忽然想起了什么。
景阳宫。
先前她计划着要去景阳宫再探一趟,被皇帝生辰宴中各种事由搅和一通,竟险些忘了。
戚瑶打定主意,从院中躺椅上站起身来,事先入殿补眠。
入夜之后,子时。
一回生二回熟,这次戚瑶很顺利便摸到了景阳宫之外。
那夜她回去之后也没有闲着,将巡夜侍卫在景阳宫外巡查的大概时间和规律琢磨了一番,眼下这个时间正好是极好的空当儿。
冷宫之外依旧是一片萧条,不过同上回有些不同,今夜的冷宫除了虫鸣鼠窜之声外,还能隐约听到人的声音。
一个女人的声音。
那声音听起来很凄凉,像是哭,又像是在笑,若非戚瑶知晓玉妃被囚禁在景阳宫之内事有蹊跷,恐怕第一反应也会以为是在闹鬼。
她小心翼翼将身子贴在了破落的宫门之外,透过门缝往里瞧,看见五六个持刀守着的侍卫,一片透明的灯火。
挨得近了,戚瑶并未发现有女人的身影,那道声音却逐渐明晰了些。
“大、安,天佑大安?哈哈哈,真是天大的笑话!”
那笑声忽然变得癫狂起来,“凭什么不让我说,啊?是不是都以为本宫是疯子?没错,我是疯子,可是整个皇室、整个皇宫里的人,也没有一个好的……”
“怎么都跪下了?你们有什么罪?错的是戚和,倒不如叫他过来?”
“滚,都滚!”
“……”
紧接着,便是一阵瓷器碎落在地的声音。
戚瑶听着,不禁费解的皱起眉头来。
里面那女人说的话很难串联出完整的信息,最多也只能知道与戚和有关。
一个被废的妃子,戚和是对她做了什么,才能叫她如此激愤的痛骂皇室皇宫乃至整个大安朝?
不,或许从一开始整个景阳宫囚禁废妃连同闹鬼的传闻都是一个骗局……
思绪虽是乱的,有一个猜测却逐渐在戚瑶脑海中清明起来——里面的人,不是玉妃。
先前她去承乾宫的时候,听到戚愈在梦魇中呢喃要为母妃报仇,要让那些人偿命,便已经有了玉妃已经身死的念头。
直到现在,这个念头几乎已经可以敲定。毕竟,除了戚愈无意识的话之外,从景阳宫那些持刀守着却不敢对那个女人动粗的守卫来看,里头看押的也绝不可能是一个废妃。
戚瑶怀疑那些持刀侍卫并非普通侍卫。
自然,里面的女人身份绝不会低。
她正想着,忽听一声尖利的笑声响起,门缝狭窄的视野中远远出现一个女人的身影,她披头散发浑身白服,举止的确有几分疯魔的样子。
女人背对着宫门,戚瑶只在她动作间匆匆瞥见侧脸,还来不及看清她的面容,便见那女人被领头的守卫敲晕,吩咐宫人将之送入殿中。
紧接着,便听那守卫对身边人道:“去,去外面查查,看有没有人被声音引了过来。”
闻言,戚瑶心下一凛,连忙要藏身到隐蔽的地方。
只是今夜风大,她身后的砖上也不知什么时候落了几片枯叶,戚瑶一退步,即便动作再轻,踩在上面也发出了一声在静夜中极其刺耳的“嚓嚓”声。
身子一僵,在听到宫门内加快的脚步声时,戚瑶几乎是身体先大脑一步反应,朝暗处的树干后藏去。
冷宫宫门被守卫打开,里头通明的灯火投照到外面枯黄的树叶上来,戚瑶凝神屏息,全身的感官都吸到了那道脚步声上。
许是因为方才的失误太过紧张,她几乎能够从那到脚步声的方位想象到那守卫将目光落在了哪里。
那守卫警惕地先朝四周环顾一圈,抽出鞘里的刀朝半人高的草丛砍劈几下,最后将目光落在戚瑶藏身的枯树之上。
几乎在同一时间,戚瑶的身体与神经紧绷到了极点。
她听到那道脚步声离自己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
戚瑶稳住有些慌乱的呼吸,缓缓抬手摸出袖间的匕首。
“嗒,嗒,嗒——”
正当戚瑶打算走最后一步险棋之时,电光火石间,不远处忽然传来一阵声响。
与此同时,已经离枯树不足三尺的守卫停了下来,目光凛凛看向声源处。
思索几息,他提刀朝那个方向追去。
戚瑶侧身看着那个守位走远,才从树干后走了出来,轻轻舒了一口气。
好险,好险。
景阳宫内的人不是玉妃的消息足够她消化一阵,这地方一时半会儿又进不去,戚瑶几番衡量,打算先回钟粹宫去。
趁着那守卫还没回来,她连忙往回走。
只是刚刚绕过几道宫墙,身后忽有一阵寒风袭了上来,戚瑶下意识要反击,却不及来人身手快,到底还是被捂了嘴巴桎梏住身子。
“放开,唔……唔唔!”
“嘘。”身后那人一开口,戚瑶很快便认出了他的声音,“不想将人引来,就别出声。”
那个假侍卫。
虽然不知他替什么人办事,戚瑶思忖片刻,还是点了点头。
先能开口说话再考虑别的。
“你抓我做什么?”她皱着眉头道。
“救了你一命,还没还恩情,这便想走了?”侍卫模样的殷怀玦语气不冷不热,瞥了一脸身前的宫女如是道。
“救我?”戚瑶凝目回想了下,恍然道:“刚刚是你故意引开那守卫的。”
“不算太笨。”
这假侍卫说话总不大好听,戚瑶没同他计较,直接问:“你拦下我和报恩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既然承了恩情,你总该还些好处。”殷怀玦缓缓眯起眼眸,凝视着她忽然道:“你是太子的人。”
戚瑶微微一愣。
“告诉我,太子也对景阳宫的事感兴趣么?”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8章 第 28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