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一直担心朝国的局势会牵连边境,先前同大伯在议事院还提起过太子的尸体正在运回上京城,却没想到真正的人现在就站在自己面前。
不仅没死甚至活地好好的,打着宁阳城的主意。
一切不过是欺满所有人的一场幌子。
秦煜看着她的眸子暗了几分,声音低哑:“此事是我的错,我同你道歉。”末了,话锋一转,“但宁阳城无论如何必须回到朝国,它是朝国的城池,你们宋家独自割裂城池占城为王,从一开始就应该知道不会有好下场。”
“那三十年前呢?三十年前你们朝国在做什么?宁阳城水生火热百姓流离失所的时候你们又在干嘛?”她不由得提高了音量,纵使视线因为泪水一片模糊。
停了下,又自己回道:“你们在吃喝玩乐,享受着其他城池百姓上缴的税收,用着金银玉石过着上好的生活,等到宁阳城富裕了,不再经受外敌侵略了,你们又觉得这座城池重要,想要收回去,算盘打的乒乓响,你做梦吧。”
秦煜沉默地看着她,良久,垂下了眸子:“对不起。”
纵使三十年前他并未出生,可这是确切发生的事情,是宋家费尽了心血才保住这座城池,也让小姑娘的父亲英年早逝,他没有任何理由反驳。
就连一句对不起都显得十分多余。
“不需要了。”宋知岁伸手将脸上的泪水擦掉,“既然目的你已经达到了,滚吧,我再也不想看到你。”
话落,她转身就想离开,连一秒都不愿再看到他。
第一次动心喜欢上了一个从头到尾都在骗自己的人,她所知道的所有一切都是假的,名字身份年龄都是假的,如同一个跳梁小丑,只觉得可笑。
秦煜犹豫了下,上前一步从背后抱住她,小姑娘僵硬了一瞬,随即是用力地挣扎:“放开我。”
他用手臂箍住她的身体,声音很轻:“我就抱你最后一下,对不起。”
说完后,放开了手。
事情败露,她定会恨自己,这是他从一开始就知道的事,也罢,今晚过后他们也许永远都不会再见,恨……她至少也是记得自己的。
背对着他的宋知岁此刻满脸泪水,贝齿紧紧地咬着下唇,隐隐渗出了些血色,想张口骂他,又怕哭出声来,不甘心地停驻了许久,才忍着哭腔道:“有种你就在这儿等着,我去找把刀,现在就宰了你。”
秦煜知道她是说笑的,道:“好。”
宋知岁哼了声,胡乱把脸上的眼泪抹掉,大步离开。
他看着小姑娘的背影逐渐消失在夜色中,神色跟着暗淡了下去。
街道上只剩下寥寥几人,匆匆地往家赶,河面上的许愿花灯暗了大半,他与小姑娘放的那两盏此时也不知漂泊到了何处。
花灯内的纸条上,只写了四个字——岁岁平安。
他轻嘲了下,墨色的瞳在暗黑的夜里沉了下去,深处一直潜藏着的凶兽跃跃欲出,一场暴风雨即将席卷而来。
一炷香后,宋知岁不知从何处找了一把长刀,带着一列队的士兵,气冲冲地又回到了后街。
回过神后的她越想越气,只想手刃秦煜,带着从屠夫手里抢来的刀,找回来哪里还有半个人影。
更气了。
九月中旬,初秋。
自花灯会后,秦煜和芊芊一起从宁阳城无声无息地消失了,二伯看到那封信件后,并未生气,反而是过来同她聊了许久。
彼时她坐在秋千内有一搭没一搭地晃悠着。
二伯坐在一旁的躺椅内,像是积压在心内许久的大事,一瞬间得到了解决,连带着面容都放松了下来。
“温延那事,你也不用过于自责,宁阳城被收复是迟早的事。”
宋知岁脚尖轻点让秋千荡的更高,回道:“我没有自责,毕竟谁能想到他是朝国的太子。”顿了下,补充道:“四舍五入我还当了一个月朝国的太子妃。”
宋晓宇听到她的话语不由轻笑:“你如此想也好。”
她把秋千越荡越高,风将发丝吹散在空中飘扬,可能是风太大,一时吹得她眼眶泛红,她将速度放缓了下来。
朝着二伯问道:“对了,那份信里说了什么?”
宋晓宇:“一些对于宁阳城现下的局势和对应,也没有别的。”
“哦哦。”
宋知岁不相信那封信内只说了这些,秦煜真正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她不知道,但既然二伯不愿多说,那她也就没什么好问的。
只是庆幸自己新婚夜那晚跟秦煜做了交易,从始至终两人都没有发生什么,自己也没**,也不算是被占了便宜。
没多久后,宋晓宇就离开了,宋晓镇后脚又进了院子。
还是同一个位置,相比二伯的淡然,宋晓镇显得愁眉苦脸多了。
叹气道:“是我害了你,当初要不是我硬是绑着他进来与你成亲,也就不会有这事。”
宋知岁停住秋千的晃动,宽慰道:“也不尽然,就像二伯所说,宁阳城总归是会被收复的,早晚而已。”顿了下,抬起头逆着阳光望着满是歉意的他,“拱手相让总好过血流成河。”
见他情绪依旧不高,莞尔道:“很早之前我就发现温延有问题,直到前几天才知晓他是假的,可这中间我一直擅自主张地将信息瞒着,想着等查清了再告诉你们,我也一样做错了不是吗?”
只见他又是叹了口气:“是我没考虑周全,又怎能怪到你头上。”
宋知岁盯了他一会儿,弯起唇角露出梨涡:“大伯,实际算来我们也算是因祸得福,至少现在宁阳城归属于朝国,就算北蛮想要攻打我们,我想朝国也不会不出兵。”
“就怕他们和三十年前一样,那……”
“可现在不是三十年前,不是吗?若是朝国一开始就抱着攻城的想法收复宁阳城呢?势必又是一场血流成河的战争,既然秦煜选择了温和的方式,得到他想要的东西,那就说明跟三十年不一样。”宋知岁打消他的疑虑。
虽然她也有这种担心,但是直觉告诉她秦煜不是那样的人,不然依照他的身份没有必要在宁阳城耗费一个月的时间,纵然她到现在都不知道他在找什么东西。
可战争是谁都不愿意发生的事。
二伯垂下了头,声音轻了下去:“可无论如何我们手上至少有二万的将士,一旦彻底归属朝国,那二万将士也会被一同收回,我们会连最后一点底气都没有。”
宋知岁沉默了一会儿反问道:“一定会打赢吗?”
宋晓镇愣了一下,没听懂她的话:“什么?”
“我是说就算我们手上有二万的将士,朝国铁了心攻城收回宁阳,或是北蛮逼境,我们能打赢吗?横竖宁阳城是身在边境,若不是因为占尽了地理位置,这些年的战争只多不少,大伯,事已至此,你不用责怪自己,这并非是一件坏事。”
宋晓镇看着她,沉默了良久,一直紧皱的眉间渐渐放松,苦笑了声:“没想到你比我通透,这些年我一直练武,就怕发生战争的时候无法护住宁阳城,如今倒是我魔怔了。 ”
朝着她笑了笑:“你好好休息,我与你二伯再商议下此事。”
“嗯,好。”
宋知岁应了声,看到大伯双手撑着膝盖站起身,缓缓往院外走,明媚的阳光照耀在他宽大厚实的背上,隐隐透着几分岁月的沧桑。
算起来大伯也五十多了,人生走完了大半,剩下的时间应当颐养天年,却被这些琐事压着身子。
连背都好似弯了下去,那个从小驮着她到处跑的人,已经逐渐地背不起她了。
她垂下眸子,眼睫遮住了眼中氤氲的眸子,视线定在院中一月前种下的花种上,此时已经发芽长出了枝干,不知何时才能开花盛放。
风卷着落叶在地上画圈,树上栖息的鸟儿还在吱吱呀呀,仿佛一切都没发生,但却已尘埃落定。
三日后,宁阳城外大军压境。
彼时宋晓宇和宋晓镇正在淡然地喝茶下棋,丝毫没有战争前的剑拔弩张。
宋晓宇缓缓落下一字后,对自家哥哥说道:“该来的还得来,走吧,去瞧瞧。”
——
宋知岁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刚睡醒,阿元边服侍她洗漱边念叨:“姑娘,你是没看到城下黑压压的一大片,可吓人了。”
她疑惑地转头:“你说什么?”
阿元也懵了一下,才想起来她方才睡醒没有人同她说,就解释道:“姑爷带着五万大军逼境,现在就在城外呢。”
宋知岁震惊到把嘴里的漱口水不小心咽了下去:“什么玩意?你说温……呸,你说秦煜带着五万大军?”
阿元点了点头。
“他不是达到目的了吗?怎么还要攻打宁阳城,连人都不当了是吧。”
她气得直接把杯子拍在桌上,差点给拍碎,花灯会那天晚上她就应该跑快点,也不至于她抢到刀打算宰了秦煜找回去的时候,让人给跑了。
“你什么时候去的?”
阿元:“早上。”
宋知岁看了眼外面的日头,现在已经是巳时,她要是再睡长一点,宁阳城都能被五万大军犁平了。
连忙收拾着东西,拉着阿元就想往外跑:“走,去城墙楼上。”