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得三月,天气愈发暖和。
这天又是一个阳光明媚的大晴天,林苒晨起用过早膳,便坐在梳妆台前让大丫鬟为她梳妆打扮。
她今儿和乐安县主约好去看傀儡戏。
乐安县主应允她的邀请以后她已着大丫鬟安排,不过未免出现纰漏,早些过去瞧一瞧为好。
“二哥。”梳妆妥当从荼锦院出来,林苒一眼发现正等在外面的林长洲。
她走上前去,“是不是让二哥久等了?”
听见自己妹妹的声音,林长洲转过身来,含笑说:“我也才刚到。”
林苒弯唇点点头:“二哥,我们走吧。”
林长洲今日不陪林苒去看傀儡戏,只因有别的事情出门,正好顺道送她过去。是以两相碰面,他们一起从定远侯府出来,林长洲骑马,林苒坐马车,前往瓦舍。
时辰尚早,临街各色铺子虽已开门,但路上行人不多,这会儿有些冷清。
唯有他们去的瓦舍要比别处多两分热闹。
这里是京中最大一处瓦舍。
内设有四十座勾栏,几乎日日不休,从早到晚皆有精彩的演出可看。
在其周围酒楼茶馆林立,又有铺子不计其数。
瓦舍热闹之时,这些酒楼茶馆铺子也无不川流不息、人来人往。
林苒刚从马车上下来便听见瓦舍里传来吹拉弹唱动静。纵然从边关回到京城有些时日,但直面这样的繁华热闹仍会令她生出恍惚之感。看着大门处的帐额,也想起小时候爹娘带她和大哥二哥来看戏,转眼便已是近十年前的事情。
翻身下马的林长洲抬脚走过来,见林苒正望着瓦舍大门出神,不由问:“妹妹,怎么了?”
被拉回思绪的林苒摇摇头:“没事,二哥。”
林长洲便没有追问,两兄妹又一道穿过大门入得瓦舍。
一直将林苒送到看演出的那座勾栏,确认一应事宜无误又叮嘱过春鸢宜雪照顾好林苒,林长洲方才先行离开。
有自己二哥周全一应事宜,林苒只须坐在观看演出的最佳位置喝着茶耐心等乐安县主前来赴约。但一盏茶喝罢,尚未等来乐安县主,却意外遇见探花郎陈云敬。
“林小娘子?”
不算陌生的声音传入耳中,林苒抬头,恰与陈探花打了个照面。
认出是探花郎,林苒当即起身,微笑着礼貌与陈云敬见礼:“陈大人。”
确认过林苒身份的陈云敬也笑起来,回以一礼:“在远处瞧着便觉眼熟,当真是林小娘子,是来看演出么?”
林苒道:“确实约了人。”
又问,“陈大人也是来看演出的?”
陈云敬便解释:“家中母亲生辰将至,又最喜杂技表演,故而提前来约定日子,请戏班子届时去府上演出。”
林苒了然点一点头:“陈大人如此细心周道,想来夫人定会高兴。”
他们上次见面是骑马踏青碰上沈家人的那日。
之后朝堂之上,陈云敬站出来为她作证,无论是否听从太子之意,定远侯府也算承他的情。
今日得见,林苒便道:“先前之事,要多谢陈大人。”
说着她垂首与陈云敬深深一福,谢过他。
“无非实话实说、就事论事,林小娘子不必如此客气。”陈云敬伸手虚扶林苒一把,待她起身复道,“林小娘子一片侠义心肠令人钦佩,却恐营蝇斐锦,当曲突徙薪,方可防范未然,视险如夷。”
这是提醒她日后要小心沈家人。
陈云敬一片善意,林苒再一次冲他深福道谢,莞尔而笑:“陈大人真知灼见,我定铭记于心。”
比林苒更早来到瓦舍的萧照隐在暗处远远看着这一幕。
先前有所疏忽的事情重新被注意到。
萧照终于回想起来,林苒在东梁河堤岸与沈家兄妹起冲突那一日,以及更早在桃源寺的那一日,其实皆是与陈云敬见面,彼此相看。如若顺利,寻常在此之后便可过定,交换庚帖,将亲事定下来。
林苒现下正当被家中长辈操心着婚事的年纪。
以他们如今这般情况,她若嫁给陈云敬又或者嫁给其他男子……光想象这种可能与因此可能引发的状况,萧照便嘴角微微抽搐。
这几日他一直在考虑的也是这些事。
既然他们性命相连,那么,唯有将人放在眼皮子底下才能安心两分。
将她迎娶为太子妃是个办法,只依旧有顾虑。
若论家世、样貌、品性,太子妃之位,她全然担得起,但以她的脾性,强娶恐怕多有不妥。
尽管只称得上和林苒见过几面,但凭借之前发生的几桩事情,萧照认为强逼这个人对他绝无好处。或许有许多极端的法子完全能够用来确保他们之间这一层关系不会对他产生太大影响,可当真用极端的法子,他便得想清楚,自己是否承担得起可能带来的反噬。
林苒这个小娘子不是逆来顺受的性子,甚至有一股超乎常人的果决勇敢。
在她身上,他赌不起,也冒不起这个险。
不可太过强硬,便须得怀柔,须得拿出点真心实意来。
但,倘若林苒已心有所属?
当真落得那般情况,他恐怕只得做个恶人了。
萧照望着与陈云敬似相谈甚欢的林苒,嘴唇几乎抿成一条直线。幸而王溪月终于赶到,陈云敬也再没有多留,很快辞别她们,先行离开。见林苒和王溪月相携着入座,他亦重新坐下来,陷入沉思。
顺利与林苒碰头的王溪月很是高兴。
只不知自己是否来得太迟,她也告罪道:“路上有些耽搁,林小娘子,是不是让你好等?”
“尚未到约定时辰,县主来得不迟,我亦不曾久等。”林苒一笑,又对王溪月说,“方才闲来我已经先行点好一出《玉簪记》让他们提前准备,县主若有别的想看的,也只管吩咐。”
《玉簪记》这戏王溪月是知道的。
讲的一位道姑与同她两情相悦的书生终成佳偶的故事。
王溪月有点儿诧异:“林小娘子原来喜欢《玉簪记》这样的戏么?”
林苒笑:“县主为何这样说?”
“只是原本以为你会同我一样喜欢《木兰从军》那样的故事,我往日倒是常看那个。”王溪月解释,继而弯唇,“今日瞧一出不一样的也顶好。”
“那我们先看《玉簪记》再看《木兰从军》。”林苒迅速拿定主意,让宜雪去知会戏班子一声。
王溪月没有异议,认同林苒的安排。
闲聊之间,在瓦舍里负责跑腿的小二们也相继送来热乎乎的糕点与干果。不多时,戏台子上热热闹闹开始演起一出道姑与书生的故事,林苒和王溪月便坐在台下一面吃干果点心一面认真看戏。
虽然约王溪月出来看傀儡戏别有原因,但林苒不着急提那些事。
何况瓦舍人多眼杂,从来不是聊正事的地方。
待两出戏看罢,林苒和王溪月也从瓦舍出来移步至附近的酒楼用膳。
入得雅间,几分心神恍惚的王溪月在桌边坐下,长长出一口气:“从不知看傀儡戏也可以是这样累的事情。”
一出《玉簪记》一波三折历经艰难终得圆满。
一出《木兰从军》尽显巾帼英雄气概。
两出戏一股脑儿看下来,她感觉自己一会儿为道姑和书生哭哭笑笑,一会儿又因木兰热血澎湃。
如此这般自己折腾自己一场,此刻便深觉筋疲力竭、神思萎靡。
“表演精彩,看得尽兴方以至于如此。”林苒微笑,“县主且歇一歇。”
王溪月揉两下脸颊,托腮轻叹:“是得歇一歇才行。”
酒楼雅间远比瓦舍要清净。
窗户紧闭,也将街道上的热闹声响挡在外面。
王溪月借这份安宁逐渐平复躁动的心绪,待灌下半杯热茶,酒楼的店小二也将热腾腾的饭菜送进来。一道道菜肴摆上桌,没有要大宫女或大丫鬟服侍,她和林苒两个人在雅间用膳。无人打扰,心绪放松,自然也慢慢聊到别的事。
“沈昭仪被禁足之事,林小娘子近来可曾听说?”王溪月主动问起林苒。
林苒颔首:“这几日确有所耳闻。”
王溪月便又道:“花朝节那日我落水或与沈昭仪有关,因而有禁足之事,太子表哥说这一桩理当告诉你。虽不知事情为何会变成这样,但我往后须得多加小心,林小娘子,你也是。”
是太子让乐安县主告诉她这些?
林苒沉吟,自顾自盛一碗笋脆汤浓的腌笃鲜,也决定不兜圈子。
“先前在东梁河边瞧见沈家少爷那般欺压百姓便十分奇怪,他们如此行事,当真不怕降罪么?”
“县主,我对沈家情况知之甚少,可否同我说一说?”
听见林苒问起,且担心日后她在沈家人手上吃亏,王溪月便将自己知道的一五一十告诉她。
四年前一场后宫选秀,沈昭仪被皇帝陛下选中,于是入了后宫。由于出身不高,当时只得封宝林,但入宫之后,其深得皇帝陛下喜爱,几年间数次晋封,可谓三千宠爱在一身,成为了如今的昭仪娘娘。
沈家则是在沈昭仪得宠之后才变得不同。如今的沈侍郎曾经也不过是个小官,沈昭仪得圣宠后,陛下爱屋及乌,沈侍郎得到提拔,方被调入京中。
王溪月也不清楚沈家人从前是何种做派。
在她印象里,从大家真正注意到沈家人起,他们已是一副轻狂模样。
这与三年前的一桩事有关。
彼时王溪月才十一岁,个中因由了解得不够细致,她晓得的,是沈家这位少爷沈世才同礼部一员外郎姚大人之子因什么事起了冲突,两个人大打出手。姚家那位公子也在这场冲突里丢了性命。
事情一下闹大了,突遭丧子之痛的姚大人连连上书求皇帝陛下做主。
沈昭仪也为自己的哥哥求情,而最终在皇帝陛下的偏袒下,沈世才只得个闭门思过的处罚。
再后来,姚大人被贬出京。
沈家在这件事之后反而平步青云,也越来越肆无忌惮。
“我记得那一次太子表哥也为姚大人据理力争,反遭训斥……”说起这些旧事,王溪月不免眉头紧皱,小声嘀咕道,“其实又如何怪得了他呢?”
三年以前,那个时候太子应是十五岁的年纪。
林苒回想几次见面对萧照的印象,也有些想象不出那个为姚大人据理力争的少年郎是何种模样。
“哎,我话实在太多,再说下去饭菜都该凉了。”觉察出雅间气氛变得沉闷凝重,王溪月连忙转移话题,冲林苒一笑,“我们先用膳,其他的晚些再聊。”
之后林苒和王溪月不再谈论沈家的事情,只聊上几句在瓦舍看过的傀儡戏,将一顿饭吃好。
用过饭,又在雅间稍事休息一阵,她们才从酒楼出来。
王溪月说附近有家铺子的胭脂水粉很不错,要带林苒去逛一逛。
因离得近,她们步行过去。
只离开酒楼没多会儿,林苒和王溪月在街口迎面遇上一支迎亲队伍。又大抵是想让大家多沾一沾喜气,这支迎亲队伍里有人发喜糖、有人撒铜钱,一把把铜钱洒下来,顿时引得附近来往行人哄抢。
涌动的人群轻易将林苒和王溪月冲散了。
等林苒勉强从人群里钻出来,发现连同春鸢和宜雪也不知去向。
亦在这时,有人忽然横档在她面前。
林苒看向这个拦住她的人,几息时间,认出此人乃是太子身边的大太监陈公公,皱一皱眉。
“林小娘子,我家主子想见你。”
林苒听见陈安对她说。
11.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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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7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